罗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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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燕子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她要做点什么才好。
这天燕子刚起床，就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的叫声，是李仁福的女儿二妞。二妞现在已经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了，平时在县城的中学读书，很少回家。今天二妞怎么有空在家里玩呢？燕子想。
只见二妞穿着一件洁白如雪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她的一双大眼睛纯净清澈，让人看一眼便会喜欢上。
二妞对燕子喊着：“燕子，今天和我到镇上去看电影，言情片，好不好？”
“二妞，你怎么回来了？不上学了？”燕子看到满脸堆笑的二妞，好奇地问。
“期中考试考完了，放两天假，到镇上去玩玩，放松放松！”二妞快人快语，一边说，一边扫视着燕子背袍里的宝儿，“来来来，让我抱抱宝儿。”
二妞抱着宝儿，直亲他的小脸蛋。宝儿被逗得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二妞对燕子说：“燕子，我看你整天这样，带着宝儿过日子不是个事儿，你还年轻，应该做点什么才行！”
“能做什么呢？”燕子觉得二妞懂她的心思，便和她说了起来，“你给出个主意。”
“照我说，这年头，在咱们这小山村里头，没有文化，是绝对没出路的。”二妞抱着宝儿，在燕子面前踱着步，有板有眼地说，“听我的，把宝儿交给我爸妈带，你和我一起去上学，考大学！”
燕子何尝不想上大学呢？当初，阿爸让她辍学打工，她心里曾对阿爸甚至阿姐和阿弟都充满了怨恨，可现在，让自己把宝儿交给别人，她做得到吗？自己就是累死，饿死也不会让宝儿离开自己半步的。
“二妞，你这主意是不错，但我不想去读书了，我不能没有宝儿！”燕子毫不犹豫地对二妞说，“你应该知道，宝儿就是我的命根子！”
“我怎么不知道呢？但你想想，宝儿将来长大了，也要读书，也要生存，你不为他创造一个好条件，他会过得好吗？”二妞据理力争。
“可是，我不放心宝儿，再说了，我去读书，哪来的钱？”燕子脱口而出。
“实话跟你说，燕子，我昨晚跟爸妈还有阿婆都商量过了，他们都支持！”二妞兴奋地说，“所以现在我来和你商量商量。”二妞以为燕子会高兴，又有些得意地说，“燕子，高兴吧？”
哪知听到二妞这话，燕子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升起了一片疑云，她想，大哥大嫂不但要供二妞两姐妹读书，还要照顾阿枝和阿婆，如果我去读书了，他们不但要负担我的学费，还要照顾宝儿，他们哪有那么多精力？再说了，钱从哪里来？这绝对不可能！
燕子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二妞，只是淡然一笑，说道：“谢谢你，二妞。”
“那你答应了？燕子，”二妞抱着宝儿就要往自己家里走，“我去通知爸妈。”
“别别别，二妞，这事过几天再说。”说完，燕子从二妞怀里抱过宝儿，说道，“这事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二妞定定地看了几眼燕子，认真地说：“好吧，你好好考虑下。”
二妞走后，燕子心里很不平静，她想：“大哥大嫂为什么怱然要让自己把宝儿交给他们带呢？莫非他们想把宝儿据为己有？让自己主动离开？”她怱而又想，“不对不对，既然他们要自己走，干嘛还说让我读书呢？”想来想去，燕子又往深处想了，“上次他们给我写信，让我回来，莫非就是为了要回宝儿？”
越想，燕子心里越怕，她觉得李仁福夫妇没有理由让自己去读书啊！想想自己当初跟李仁寿来李家时，李仁福夫妇对自己的态度。现在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分明是个陷阱嘛！燕子感到有些后怕，原来自己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一种梦幻之中，一种虚假之中，我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千万不能让宝儿落到他们手里……
吃过早餐后，燕子正在给宝儿换尿布，二妞又过来了。她手里撑着一把折叠伞，兴致勃勃地对燕子说：“走，燕子，我们到村口坐三轮车到镇上去。”
“你还当真啊？二妞？”燕子推托说，“你去吧，我要照顾宝儿，还要弄饭阿枝姐吃。”
“把宝儿带上啊，二妈有我爸妈照顾啊，不用你操心了！”二妞一边说，一边望着燕子，等她回心转意。
“那，既然你这样诚心，那我就陪你去吧！”燕子有些无奈地说。
燕子来到李仁福家，和他们夫妇说了几句话，又来到婆婆家。见到燕子和宝儿，正在喂鸡食的婆婆走过来，忙不迭地说：“来来来燕子，让我抱抱宝儿！哦呀，我们的宝儿又长高了，长胖了……”
宝儿伏在阿婆的怀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阿婆的脸上扫视着，一会又抬起稚嫩的双手，在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口里不住地呼唤着：“婆，婆，婆……”
“叫阿婆，叫阿婆！”燕子望着宝儿的脸，头直往上翘！
“叫了，叫了，宝儿好乖哦！”婆婆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唇，脸上堆着笑，高兴地说。
“快走啊燕子！”二妞在门口催燕子了。
“来了来了！”燕子回头对二妞喊了一声，又对婆婆说，“阿妈，二妞硬要我陪她去看电影，我这就去了，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燕子便背上宝儿，和二妞来到村头的摩托车停靠点。
在镇上一个宽敞但有些破落冷清的电影院里，二妞坐在燕子身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影。今天的电影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燕子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种种遭遇，不禁流下了眼泪。
待到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燕子突然对二妞说：“二妞，你先自己看，我想出去透透气。”
“这么好看的电影，漏掉了多可惜！”二妞抬了一下头，对燕子说，“好吧，你要出去就出去吧，快一点回来啊！”
“嗯，我出去了。”燕子怕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后面看电影的人，猴着腰走出了电影院。
其实，燕子出电影院，本来是想带着宝儿悄悄离开的。但她转念一想，就这样不辞而别，到时候二妞不知有多伤心，还有，二妞回家后，该怎样向她爸妈和奶奶交待？他们不骂死她才怪呢？我这样做不是害了二妞吗？想到这里，燕子又折转身子，来到了电影院，紧挨着二妞坐下。
约摸五十多分钟后，电影放完了，在场的人们唏嘘着，叹息着，议论着，陆陆续续地走出电影院。
在电影院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里，二妞掏出两块钱，买了几串糖葫芦，递了一支给燕子。
“我不喜欢吃，你吃吧二妞。”燕子没有接，但她怀里的宝儿，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二妞手里的糖葫芦，嘴巴咬得巴嗒巴嗒直响。
“来来来，小宝贝，大姐给你吃哪！”二妞逗着宝儿，把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伸到了宝儿嘴边。
她们走到一棵大榕树下，树下有一张长条石凳，燕子说：“二妞，坐下。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燕子，搞得神秘兮兮的，”二妞轻轻地折下一枝倒挂的榕树根，漫不经心地说，“是不是我跟你说的事想好了？”
“没有，”燕子直截了当地说，“你说的事不现实，我不抱希望，也没有兴趣。”
“那你要怎么样啊？燕子，”二妞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莫不是，莫不是……”
“你想说什么二妞？”燕子眼睛睁得大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妞。
“二叔死了，你还这么年轻，莫不是你想嫁人了？”二妞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认真地说。
“你别瞎说二妞，”燕子有些不高兴了，“我这辈子也不想嫁男人了，我只要我的宝儿！”说着说着燕子的眼圈红了！
“燕子，对不起啊，我不该惹你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二妞忙赔不是。
“我不怪你二妞！”在燕子眼里，二妞是个单纯，善良，可爱的女孩，燕子从来不曾怪罪过她。
末了，燕子对二妞说：“二妞，我跟你说个真心话，我不想在你们家呆了。”
“为什么？”二妞一脸惊愕。
“你也知道，你二叔不在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燕子脸上现出一片茫然的神色来，“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了却阿婆和你爸妈的一份心愿，也是为了了却我自己的一份心愿。我该走了，我爸妈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心急，多难受啊。”燕子悔恨交加，“我来的时候，连个信儿也没给他们！”
“那哪能行呢，燕子？”一听燕子说要走，二妞一下子急了，她忙不迭地说，“你走了，二妈怎么办？阿婆怎么办？”
“阿枝姐，算我亏欠她的，阿婆，就劳烦你爸妈照顾她老人家了。”燕子说完，低下头，从宝儿的两只手上慢慢解开两个银镯子，然后捧到二妞面前，“给，二妞，带回去还给阿婆！请你转告阿婆，请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把宝儿抚养成人，到时候来回报他们。”
“燕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二妞不知所措，嘤嘤哭了起来，“你这一走，谁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叫我回去怎么跟他们交待？”
“不哭不哭，二妞，”燕子一边帮二妞擦眼泪，一边说，“算我对不起你二妞，但我别无选择。我爸妈为了我……”燕子说不下去了，眼泪汩汩而出。
“那好吧，燕子，”沉默良久，二妞才缓过神来，接着说，“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你回去吧，回到你爸妈身边去！”二妞一只手掏出手娟，帮燕子揩泪，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来，塞到燕子荷包里，“这点钱，你带上到路上用吧！不多！”
燕子哪肯接二妞的钱？她推辞着。
“收下吧燕子，”二妞从燕子怀里抱过宝儿，“来，宝儿，让大姐再亲你一口！”说完，二妞带着燕子往镇汽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