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麦儿,求求你了,好吗?我不是什么官二代,更不是坏人!”荣耀华陡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情绪激动地走到麦儿跟前,“我爸不过是一个小官而已,而且还是个清官!难道因为我爸,我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麦儿被荣耀华的举动惊呆了。她怯怯地说:“我妈说了,当官的没一个好的!”
“麦儿,我是真心的。我不是坏人。”荣耀华几乎哭出声来,“长这么大,我一直被人奉尊为官二代。有几个真心朋友?谁不是阿腴奉承?讨好谄媚?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荣耀华抬起右胳膊,擦了一把眼泪,又接着说,“我可以选择我的出生地,也可以选择我的生活,但我可以选择我的父母吗?”
麦儿看着荣耀华,此刻的他哪还有一丝记者的形象?她真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太会表演了。他这样的人还会少了女人?不争破脑壳才怪呢?还真把我麦儿当乡下小姑娘待了?麦儿这样想着,口里说道:“我有什么好的?一个村姑,配得上你吗?”她拎起桌上的包包,挎在肩上,斜了荣耀华一眼,“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喂!麦儿,你不要走。有话好好商量啊!”李启华从里间跟了出来,喊道,“耀华今晚上还要请你看电影呢!快回来!”可麦儿压根儿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一下,步子也越来越快了。
今天是周末,刚应聘到报社不久的麦儿,因为与荣耀华合写的一篇通讯被省报社刊登了,荣耀华十分高兴,便邀了麦儿到同学李启华的静水山庄农家乐请客。当酒过三巡的时候,荣耀华就着胆量,向麦儿讨好地说:“麦儿妹妹,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做你女朋友?你不是在说笑吧?”麦儿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说,“哼,你们这些官二代还真会拿人取乐子啊?”于是便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在平阳日报社,荣耀华可以说是一个很牛掰的人。说他牛不仅因为他的文章写得特精彩,而且年轻潇洒,有很高的学历。更牛的还因为他刚从大学毕业时,不靠任何关系,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平阳日报社招聘为时政部记者。说实话,记者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职业。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的确,尤其是记者拿着照相机录音机采访本拍照录音写稿时,人们都觉得记者很了不起,被前呼后拥着赞不绝口。
有很多人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想进报社谋个一官半职,不是因为关系不硬,就是学历不高,文字语言表达功底欠缺而落聘。而荣耀华则是众多应聘者中的佼佼者。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的父亲之前曾任市委常委、市宣传部部长,完全可以凭他的权力范围为他安排一份舒适的工作,而他却不愿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下。再后来父亲升迁为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后,他选择工作的范围更广了,但他却依然只愿做他的记者。他被安排在要闻部。要闻版大都是一些会议或者是领导干部的活动报道,都是重要新闻。所以要闻部的记者都是报社的重量级人员所担任。荣耀华能在报社得此重用,可见他在报社领导心目中的位置。
荣耀华二十有七,一副高大挺拔的身材,戴一副白边镶金的水晶眼镜,头发乌黑,而且很有个性,一年到头总是打着啫喱水,弄得油光水滑,香喷喷的。走起路来,也颇有精神,走路的姿态和气派很有一种官家子弟范儿。
照说像荣耀华这样的条件,要人材有人材,要背景有背景,找个般配的女子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二十七岁的他却还是孑然一身。不是他找不到,也不是一些女人们怕高攀不起他这位公子哥而望而却步。应该说是他自己心态出了问题。
那天他参加完财政局马华平局长主持的一个会议的采访活动后,与马局长,水利局刘局长等人在“静水山庄”农家乐进餐的时候,水利局的刘局长笑着说:“荣记者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还没谈对像吧?”
荣耀华“嘿嘿”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刘局长。您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有的话,您就尽管说。我万分感谢您了!”
刘局长夹着香烟,抽了一口,然后弹了一下烟灰,盯着荣耀华:“不瞒你说,就是马局长的千金云香,不知你意下如何?”
马局长立马接过话茬,很谦逊地说:“小女不才,贤侄是否有意?”
“马局长,瞧您说得,我荣耀华何德何能,劳您和刘局长这样为我操心?”在两位局长大人面前,荣耀华显得十分拘谨,他有些信心不足了,俨然没有了官家子弟的范儿。马局长见他这副神情,生怕他心里不悦,忙不迭地说:“如果我有说的不周到的地方,请贤侄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过虑了。我求之不得呢!”荣耀华露出一副笑脸,两位局长也开心了。
正如荣耀华自己所说,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官二代的光环下,滋生了一种扭曲的心理和人格。尤其是一些报社电台自媒体对官二代的报道,几乎把他们这些官二代推到了时代的风口浪尖。官二代几乎成了邪恶的代名词。尽量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省直管市的小官而己。可是,荣耀华的心里仍然有了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和挫伤感,总怕自己被人与邪恶和横蛮无礼挂钩,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没有找女朋友的真正原因。
很自然地,荣耀华便与云香来往起来了。云香是局长千金,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她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总是拢着马尾松。两只眼睛总是含情脉脉,只一眼便让人情不自禁的坠入情网,迷人的脸上总是露出一副娇羞的微笑。在她面前,荣耀华总有一些自卑感。
只要一有时间,云香便给他打来电话,邀他去看电影。或者邀他去酒吧喝酒K歌。买单自然是由荣耀华了。
有时星期天,云香便早早地坐着出租车,来到荣耀华的住宿楼下,一个电话上去,荣耀华便急匆匆跑下楼来。“亲爱的,我今天想去面膜化妆,已经跟美容师约好了。”云香又是娇妩百态地说。
“好好好!这就去了。”他和她一同钻进出租车,到了美容院。她在饶有兴致地做着美容、按摩,而他则呆呆地坐在美容院门口,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还有一次下班后,他刚出报社大门,就见她守在门口。她迎上去:“华,我看了一件裙子,好漂亮,你也去看看好不好?”
他虽然心有不悦,但还是陪着笑说:“好的。你带我去吧!”她就等他这句话。
她把他带到了一家品牌服装店,径直走到一件挂在衣橱上的粉红色的双层长裙面前:“喏,就这件。”她用手抚摸着裙子,很喜爱的样子。
“喜欢就买了吧?”他望着她,等她回答。
“先生,这件裙子是今年意大利米兰国际服装展上最流行的一款服饰,您太太穿着一定非常得体,漂亮!”老板娘一脸笑吟吟地说。
“好的!云香,要不要试试?”荣耀华看着云香,矜持地问。
“不用试了。您太太上午在这里挑了半天,还试了几件呢!”老板娘赶紧接下话茬来。
“那好。包起来吧!”荣耀华不假思索地说。
他们来到了收银台,荣耀华赶紧掏出钱包,等待着收银员收钱开票。
“五千八百四十元!”收银员说道,等着他拿钱。
荣耀华的眉头陡地一皱,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开口。他从钱包里摸了好久,摸出一张银行卡来,收银员刷了卡,连声说:“两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云香喜滋滋地挽着荣耀华的胳膊。笑容满面地说:“老公,你真好!这回我总算找对人了!”
可荣耀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心里没有一丝甜意。或许,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部取款机和服务生而已。荣耀华觉得云香太过矫情,而且太虚荣,这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于是,他拨通了云香的电话……
还有一次,他的大学同学小琳给他来电话,说自己的表妹如何如何,想给他们撮合撮合,不知道老同学是否给这个面子。小琳是荣耀华的高中、大学同学,现在在市一中任美术教师。俩人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听到老同学这样说,荣耀华当然是不好推辞。于是,在一个晚上,他便与小琳的表妹如烟在爱巢酒吧见面了。
酒吧里的气氛很浪漫,五彩缤纷的灯光,映照着一对对恋情的倩影。他们要来了红酒,对视而坐。K吧里,轻盈地传来《爱我你就把我来追求》的美妙歌声。他们缓缓地举杯,碰杯,然后是一饮而尽。
到尽兴时,如烟亮出底牌来了:“耀华,”她很亲热地直呼他的名字,“我听表姐说,你爸在政法委当官,这样着,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事?”荣耀华一听她提父亲,连忙警惕起来。他心想,莫非是冲着我父亲的身份来的?但他还是很热情地回答她,“你说吧!只要能办到的我尽量帮你。”
“好啊好啊!真谢谢你了,耀华!”如烟从对面来到耀华身边,她陡地抱起荣耀华,给了他一个飞吻,“是这样的,我弟弟从省公安高等专科学校毕业都快半年了,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听说公安局在招聘民警,能让你爸打个招呼吗?”她期待着他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现在都是公开、透明的,恐怕……”荣耀华有些迟疑不决地说。
“你爸那么大的官,谁还不在乎他的一句话?”如烟有些娇嗔地说,“又不是帮外人,到时我们俩……”她一边说,一边把乳峰往他身上贴,在试探着他的反应。
荣耀华心里有些激荡,一股热流忽然涌过他的心底。他伸出双手,本能地将如烟搂在怀里。正当他准备将自己的唇贴近如烟的脸庞时,他却又触电似的一下子挪开了。他忽然想到,这些年自己给父亲添的麻烦太多了。再这样下去,父亲更难做人了。他冷静下来,对正在冲动中的如烟说:“不急,我明天给你答复吧!”其实,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托词而已。
第二天早晨,荣耀华还在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手机“嘟嘟嘟”地响个不停。他猜一定是如烟打来的,他急忙伸手抓起手机,按下免提。
“是耀华吗?我好想你哦!”如烟娇妩地说着,荣耀华似乎看到她向自己款款走来。
“你早,如烟!”荣耀华很礼貌地回了如烟。
“耀华,昨晚跟你说的事,你向你老爸讲了吗?”如烟在电话那头迫不急待地问。
怎么跟她说呢?其实他压根儿没跟父亲说,也不想跟父亲说。自打他大学毕业,回到平阳以来,已记不清有多少回,那些故交和同学朋友,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求他托自己的父亲给他们帮忙。有些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荣耀华都会尽全力帮他们办理。但要让父亲违背原则的事情,他都以父亲外出开会或是学习去了为托词,婉言拒绝。他不想看到父亲活得太累!
可面对如烟,自己该如何回答她呢?荣耀华真有些为难起来。一来她是自己的同学小琳的亲表妹,二来她也是小琳好心给自己介绍的恋人,无论从哪一方面讲,自己都不能马虎对待如烟。
见等了很久荣耀华还不回话,电话那头的如烟有些不耐烦了。她发火道:“荣耀华,你还在磨蹭什么?哪像个大男人?说话办事爽快一点。成与不成都是一句话!”
荣耀华的心陡然凉了半截,她哪是在和自己谈恋爱啊?分明是在谈条件讲交易啊!
他有些气短地说:“如烟,不急!”
“你刚才是问你爸了吗?”她又紧逼着问。
“嗯!”他随口附和着她。
“那太好了。老爷子怎么说?”如烟非要问出结果来。
“我,我父亲说了。只要有能力,考得好,欢迎他来。”
荣耀华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请你谅解我,如烟。以后有机会,我会,我会显出我的诚意的。”
“你真会哄人!”如烟歇了口气,又吼了一句,“只可惜我把你当个人物,你却是个怂样。算我表姐看走眼了。”最后,如烟丢下一句话,“看来你们官二代也就这么个德性!”
电话陡地断了。荣耀华似乎觉得有一双手在抽自己的耳刮子。他心里一阵难受。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这样跟自己讲话呢!他想,也好。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只要自己愿意,公路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二
“麦儿,欢迎你!”
麦儿走进平阳日报社要闻部时,正在电脑前专心写稿的要闻部记者荣耀华忙站起身,一把拉住麦儿的手,兴奋地说:“有了你,我们要闻部的工作一定会锦上添加!”
麦儿穿着一套乳白色的紧身衣裤,头戴一顶天蓝色遮阳帽,白皙的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她满脸是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青春的味道。
落座后,麦儿有些不知所措。今天是她第一天到报社上班。她盯着荣耀华,轻声问:“老师,我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老师?这样叫怪别扭的。就叫我荣记者,或者索性叫荣耀华也行啊!”
可麦儿哪敢随便叫别人名字啊?况且,她听说,荣耀华是市政法委书记荣国庆的儿子,更是心生几分敬畏。
“等会市委有个重要会议,我们去采访。”荣耀华从抽屉里拿出采访本,数码相机等采访工具,放进那个黑色的采访包,笑着对麦儿说,“走!跟我来。”
大约十分钟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市委会议室。市号台和电视台的几名记者已经等在那里了。摄像记者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会议开始。
“同志们!会议开始之前,我首先着重强调两个问题!”市委书记声如洪钟,气调凝重地说,“第一,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问题。我们为官,一不求发财,二不图享乐,图的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只有时时处处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断加强学习和约束,才不会蜕化变质。第二点,也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一个重要议题。据气像部门预测,今年我省的梅雨季节有可能提前,上游的四川、陕西等省的降雨量也比往年增加几成,主要集中在六七月之间,届时长江洪峰和汉江洪峰可能汇集在一起。给汉江沿线各地带来巨大压力,我们平阳市地处汉江下游,地势较低,支流也较多,汉江在我市境内有一百多公里的河堤,险滩险段很多。所以在洪峰来临之前,我们各个部门要紧密配合,相互协作,未雨绸缪,尽快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应急方案和抢险措施,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好了,我说完了,请分管工农商等各行业的负责人,具体安排自己近来的工作。讲话一定要言简意赅,有的放矢。每人十分钟的发言时间,会议结束后,请大家速赴各自的工作联系点,开展工作。”市委书记的讲话博得了满堂的掌声。紧接着,分管工农商文教卫等部门工作的副市长也简短地安排了自己的工作内容。仅九十分钟,这场简短、务实的市委工作会议就结束了。
回到报社,荣耀华马上坐到电脑前,轻车熟路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市委夏季统筹工作会议召开
本报讯(记者荣耀华 麦儿)4月30日上午,平阳市委在市委会议室举行了今年夏季统筹工作会议。市委书记刘贤木,市长陈吉学以及分管工农商等行业的副市长参加了大会。会议首先由刘贤木书记发言……
荣耀华正写得带劲时,在一边仔细研究会议采访记录的麦儿,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端详起他写的稿件来。“哎呀,荣记者,你这种写法好像有点不妥哦!”
“不妥?你认为不妥?”荣耀华马上停下来,反问道,“难道你有什么高见?”
麦儿笑一笑:“高见谈不上,只是一点建议。比如说题目,这个题目太俗套了。电台、电视台他们进行声视频报道,都是选用的这种标题,而且他们播出的时间比我们报社及时,所以受众会比较多。如果我们继续沿用这种标题,就显得有些步人后尘,让读者产生味同嚼蜡的感觉。我觉得用特写的形式报道这次会议的精神,应该会收到较好的效果。”
听麦儿这样一说,荣耀华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问:“那该用什么标题呢?”
“从会风看作风——市委夏季统筹工作会议纪实。把市委一班人转变工作思路,求真务实的会风与雷厉风行的作风联系起来,夹叙夹议,将这次会议的主题思想贯穿其中,这样写,文章既有活泼性,又有思想性,更有指导性。一定会受到读者的好评!”麦儿说完,对着荣耀华撇嘴一笑,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女孩儿确实肯动脑筋啊。荣耀华在心里赞美着麦儿,口里说道:“还是麦儿厉害啊!”
近一个月的时间,荣耀华和麦儿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们一起采访,一起写稿,一起进餐。荣耀华对麦儿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在他眼里,麦儿不但年轻活泼,对工作更是严谨热情。每出一篇文章,麦儿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思考、推敲、修改,力争作品能够更准确更生动地反映出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这一点非常让荣耀华首肯。他的心里已悄悄地对麦儿有了一种依恋。
麦儿的家在离市区三十多里路的排湖。排湖是她成长的母亲湖。百里排湖,浩淼无边。每到夏季,湖面上长满了田田的莲蓬和菱角,野鸭子在湖面轻盈地划过,一群群白鹭在蓝天中悠然飞翔,翩翩起舞,好一幅迷人的水乡风光。
从小在排湖岸边长大的麦儿,不但学会了游泳,而且还会徒手下到湖中采藕捉鱼,排湖的水把这位水乡女孩孕育得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纯朴善良。
麦儿的父母也是勤劳的渔民,自打自己记事起,父母就在排湖养渔为生。很少看到父母吵架伴嘴,在她心里,父母是一对最完美最和睦的恋人。
上大学以来,麦儿跟父母见面的机会少了,她时时想念远在家乡的父母。在这时,她就写下几首小诗,几篇文字,表达对父母亲的思念之情。读书习文是她从小最喜爱做的事。所以高考填志愿时,她填了新闻系。母亲也支持她做的决定。她跟麦儿说:“一个女孩儿,要有自己的事业,要能独立地生活,将来才会有出息,不至于被人瞧不起。”麦儿牢记着母亲的话,勤奋,刻苦地读书,每年挣得的奖学金,足以够维持她的生活费。每逢寒暑假,她都要同几名要好的同学一起,四出采风,搜集各类有价值的新闻素材,然后加工整理,投稿。她写的新闻作品已多次在院报和平阳日报发表,受到了老师和学友们的一致好评。临近毕业,她在网上看到平阳日报社招聘记者的消息,凭自己的实力,她打败了多名竞争对手,成为平阳日报社的一名记者。
初来乍到,麦儿对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作为同事的荣耀华都是积极主动地给她帮助,使她在业务上进步很大,很快进入了角色。对此,她对荣耀华是心存感激的。然而对于感情,她却是十分慎重的。她不想过早地被绑架。虽然荣耀华也偶尔地向她抛出一丝温馨的暗示,但都被她巧妙地回绝了。
这天是周末,麦儿为父母亲买了些滋补品,搭车回家。刚到村头,就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乡亲们用自行车或电动车驮的大包小包的田螺,在出售过磅。过磅的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小琴,发钱的是小琴的表妹梅芳。
小琴和梅芳高中毕业后,到上海去打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们到永安水产品批零市场去玩,看到满市场的黄鳝,田螺,买卖的人络驿不绝。小琴想自己的家就在排湖之滨,水产品十分丰富,龙虾,黄鳝,田螺,甲鱼,螃蟹等水中瑰宝应有尽有,自己何不利用这些优势,来收购贩运呢?
小琴和表妹商量好后,便辞工回家,联合了村里的十多个姐妹,组成收购、运输、销售一条龙的购销网络,做起了收购贩运田螺,黄鳝等水产品的生意,十分红火。而且,她们还把市场拓展到了广州、南宁、柳州等地。最近,她们筹办的泡藕带厂也将开工上马。
小琴她们这些好姐妹们真了不起!麦儿在心里赞叹着。她立即给荣耀华拔通了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荣耀华赶来了。他们拍照,录音,乡亲们围着他们跑前跑后,感到挺新鲜的。随后荣耀华和麦儿一道来到麦儿家。麦儿的家在村子中间,是一栋青砖红瓦的小洋楼,屋里的摆设一应俱全。
荣耀华惊讶地问:“这是你家吗?麦儿。”
麦儿一怔,看着荣耀华,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荣耀华忙说:“我一直以为乡下……”话没说完,他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写稿!”荣耀华打开手提电脑,麦儿将在心里早就拟好的题目告诉荣耀华——
农家少女胆量大,勇闯市场走天涯
荣耀华一听,赞不绝口:“天哪,麦儿,你真是新闻奇才!”他低下头,两只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稿件写好了,麦儿又反复地推敲了几遍。最后,荣耀华打开了平阳日报和省报的电子投稿邮箱,鼠标轻轻一点,便大功告成了。
三
稿件发出后,荣耀华准备起身告辞。麦儿赶紧说:“先别急,我妈马上就回家了,吃过饭再走吧。”
荣耀华心里正巴不得呢,接下来说:“那打扰你们了。哎,麦儿,我们今天这篇稿件,明天绝对可在省报头版发表。你明天下午到报社,我请客。”
正说话间,麦儿妈妈回来了。只见她身穿一套大红绿花点缀的棉绸衣裤,头上戴一顶白色的新草帽,脚上穿一双白色平底凉鞋,满脸是汗。她一边取草帽,一边忙不迭地说:“稀客稀客。麦儿,快给客人倒茶。”
荣耀华有些拘谨地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麦儿妈妈对荣耀华说:“你们先聊,我去做饭了。”
“走,我带你去转转!”麦儿领着荣耀华,在门前的马路上慢慢转悠起来。只见一排清一色的青砖红瓦的小洋楼耸立在湖岸边,各家各户的门前,种满了花花绿绿的花草和各种风景树,马路边每隔五六户人家就摆放着一个垃圾桶。马路前面就是浩浩汤汤的排湖。湖面上,有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正在嬉水、玩耍。
这时,对面走过来邻居的阿娇。阿娇笑嘻嘻地说:“麦姐姐,你什么时候找了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啊?啥时候发喜糖我们吃啊?”
麦儿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立即回驳道:“别瞎说啊!这是我同事!”说完,赶紧对荣耀华说,“我们回去吃饭吧!”荣耀华心想,要是真像那个小妹妹说的该多好啊!
麦儿妈妈已经把煮好的饭菜端上了桌,他们坐了下来。荣耀华端起饭碗,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不住地偷偷打量眼前这个忙忙碌碌的女人,心想,麦儿跟她妈妈长得还真像啊!
麦儿妈妈不住地往荣耀华碗里夹菜,一边忙不迭地说:“多吃点,多吃点。”并时不时拿眼瞅荣耀华。忽然,她的嘴哆嗦了一下,脸色也沉了下来。
“阿姨,您怎么了?”荣耀华忙放下筷碗。
“没什么,没什么。你吃吧!”麦儿妈妈赶紧站起来,走进厨房。
“阿姨,麦儿,多谢你们了。我走了。”荣耀华挥挥手,“麦儿,明天见!”
“你慢走啊!”麦儿母女一起向荣耀华挥手。荣耀华拿起手机,对着母女俩“咔嚓咔嚓”连拍几张照片。
荣耀华走后,麦儿妈妈把麦儿拉到房间,有些严厉地说:“麦儿,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伙子了?”
“你怎么了妈?是不是有什么话跟女儿说?”麦儿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妈妈微微一笑,“随便问问!”
“妈,您一定有话说,刚才在饭桌上,您的表情都看到了。”麦儿有些气急地说。
“好吧!妈问你,这小伙子是不是姓荣?”
“您怎么知道啊,妈?”麦儿有些惊讶。
“他爸是不是叫荣国庆啊?”妈妈又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就是市政法委书记荣国庆啊!妈,您也认识他?”
“妈妈不仅认识他,还跟他是几年的同学呢!”妈妈叹息一声,又摇摇头,“算了别提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嘛?妈妈,您今天一定要跟女儿讲清楚!”麦儿有些央求地说。
妈妈拗不过麦儿,只得如实告诉了她:
我跟你爸爸还有荣国庆都是高中同学。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单纯,也很要好。高考的时候,荣国庆考上了政法大学法学专业,我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你爸则落榜了,在市里开麻木三轮车拉客。荣国庆和你爸对我都很好。我们都经常联系,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大学毕业后,荣国庆分到市委办公室做秘书,我在一所幼儿园做幼师。你爸爸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便主动退出,而荣国庆,则对我死缠烂打,我们俩很快便确定了关系。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找我。我们一起看书,唱歌,写诗,跳舞。我们的世界充满了阳光。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又没在一起了啊?”麦儿迫不急待地希望得到答案,“是不是他……”
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俩是最佳组合。我们自己也觉得,没有谁比我们俩人在一起更般配的。我们定下了结婚时间,就在元旦节那一天。你外公外婆四处接好了亲戚,买好了结婚用的床单被罩,以及一切陪嫁的礼品。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荣国庆来接人了。
可就在前一天,荣国庆却没有了任何信息。他失踪了。你外公外婆急坏了,赶紧托媒人到他家去打听。结果也没有打听到他的去向。我是气得肺都快要炸了。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答应结婚也可以,可你不能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呀!这样叫我如何再去做人呀?
我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真想一死了之。有一天,我趁你外婆不在,偷偷地拿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左手腕扎下去。一阵晕眩后,我倒在了血泊之中……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那天你爸正好来找我。后来听你爸说,他知道了我和荣国庆的事后,怕我想不开做傻事,所以就来找我,为的是跟我做工作,开导我。没想到,正好碰见我倒在血泊中,赶紧打了120,才使我死里逃生。为了让我摆脱痛苦,你爸带着我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排湖渔场招人,你爸的姑妈,也就是你姑奶奶一家人,都在这里,也就介绍我们过来了。从此以后,我和你爸就在这里养鱼为生了。
“妈,原来这个荣国庆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呀!”麦儿愤愤不平地说:“那他后来又怎样当上了市委干部的?”
“是啊!我也一直弄不明白。听人说,过了几年,他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外地女人,就是现在这个小伙子的妈妈。”
“是不是这个女人有什么背景?还是他们有钱?买通了关系,才弄了个官当?”麦儿为妈妈大鸣不平,“这种人,真不是东西,太不要脸,真该去检举他,让他滚下台。”
“所以麦儿啊,我跟你说,找对像,一定要慎重,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的,千万别去沾他们。还有这个什么荣耀华,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离他远点,免得到时惹祸上身。听妈的,不会错的,麦儿。”
麦儿在心里对荣耀华的印像大打折扣。
礼拜天下午,麦儿乘坐最后一趟班车,来到了报社。她不是想去赴荣耀华的什么晩宴,她想看看,荣耀华究竟想在她面前耍什么花招?他和他爸是不是一丘之貉。
荣耀华早早地等在报社门口。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来,递到麦儿面前:“麦儿,你看,我们昨天的作品,今天见报了,省报头版。高兴吗?”可此刻的麦儿,哪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她就等着看他的表演。
她随口甩了一句:“高兴啊。怎么不高兴啊?还有好戏在后头呢!”麦儿的声音很小,荣耀华根本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便把她带到了他的同学李启华的静水山庄农家乐。
荣耀华以最大的诚意在讨好麦儿,而麦儿,则总是对荣耀华施以奚落和嘲讽,她在试探着他的底线,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她要为母亲出口恶气!
于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便顺理成章地出现了。
四
连续几天的强降雨,让人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压力和恐惧感。北风呼拉拉地刮着,天上雷声震耳欲匮,闪电像一支支利箭,划过沉沉的夜空,让人恐惧不已。
正如市委刘书记所警示的那样,这一场大雨,使长江上游的洪峰和汉江的洪峰叠加在一起,滚滚而来。地处汉江下游的平阳市,由于沟汊众多,地势低洼,内涝和决堤的险像随时可能发生。雨还在不停地倾泄,天空像打破了底的砂锅,水如瓢泼而下。
通顺河告急!排北河告急!排湖水位陡涨两米!范关,玛瑙,芭芒,雷台等地的上万亩农田被淹。渔塘,村庄,马路已一片泽国。从高处俯瞰,大地被一片白茫茫的积水所覆盖。死亡和危险随时威胁着人们的生命。从小在城市长大的荣耀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就是从小在排湖岸边嬉水长大的麦儿,见了这阵势也有些胆战心惊。
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战斗!市委机关把抗洪抢险指挥部搬到了灾区。荣耀华和麦儿,他们的笔杆子就是他们的战斗武器。为了配合全市军民开展的这场史无前例的抗洪抢险战斗,平阳日报社决定,增开抗洪抢险特刊,各位记者必须深入抗洪抢险第一线,真实准确地报道涌现出来的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为打赢这场抗洪抢险攻坚战而努力工作。
麦儿的家就在排湖岸边,排北河南。她和荣耀华坐在市委抢险队的冲锋舟上。
雨还在不停地下,冲锋舟在水面飘摇着,稍不小心,就有落水的危险。荣耀华的心提到了嗓子里。可他看看身边的麦儿,又增加了信心。他们来到一户房屋前。这是一幢两层楼房,大门已经被洪水冲倒,在水面摇晃,水已经淹到二楼的楼梯口那么高。
“有人吗?有人吗?”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的光景,但天已经像黑了一样。天上雨在下,脚下是浩淼的水国,人人心里都有一种恐惧。“没人应。怎么办?要上去看看吗?”抢险队的老刘是市水利局的,他有抢险救人经验。“你们几人在船上别动。我和荣记者上去看看,行不行?荣记者?”
荣耀华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他本能地说:“我,我怕……”
麦儿对老刘说:“还是我去吧!我在水乡长大,水性好!我没问题!”“这,麦儿,还是我去吧!”荣耀华听说麦儿要去,他鼓起勇气,嚷嚷道。“救人要紧!麦儿,跟我来。”老刘下命令。
老刘挽起救生绳,扎在身上,麦儿也一样,他们一前一后进到屋内。屋子里黑黑的。只听得到水在冲刷着墙壁的声音。“呜,呜……”二楼一张木床上传来了几声隐隐的呜呜声。麦儿心里一阵紧张,她失声叫了起来:“妈呀!你是谁?”老刘大胆,他拍了一下麦儿的肩:“别怕,麦儿,有叔叔在!”老刘打开头顶的救急灯一照,原来是一只小黄狗。“走!”老刘说。他转过身,对麦儿说。“小黄狗呢?”麦儿问。“管不了了,”老刘坚决地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救人。”“可,可它也是一条生命啊!”麦儿不愿舍下小黄狗,硬是把小黄狗抱上了船。
在岸湖岸的另一边,隐隐约约看见一条小船在水里摇晃。船上坐着的,是麦儿的妈妈,这是村里组织的抢险队在救援来不及撤离的群众。队员们进到屋子里去了,她则守在船舱,随时准备接应。
又开过来了一艘船。上面有几个公安干警,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坐在船头。船停下了,男子大声叫道:“有什么情况吗?”这边没有应。“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死角。一定要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负责。王队长,你带大家到屋里去看看!”男子发话了。“好的!你放心!荣书记。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上去了。”王队长和几名抢险队员跳上去了。荣书记坐在船上,对着旁边船上的麦儿妈妈喊道:“大妹子,辛苦你了!注意安全啊!”
好熟悉的声音!她的心一惊。忙扭过头来:“是你?”
他也看清了她:“清莲,你也来了?”
“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麦儿妈喊道!
“清莲,我荣国庆对不住你了!为了那件事,我背了半辈子的良心债啊!”男人也大声喊着!
“不说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麦儿妈又大喊一声!这是他们那场婚变后的第一次见面,而且居然以这种方式见面,“救人是大事!在天灾人祸面前,我们的那点小恩小怨不值一提了!”麦儿妈还是大声喊道,“谢谢你还记得我!”
这时,干警们和村抢险队的队友们一起,从屋里抬出了一位七十岁的老奶奶。老奶奶的家人都撤离了。老奶奶惦念着屋里楼上的一些物品,硬是不肯撤离。在全体抢险队员的好说歹说,才答应撤离。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茫茫的水面,游荡着忽明忽暗的灯光。那是抢险队员们在挑灯夜战。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生的希望。荣耀华和麦儿,在这场抗洪抢险的战斗中,不但磨练了意志,更练就了一副优美的文笔。他们的抗洪抢险特刊文章《燃烧的生命在这里尽显芳华》,在《平阳日报》及省报连续刊发,每一期都被抢购一空。受到读者极大好评。
大水过后,灾区的群众们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开展生产自救工作。荣耀华和麦儿又受命前来进行采访。
通过这次抗洪抢险战斗,麦儿对荣耀华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当初荣耀华的父亲荣国庆为什么要突然离妈妈而去?他又去了哪里?麦儿想找到这些答案,她直截了当地问荣耀华:“你知道你父亲当初做过什么吗?”
“我知道!”荣耀华很坦白地说。“那次我到你家后,把帮你和阿姨拍的一组照片放在我电脑里的时候,父亲看到了,他问我从哪弄来的,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我对不起她啊!我害了她的一生。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流下了泪水。我从小到大很少看到他流泪的。自打这以后,他情绪很低落。我也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主动找到我,跟我讲了他和阿姨的故事。
他说,那年元旦节,他们本来要结婚的。结果组织上突然通知他和省里其他十多名志愿者到西藏灵芝地区去支边!命令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还来不及通知阿姨一家人。
到西藏后,由于山高路陡,大雪封山,交通极其不便,他写给阿姨的信,几乎几个月后才到平阳。可他写的信都被退回去了。上面贴着‘查无此人’的签条。父亲失望了。他知道自己已铸下了终身大错。其实他在打算结婚之前就已经报名参加了支边志愿者行动!本来打算等结了婚之后,再告诉阿姨的,没想到,行动提前,他悔之晚矣!
父亲在西藏支边三年,认识了当地的一名女教师卓玛,也就是我的母亲,他们情投意合,有许多共同语言,最后,我妈跟着我父亲,回到了平阳。因为父亲工作认真,负责,所以受到上级组织肯定,职业得到提升。这都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是真是假我也不得而知。”
他们正说话间,来到一片草丛中,被水浸泡过后的小草,上面有些许泥沙,叶子上还有些湿润。几朵不知名的小花,也在风中轻轻摇曵着。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儿,似乎刚刚破茧而出,在花丛中忽上忽下,快乐地追逐。荣耀华赶紧掏出相机,拍下了这美好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