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滴答滴答地下着。风呜呜地嘶嚎不停。
屋子里,暗黄的灯光下,幺妹跪在水娃的面前,她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不住地给水娃磕头。她的头发长而凌乱,让人看到的不是美,而是如披头散发的疯子。
“水娃,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十年的份上,求求你看在秀儿和刚儿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幺妹,不是我不肯留你啊!“水娃流着泪,他也跪倒在地,抱着失声痛哭,浑身冻得筛糠一般的幺妹,哽咽着说:“我也不想让你走啊!可是,你叫我情何以堪啊?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叔子伯爷,还有全村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是捣着我的后脊梁在骂我啊?他们骂我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他们骂我连个女人也管不住的废物啊!我是个男人,你叫我这张脸往哪搁啊?叫我往后还怎么做人啊?”
水娃抱着幺妹,泣不成声,“幺妹啊,你真得太不该了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那个矮胖子比我水娃哪一点强啊?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去缠他?想到这些,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水娃说不下去了。他把幺妹拉起来,抱在怀里。两只手不住地拍着幺妹的后背。顿了一下,水娃把牙一咬,狠下心来说:“走吧!趁现在天黑,下雨,没人看见,车子我叫好了,在门外。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的照顾他们的。”
水娃跑到房里,把早就装好了的一大包衣服提出来,拉开大门,往外面走。
天一片漆黑,冷冷的风,哗啦啦的雨,还有痛不欲生的幺妹。他们就这样,钻进了水娃叫好的一辆麻木三轮车。
“我的孩子,”幺妹起身往地下跳,“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他们了吗?”她的心要碎了。“你不要再连累孩子了。秀儿和刚儿都睡着了,你就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水娃死死地拽住幺妹,不让她往下跳。
“快开车,师傅!”水娃向驾驶室里大吼了一声,“小心一点开车,注意安全!”
车子启动了。在风里,在雨里,在无边的黑暗里,在两颗痛苦的心灵的煎熬中。
“到了你娘家,就好好过吧!”水娃含着眼泪叮咛着。“如果万一过不下去了,就远走高飞吧!总比在家里被人唾死要强!”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近十年的女人,水娃心里又怎么舍弃得下呢?虽然有过磕磕绊绊,有过吵吵闹闹,但也有过恩恩爱爱,有过缠缠绵绵啊!
而且,幺妹有一张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娇媚的脸。虽然自己个头不高,脸颊瘦削,人也不是长得很英俊,但幺妹却从没嫌弃过自己。要不是幺妹做得太过分,让自己颜面扫地,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水娃还真的舍不得赶幺妹走啊!
幺妹也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前几次她和那个矮胖子朱细苟做了苟且之事后,被细苟的老婆当面逮住,还打了她几个耳刮子。可幺妹却不思悔改,不知怎么的就和细苟又凑到了一起。
山娃本在广州打工,厂里忙得不可开交。可家里出了这事,他能安心吗?哥嫂一个电话打过去,把正在上班的水娃气得半死。他急匆匆跟老板请了假,还向老板借了五百元路费,便火急火燎地坐班车赶回了家。
起初水娃根本不相信幺妹会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认为是有人在中伤幺妹。可回家见到的事实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他坐了十五个小时的班车。赶到家的时候,将近凌晨三点钟。天上的星稀稀朗朗,路两旁的大树,在月光下显得灰朦朦一片。走在路上,有一种冷冷清清地感觉。水娃的心里忐忑不安,他有些害怕。他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隔着窗户玻璃,他向屋里望去,屋子里头黑不溜秋的。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逢。他一摸,一把大铁锁锁在大门上。“这么早,幺妹会上哪儿去呢?”水娃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带孩子们走家家去了吧?”他想。但他马上又否认了。往日里,只要幺妹带孩子们去走家家,总是要把父亲或母亲叫过来守夜的。不管怎么说,家里多少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孩子们呢?”水娃想叫他们几声,可他又止住了。从小他听父母讲,夜里是不能叫孩子名字的。怕被神鬼听到了,循着声音来找孩子。可家里就两个孩子,她放心得下吗?
水娃放下背包,坐在门口,由于长时间坐车的颠簸,疲惫不堪的他,竟一头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天差不多快要亮了。门口的梧桐树上,立着几只洋雀,在秋风中叽叽喳喳地吵嚷着,太阳的脸已跃出了东边的地平线。头顶上的天空,散着一片一片五彩斑斓的云霞。秋天的早晨让人心旷神怡。路上开始有人走动的声音了。水娃怕被人看见,他赶紧折回到屋子后面。后门叉得很紧,他叫了几声幺妹的名字,没人应声。他又叫了几声秀儿的名字,只听见秀儿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妈妈,你上哪儿了呀?我好怕怕!”
原来哥哥嫂嫂说得都是真的。水娃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升腾,在燃烧,他恨不得拔了那矮胖子朱细苟的皮。也想狠狠地扇幺妹的几个耳刮子。
水娃沿着屋后那条小路走着。他忽然记起来了。屋后那一块河滩上,有一个池塘,那是村里人挖土挑台挖出来的。那个池塘有三四亩的样子,村里一直包给朱细苟种莲藕养渔的。为了守护莲藕和鱼儿被人偷窃,朱细苟在池塘边上搭了一个棚子,长年在那里守护。
会不会在那里呢?水娃不敢往下想。水娃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紧张和害怕。他害怕幺妹真的会在那个棚子里面。
快到棚子跟前了。水娃屏住呼吸,但他的心却跳得好厉害,快蹦出来一样。他轻轻地凑到棚子跟前,立起耳朵,凝神听着从里面发出的声音。
“嗯……”是矮胖子发出的一声长嘘。“幺妹,我的心肝宝贝,”听得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真想永远这样,与你日日相拥,夜夜缠绵……”矮胖子用上了不知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怪声怪气地说,还不时发出几声满足的笑。
“我也是啊。细苟哥!”听得到幺妹柔情似水的声音。
“你不怕你家水娃知道?他会拔了你的皮的!”朱细苟轻轻叹息一声。
“谁让他对我不闻不问的?”幺妹嗔怪地说,“一个大男人,只知道赚钱。一年半载,也不知道回趟家,我可是个女人哪!”
“好呢!”矮胖子又油嘴滑舌地说,“他不回来,有哥哥我陪你啊!”
水娃听到这里,禁不住怒火中烧!他大吼一声:“朱细苟,刘幺妹,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狗男女!”说完,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向棚子的铁门猛地砸去。
幺妹被带回了家。她披散着头发,低垂着头,象个犯人似的,在水娃的押解下,几乎小跑似的走回了家。
“幺妹,你,你太不是东西了!”水娃坐在堂屋里,怒视着幺妹,“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赚的钱一分不少地寄给了你。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你不但不晓得知恩图报,还,还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你是人吗?”水娃骂完,语气平缓了些。他见幺妹不吱声,脸上也滚满了泪水,忽然心一软,有些自责地说,“也怪我没替你考虑。”
幺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水娃,痛哭流涕地说:“水娃,以后我再不敢了。是我贱,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吧!”水娃听幺妹这样一说,哪还下得了手?他怔了怔说,“你起来吧幺妹,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但从今以后,你要保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你发誓!”
幺妹信誓旦旦地说:“水娃,看得到你是真的对我好!我发誓,如果再有第二次,我刘幺妹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那天晚上,水娃和幺妹象回到了初恋的时光,他们相拥着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几天后,水娃的假期也到了。幺妹把山娃送到车站,分别时,幺妹拉着水娃的手,深情地说:“水娃,你就放心去吧!孩子和家里的一切就交给我了。我会没事的。过年的时候早点回来吧!我等你!”
水娃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水娃没想到,自己去了才多久,幺妹又闹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丑事。水娃是恨铁不成钢,又恼又气,才决定把幺妹送回她娘家,随她怎么折腾去了!
二
水娃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的样子。脸颊瘦削,一双眼睛有些细小,总是不住地眨巴眨巴着。
水娃平时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看上去,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感觉。
水娃是二十五岁那年娶的幺妹。说实话,水娃娶幺妹还是顶住了很大压力的。
水娃家境一般,几个哥哥姐姐相继成家立业了。父母看他对婚姻大事貌似无动于衷,有些急了,便托人四处打听,最后媒人把幺妹的情况说给了水娃和他父母听。水娃父母起初有些反对,后来看水娃态度很坚决,便答应了。
水娃跟幺妹见面,是在媒人家里。
幺妹扎着一个学生头,她的五官长得很匀称,脸上有一对深深的小酒窝。幺妹穿着一套鲜艳的连衣裙,看上去很调皮很活泼的样子。一见面,她用火辣辣的眼盯着水娃的脸,把水娃看得不知所措。幸亏媒婆出来圆场,“幺妹啊,水娃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他做了五年水手,漂洋过海去过好多地方。因为长年漂泊在外,人很孤单寂寞,所以才辞了那份工作,现在,到广州打工去了。”
幺妹听媒婆这样一说,自然对水娃有了一些敬佩。她想,如果水娃有能力赚钱养家,就跟了他!
其实幺妹也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不过那不是浪漫的经历,而是痛苦和辛酸的。
那是幺妹十八岁那年。她还是一名高二年级的学生。
那是充满天真和美好的时代!幺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向往。因此,一有闲暇,她就来到网吧,在网上寻找自己最感兴趣的文化娱乐活动。
一名叫红色妖姬的网友,闯入了她的视线。他经常和幺妹在网上聊天,视频。他告诉她,他在上海华夏文化娱乐有限公司做经理。他们公司专门培养各类影视人才,并负责向影视圈推荐。从小就非常崇拜影视歌星的幺妹,这下心里可乐开了花。她为自己能够结识一位这样有才华的经理而高兴。她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向她在招手。他告诉幺妹,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结识的最漂亮大方,最有潜力的一位女孩,前程无量。最后他问她是否想到上海去发展?机会对人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幺妹真是喜极而泣。他告诉了他的电话。并告诉了他接她的时间和地址,再三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别人冒充她行事。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学校放假了。好久没有回家团聚的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朝市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幺妹也在这些同学中,她背着一个红色的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内心无比激动地来到了市汽车站。
车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售票窗口,很多出门或是回家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在等待购票。
幺妹来到5号窗口,这里就是出售边城市至上海的班车售票口。
幺妹排好队,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她希望能尽快买到车票。
“幺妹,你好啊!”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幺妹的面前。“我是上海华夏文化娱乐有限公司在边城地区的招生代理。受我们经理红色妖姬的委托,专门来接你的。”
“你……是真的吗?”幺妹有些半信半疑,她犹豫不决。
“别瞎想了。先跟我过来。”高个子男人拉起幺妹,直往车站广场走。“我们的专车在那里,去那边看我的工作证!”
车站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但大都以出租车为主。
“这就是我们的车。”男人指着一辆白色柳州五菱面包车说,“我们车上还有一个女孩。也跟你一样,到上海去参加我们公司的培训。”他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来,递到幺妹眼前:“这是我的工作证,你看好了?”
幺妹拉过工作证,左看右看,不舍放下。“去了,你也会有的,做了我们公司职员,就才会有人生的精彩。祝福你!幺妹!”
幺妹上了车,车上还真有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她坐在座椅上正在打盹。幺妹挨着她坐下来。车在公路上急速地奔跑着。公路两边的村庄,大树,田野,都在向后退去。望着这些她那么熟悉的故乡,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失落和不舍!
“爸爸妈妈,女儿是为追逐自己的理想而去,等女儿有出息了,一定回来看你们!”幺妹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经过八九个小时的颠簸,车子穿向了一条大山中的黄色泥沙公路!幺妹把脸贴在窗口,她望着窗户外那一片紧紧相连的大山,心里忽然又升起一种恐惧来。
邻坐的那个女孩叫晓雪,是幺妹同一个镇上的人。她也是在网上认识的红色妖姬,“我们都是好姐妹,到了,咱俩一定要互帮互助啊!“晓雪期待地望着幺妹笑笑,“好的好的!咱们就是好姐妹!”幺妹忙不迭地说。
天黑下来了。幺妹和晓雪都被颠簸得沉沉睡去。
“到了,下车!”高个子男人吼叫着。
被车颠得有些晕头转向,浑身无力的幺妹和晓雪,被架下了面包车。
“来,这是两个新鲜货,没开苞的。”高个子男人叫着。“每人三万,不能少一分钱。要的,就快数钞票。”
“完了!!!上当了!!!“幺妹在心里哭喊起来。她抓住晓雪,就要往外走。这是紧靠山崖边的一个小铁棚,里面只有两张床,和几条矮凳子。门外挤了二十多个看热闹的男子。他们纷纷伸出大拇指,显出赞美的口气来。“这个,我要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怀里摸了许久,摸出一沓钞票来,递给高个子。“可以带走了吗?”他看看高个子,又望着幺妹白皙的脸,一双淫荡的眼睛在幺妹身上移上移下。
“好!你可以带她回家了!”高个子甩甩手,“去吧去吧!记住,别让人跑掉了。那样我是没钱赔你的。”
晓雪也被带走了,只听见她大声嚎啕的声音。
这个男人叫小堂,他的家在大山深处的一间土坯房子里。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幺妹象一只落入虎口的小羊羔。在这个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深山老林里,她任凭小堂如虎似狼的蹂躏和遭踏。
她想逃离这个令她心惊肉跳的地方。可是周围除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山和森林,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小堂的母亲是个跛子,父亲是个聋哑人。两个姐妹已远嫁他乡。小堂靠到井下挖煤几年,苦苦攒下几万块钱,才从高个子那里买到了幺妹。
他当然会把幺妹牢牢看住。他想幺妹给他生个大胖儿子,给他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幺妹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度日如年。她的泪已干涸!她在无尽的懊悔和仇恨中苦苦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得到上苍的恩典?
小堂每次对幺妹施暴后,都要捏着幺妹的鼻子,恨恨地说,“你啥时给老子生儿子啊?你可是老子花三万块钱买回来的啊!再不下嵬,老子就把你卖出去了!”说完,小堂又是一阵狂笑,还用双手狠狠地掐幺妹的双乳。
这不人不鬼的生活,把幺妹的锐气几乎蚀尽!她已然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言语,没有笑容,她的世界没有晴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其实幺妹是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的。而这两年的时间里,尽管小堂随时随地对她施暴,而幺妹竟然没有给他产下一男半女。
晓雪则不一样。她被邻村的王颠子买去后,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王颠子喜出望外,对晓雪逐渐信任,放心。春节前,晓雪缠着王颠子,要他和自己回娘家去,看望一下自己的父母亲,王赖子同意了。
下班车后,晓雪让王颠子在侯车厅的座椅上坐会儿,自己以买东西为名,偷偷地跑到了车站民警室。向值班民警哭诉了当年在车站广场,自己和幺妹被人贩子贩卖的经过。就这样,在公安干警的巧妙周旋和英勇无畏的营救下,幺妹得以逃离魔爪,与日思夜想的亲人团聚。
回家后的幺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吃不喝,不说不笑。整天把自己禁锢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
父母亲看到过去活泼爱笑的女儿变得如此模样,不禁老泪纵横,他们四处求医问药,烧香拜佛,可幺妹的状况却毫无改变。
后来,多亏公安干警和妇联的心理医生们多次进行心理治疗,才使幺妹逐渐摆脱阴影,重又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水娃得知幺妹的所有情况后,十分地同情幺妹的悲惨遭遇,他想,自己因身材矮小,家境条件差,多次恋爱未果,这次能遇到幺妹,也算是缘分,况且,幺妹人也生得秀气,若能与幺妹携手白首,岂不是天赐良缘?
两个同样渴望幸福和爱情的年轻人,在特定的条件下,走在了一起。
新婚燕尔,水娃和幺妹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一起上街,一起下地。他在耕田打药,而她则在水田埂上坐着,看她喜欢看的爱情小说和杂志。他累了,她则把从家里带来的井水递到他面前,让他甜甜地喝上几口。
下雨天,水娃则坐在床沿,向幺妹讲他当水手时候的故事,欧洲,非洲,太平洋,印度洋,好望角……他所有去过的地方和所有经历过的故事,都要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幺妹有时候会插上一句:“你这么牛,怎么不弄个洋妞回来呢?”还故意向水娃笑笑,挤挤眼。水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好好,下次不吹了。”
最初几年,他们的生活是甜蜜和谐的。秀儿和刚儿的诞生,把这个家庭的幸福指数几乎提升到了最大值。随着孩子们年龄的不断增长,家里的负担也逐渐加大。
一天,水娃对幺妹说:“幺妹,你在家好好带孩子。我出门挣钱养你们。”幺妹有些不忍地说:“你一个人养我们仨,不累死你才怪呢?”顿一下幺妹又说,“你在外打工攒点钱,我带俩孩子,种几亩田,里里外外都有收获,那不更好?”
水娃在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都说他很能顾家。幺妹则把孩子们的吃喝拉撒全部拾掇好,才能到地里去劳动。
三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幺妹的娘家虽然和水娃的家相隔二十多里地,然而幺妹与朱细苟苟且的事,却如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传到了娘家人的村子里。
幺妹的哥哥嫂子听到村里人对幺妹说三道四,对自己指指点点,觉得低人一等,回到家里,嫂子板着脸对幺妹说:“幺妹啊幺妹,你不只祸害你一家人,还要祸害娘家人,你,你还让不让人活啊?你赶紧走吧!别说你哥嫂不给你面子!”幺妹是家里的老幺,平常父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是很疼自己的。现在自己这样子了,他们不厌烦才怪呢!
父母亲虽然是满腹的牢骚,但幺妹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啊!父亲紧皱着眉头,苦不堪言地说:“孩子啊。是爹妈从小没教好你,才让你落得今天这个样子……”话没说完,已老泪纵横。“儿啊!这人生哪,就象下棋子儿一样,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你已经一错再错了,这以后的日子啊,你该怎么过啊?”
母亲抱着泪水哗哗的幺妹,哽咽着说:“你快别说了啊!孩他爸!难不成我们让孩子去死吗?”
幺妹觉得自己丢人丢得太大了,不但让水娃在人前抬不起头,还让自己的亲人们个个受尽旁人的白眼,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为什么要这样寡无廉耻啊?”幺妹在心里哭喊着。她恨自己,她恨自己的软弱,贪婪,她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犯贱。她更恨那个把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朱细苟……
那天,幺妹早早地起了床,她来到菜园子里,弄了些豌豆,青笋,然后理好洗净,准备做早餐。这些都是孩子们喜欢吃的菜肴。她升燃灶火,放了几把木材,灶蹚里的火便劈劈啪啪地烧起来。她炒好了菜,炸好了豌豆粉,又煮好了两碗鸡蛋面,便叫孩子们吃早餐了。
秀儿和刚儿吃着幺妹做好的饭菜,直叫好吃好吃。随后便和隔壁的盼盼桐桐姐弟结伴上学去了。
幺妹走进里屋,将孩子们晚上洗澡换下的脏衣脏裤装进胶桶里,又从床上扯下枕头被套,准备拿到小河里去洗。
幺妹从屋后的一条便道向小河走去。便道上长满了轻轻摇曵的蒲公英和车前草,走到大约二百多米的地方,就是朱细苟守护渔塘的棚子。
这个棚子是用铁皮建成的,顶上盖着几块青色的石棉瓦。棚子四周长满了丝爪藤和南瓜藤。这些爪藤都相互缠绕着,攀爬在棚子顶上,丝瓜细小的黄色的花朵,和南瓜黄色的如喇叭一样的花朵,也互不相让,在尽情地吐着各自的芬芳。几只早起的蜜蜂,在花朵丛中忙碌地飞来飞去。棚子南边,就是朱细苟承包的村里的那方小池塘。此时正是初夏,气候宜人,池塘里的荷叶已经长得枝叶葱茏,几只刚出水的莲花,上面还闪着晶莹的露珠,已有蜻蜓在莲花和荷叶间追逐着。
在经过朱细苟的铁棚子时,幺妹加快了步伐。前几次每次经过这里时,都被正在池塘绞杂草的朱细苟看见。朱细苟每次同她打招呼时,她都懒得理睬他。此时,正坐在棚子前抽烟的朱细苟看见幺妹一个人,便伸过头来,两眼盯着幺妹,向她打招呼:“好早呀幺妹。要不要坐一下?”
幺妹看见他眼里有一种饥渴的光,便马上缩回眼光,也不理他,飞也似地跑到河边去了。
幺妹洗完衣服转回来时,见朱细苟还在那里一个人抽烟。朱细苟笑着说:“幺妹子,怎么不说话啊?是看不起细苟哥啊?”“没有的事啊!你误会了!”幺妹笑笑,准备走过去。“等下幺妹,我这有一袋西瓜,是我这滩涂地上种的早熟品种,带回去给娃们尝个鲜。”朱细苟从铁棚子里搬出一蛇皮袋子西瓜来。“我帮你扛回去。”“不要,我有。”幺妹回绝,“别太生分了,乡里乡亲的。”朱细苟说着就往幺妹家里走。幺妹拗不过他,只得由他了。
到家后,朱细苟打量了一下幺妹家的摆设,赞不绝口。幺妹从房间拿出二十元钱,递给朱细苟:“这是西瓜钱,细苟哥。”“不要不要。”细苟推辞,但幺妹硬是要塞给朱细苟,一不小心,把他的脸撞了一下。细苟说:“不如这样吧!我家的耕牛明天有空,我帮你去棉花地里中耕培土,这二十元就当是你付的工钱怎么样?”幺妹想,这样也好,就笑着答应了。
朱细苟个子虽说只有一米五左右,但人生得肥头大耳,显得很有精神和力气的样子。他长着一副四方脸,眼睛也颇有神彩,而且嘴角总是挂着笑。不过这种笑,总是让人感觉到有一丝虚情假意的样子。不过既然他硬是要帮自己,那就由他吧!反正又不是没付工钱给他。幺妹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平衡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细苟便已放牧归来,他把自家那头老黄牛套上格头,拉上板车,来到幺妹门口。朱细苟帮幺妹把几袋复合肥搬上板车。然后来到了幺妹的棉花地里。
初夏的早晨,天气很凉爽惬意。田里的棉花,将近一尺多高了,枝叶一片挨着一片,挂满了露水。田野上空,有轻轻的薄雾在飘逸。
幺妹将复合肥用胶桶装好,弯下身子,左胳膊挽着胶桶提手,右手则抓起肥料,往棉花的根部撒去。几分地撒下来,幺娃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朱细苟已经赶着牛,在中耕覆土了。牛儿在前面吃力地拉着犁铧,朱细苟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扶着犁把,一拐一歪地往前面走。有些棉苗被牛脚踩倒或是被犁铧掀起的泥巴压倒,幺妹便赶紧过来扶正。两三亩棉花地的施肥和培土,在幺妹和朱细苟的配合下,半天就完成了。
幺妹对朱细苟感激不尽。她摆好了饭菜,酒杯里倒满了酒,劝朱细苟不要客气,随便吃。酒过三巡后,朱细苟有些恍惚了。他瞟了一眼幺妹,打了一个酒咯,说道,“水娃出去这么久了,连个电话也不来,肯定是在外边有女人了。”
“你别胡说,水娃可不是那号人!”幺妹拦住了朱细苟的话。
“信不信由你。你看我家大侄儿洪亮,老不老实?还不照样在外面有了女人。”
洪亮的老婆在家带孩子,人生得很漂亮。洪亮在广州做衣服,半年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厂里七八月份歇热的时候,冷不丁带回来个女人,说要和她结婚,把家里的老婆气跑,跟了别人。这件事,不只幺妹,就是全村人都知道。
难不成我家水娃也会这样?幺妹听朱细苟一怂恿,心里还真的对水娃有些担心了。
“幺妹,人这一辈子,不要太死心眼。”朱细苟借着酒劲,开导幺妹,“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何必……”话没说完,朱细苟便忽然站起初,往幺妹身上靠。
“细苟哥,你别乱来啊!”幺妹脸颊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可是正经人家来的!”
“幺妹,你,你别哄人了。哪个不晓得你的事啊?还有一个什么叫晓雪来着的?电视上都播过的。”朱细苟的话,象一根针插进了幺妹的心里一样。本来,这是她最切深的伤痛。让他这么一掀,她心里感到好难受好委屈。幺妹一下子嘤嘤啜泣起来。
“我,我不该伤害你……”朱细苟不知所措,忙从墙上的衣架上扯下一条毛巾,递给幺妹。当他陡地看到幺妹那张姣美的脸蛋,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成熟女人的体香时,突然浑身的血往上喷涌,他不顾一切地把幺妹抱在了怀里……
就这样,幺妹在朱细苟的诱惑下,一次又一次地与他发生了肉体的碰撞。她感受到朱细苟的那种阳刚之气,是水娃从未有过的。她完全成了他的俘虏。而朱细苟也从幺妹身上,体会到了女人的娇妩和温存。他极尽挑逗,奢靡之能事,以至后来终于酿出命案,两人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四
朱细苟的妻子名叫召群,与他同庚。他们也是经由媒人掇和的。召群的父母去世的早,跟着大哥大嫂长大。人都说“长哥长嫂当爷娘”,可召群却在大哥大嫂的家里受尽了委屈。
因为家里穷,大嫂不肯让召群上学,她很小便学会了洗衣做饭,放牛养鸡。稍大些,还下地帮助哥哥嫂子栽秧割麦,挑谷打场。什么脏活累活她都能做。召群是个懂事的苦命的孩子。更是个种田过家的好女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上门说媒的也有几个。但男方一听说召群不识字,又没有手艺,所以就没有了下文。大哥大嫂为此很是有些着急,而召群自己也是焦急万分。生怕自己成了嫁不出来的老女人。这也为日后她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有一天,媒人带来一个又胖又矮的男人与召群见面。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朱细苟。朱细苟因为人生得矮,家境也不啥样,所以很长时间没能找到媳妇,与召群见面,他也没有抱大太的希望。然而召群的哥嫂却对这个未来的妹夫很是看好。嫂子瑛子对朱细苟说,“我家小姑子无所不能,人也好,心也好。谁娶谁享福。只要你答应,我们立马给人。”朱细苟可是求之不得。
当晚,朱细苟便带上召群一起,到镇上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召群便随朱细苟来到朱家,两人在一起过了一个激情四射,缠绵悱恻的夜。
召群出嫁的时候,是腊月初八,那时候农村青年结婚,很少穿婚纱的。召群穿着一件红色的中长毛绒昵子大衣。头上扎着红色的蝴蝶结,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和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中,她终于与朱细苟喜结连理,成为夫妻。
婚后一个月,召群就临产了,并顺利产下一名男婴。他们给他取名来福。一年后,他们的小儿子来顺也平安降生。这段日子,朱细苟和召群过得确实很恩爱。
朱细苟喜欢抽烟喝酒,闲暇时候,也喜欢斗斗地主,打打麻将什么的。不管是输是赢,召群都不会说三道四,完全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但朱细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是自己帮了召群,他想,如果不是自己和她结婚,她说不准真的成了一个嫁不出门的老女人。所以后来每当为了某种小事,与召群吵闹的时候,朱细苟总是极尽所能地挖苦,嘲笑,讥讽召群,让她难堪,甚至发怒。
有一次朱细苟在外面打麻将输钱了,心里一肚子火。回到家看到召群还没烧火做饭,便气不打一处来。骂召群是个懒婆娘,连丈夫都不好好伺候。召群不服,顶了几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朱细苟一边摔东西,一边破口大骂,“你这贱人,不要脸的骚婊子。”听到自己的丈夫竟用这样恶毒的话诅骂自己,召群忍无可忍,她指着朱细苟的眼角说,“朱细苟,你把话说清楚了,谁是贱人,谁是婊子,今天不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朱细苟哼哼哼地哼了几声,一字一句地说:“你拿起棉花纺一纺,这天底下,有哪一个女人,嫁出门才一个月,就生儿子的?不是野种是什么啊?!”
原来朱细苟拿这事在做文章。召群怒不可遏。她哭着说:“朱细苟啊,你不是人。你竟这样骂你的孩子,你小心遭报应啊!”
以后的日子,召群成了朱细苟砧板上的肉,要她圆就圆,要她瘪就瘪。召群对他们的婚姻不再抱有奢望,她只求儿子们能健健康康的快乐成长。
而自从朱细苟与幺妹发生了苟且之事后,召群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和侮辱。
那天下午两点多钟,召群顶着高温,把最后一块棉花地的葯水打完,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里,看到的是一幕让她不齿的龌龊场景。朱细苟和幺妹赤身裸体,正在厨房的凉床上裏在一起。她愤怒了,为这两个毫无廉耻,禽兽不如的畜牲而蒙羞。
她跑上去,扯起幺妹的头发,伸出手来,对准幺妹的脸就是几个耳刮子。随后,对准朱细苟的脸也是一阵猛抽。
可完全丧失了理智和人性的朱细苟依然我行我素,只要一有时间,就与幺妹缠在了一起……
还有一次,朱细苟与幺妹俨然一对夫妻似的,公开在镇上的照相馆拍照。并且把照片公开镶嵌在召群和朱细苟结婚买来的相框里。召群质问朱细苟:“你究竟跟她过还不跟我过?”哪知朱细苟毫无夫妻之情,他冷冷地说:“你死了最好!”性急中的召群,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一气之下,她来到屋后的一片小树林,用一条小绳子,结束了她的生命,也结束了和朱细苟之后的所有恩怨!
来福和来顺这两个没有娘的孩子,则象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他们四处漂泊,流浪,乞讨。在他们眼里,父亲朱细苟不过是一抔粪土,他们宁愿去死去流浪,也不愿与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幺妹呢?水娃是不会再要她了。娘家人也为她伤透了神。
一天,父亲对幺妹说:“儿啊,父母老了,你也不可能在娘家呆一辈子!我有一个结拜的老弟兄,是我在修铁路时认识的。他们在大山里生活。不知你适应不适应?去了,他就是你的父亲。他会帮你找个好人的。你一定要好好地过日子……”
水娃还在广州打工。他的两个孩子秀儿和刚儿,分别交由大姐和二姐抚养。水娃心里还时时念起幺妹。但他决定,这辈子不再娶了。
每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逾越道德的红线。为了自己的无知,愚昧,和一己私利,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付出代价。甚至于以生命来殉葬。
人们啊,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