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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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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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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之间的缘份


      


          一


     父亲离世的时候,我们四姐妹到场了。二姐因为失去联系,所以没有来。

继母哭得很伤心,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哭得很伤心。大姐眼里淌着泪水,她的心情凝重。只有我,虽然脸上挂满了泪水,但我的心里却像一块铁,冷冰冰,沉甸甸的。

道士先生口里不住地叽里呱拉地念叨着,时而还摇动着手里的幡旗,唱一唱,停一停,抑扬顿挫,把整个葬礼的气氛弄得悲怆而又热烈。

黄色的纸钱撒满一地,鞭炮的鸣响震耳欲聋。整个送葬的队伍:村民们,亲友们,父亲生前共事的那些朋友们,目送着父亲的灵柩被缓缓地抬上灵车,大家鞠躬,叩首,跪拜,然后是抹泪,依依不舍地与父亲诀别。

继母几乎哭得晕厥,两个妹妹也号啕大哭。大姐扶着继母的身体,怕她晕倒。我则是有满肚子的委屈要向人倾吐。

说实话,父亲的离世,我心里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人们会认为我是一个不孝女。然而,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说出我心里的疑惑。因为在我心中,我始终认为,父亲除生了我之外,没有给予我丁点父亲的温暖,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给予我的只是无尽的伤痛和凄凉,让我一辈子受尽苦难和委屈。


            二


我四岁那年,父亲跟母亲离婚了。那时候我太小,根本不知道离婚是怎么回事。我看到母亲哭着把一个不大的包袱背在身上,里面装着她的几件换洗衣裳。她亲了我的大姐,二姐,还把我抱在怀里,一个劲地抚摸着我的小脸和头发。她一边哭,一边亲着我的脸说:“妮啊,阿妈走了,阿妈舍不得你们啊!我可怜的妮子!”

母亲走出门。大姐和二姐抱着母亲的身子,哭喊着不让她走。“我不要你走,阿妈。”大姐的哭喊声撕心烈肺。二姐扯着母亲的衣角,哭喊着:“阿妈,阿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呀?我再也不和姐姐妹妹吵架了。你留下来好不好嘛?”只有我傻傻地问:“阿妈,你不要我们了?你要干嘛去呢?”

母亲哭得更凶了。在一旁抽着闷烟的父亲抬起头来,有些不耐烦地说:“快走吧!别在这磨磨蹭蹭了。想拿孩子们当挡箭牌不是?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厨房里烙饼的奶奶,没有做声,她只是不住地嘘气。时不时用右胳膊,擦擦泪水!

奶奶把烙好的面饼,用一张旧报纸包好,赶出来塞到母亲的包袱里,她摇了摇头,拉住母亲的手,哽咽着说:“秀啊,我们老李家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一下子伏在奶奶的怀里,像个受伤的孩子,哭得好伤心,好委屈。母亲没有说什么,她又望了几眼痛哭流涕的我们姐妹仨,望了望依然蹭在那里闷头抽烟的父亲,狠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母亲啊,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家?你为什么不要我们姐妹们了啊?还有我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赶母亲走啊?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母都成了我挥之不去的伤痛。


                 三


我的家在粤西山区的一个小县城边,就是人们常说的郊区。父亲在县城工作。父母没有离婚的时候,父亲还经常回家,看看我们娘儿几个和奶奶。离婚后,父亲几乎忘了这个家。只有奶奶缺钱的时候,父亲才会偶尔拿些钱回来给她。

母亲在家的时候,靠种两亩地的蔬菜过日子。南方台风多,雨水也多,每次下过雨后,地里都是一片泽国。母亲就要拿来铁锹挖沟排水,全身上下弄得泥泥水水,像个泥人似的。那些鲜嫩嫩的通菜,麦菜,和番茄、豆角都被雨水浸得泥沙满身。母亲又用木桶盛满水,把它们全部一一冲洗干净。母亲就是靠这样艰辛的劳累,为家里攒下些开支钱。

母亲离开这个家后,这些菜地就全靠奶奶一个人伺弄了。大姐那时候还在上初中,二姐比我大三岁,在上小学了。只有我,整天跟在奶奶身边,帮助奶奶递这递那,浑身也是臭汗淋漓,俨然一个大人似的。奶奶总是很怜惜地抚摸着我的头,暗自落泪。

我的奶奶个子不高,可能是由于长期劳累的原因吧?还是疾病所致?她的身躯已经完全变形,身体佝偻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可是奶奶每天还要到地里去摘菜。菜摘好后,再和我一起拿到街上去卖。

看着我们祖孙俩一老一小,艰难地在这条凹凸不平的村路上行走,过往的人们无不投过来可怜的目光。有些去赶集的好心人,如果有架子车或小驴车,就把我和奶奶抱上去。等到了菜市场,就把我们抱下来。吩咐我们小心点,注意安全。

有一次我和奶奶刚卖完菜,走到半路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母亲,我的母亲。“阿妈,”我大声叫了起来,“阿妈,你到哪里去了啊?你怎么还不回家了啊?你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吗?”我哭着扑到母亲的怀里。

“妮啊,我的苦命的孩子,”母亲紧紧地搂住了我,她失声痛哭了起来,“我这辈子是怎么了?我作了什么孽啊?让我的妮儿们受这样的罪啊?”

母亲穿着一件打了几层补丁的蓝色的确良衬衫,一条已经分不清颜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着一双已经快磨平了底的木拖鞋。

母亲抱起我,和奶奶一道,来到供销社的服装鞋帽柜,帮我买了一双红色的塑料凉鞋,和一套绿色的衣裤。又帮奶奶选了一件棕色的上衣,把我和奶奶送到离我们村子不远的一棵老榕树下,一边哭着,一边目送着我和奶奶到了家门口,才伤心欲绝地离去。


                 四


有一天,奶奶正在做早饭。

我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叫:“阿妈,阿妈。”

我赶紧跑出门去,一看,原来是父亲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那个女人个子不高,比我母亲还要矮,但是脸色白皙,一头黑发飘飘洒洒。看上去,好象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她站在那里,两眼鄙夷地扫视着我家的土坯房。

听见父亲的叫声,奶奶也放下手里的活路,一颠一拐地走出来了:“德儿,你可回来了?她是谁呀?”

父亲拉着那个女人的手,走到奶奶面前:“玲玲,这是我阿妈,快叫啊。”父亲有些讨好地望着那个叫玲玲的女人。

“阿妈好。”女人有些不大愿意,但还是叫了一声奶奶,然后扯着父亲要往回走。

“你这是怎么了?玲玲,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和我阿妈,还有三个女儿见面的吗?你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你这脾气……”父亲也板起脸来,气咻咻地说。

“我原以为,你们家……谁知道,却这么一个样子?”女人结结巴巴地说,“跟我想象的差得太远了。”

“阿妈,大妮二妮呢?”父亲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见大姐和二姐的人,急忙问道。

“她们卖菜还没回呢。”奶奶应声道。她又到灶台边开始洗洗刷刷起来,准备做饭给父亲和那女人吃。

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陡地冲了上来。我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父亲一定不会不要我们,也不会把我的母亲赶走。这会儿,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

想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从灶门口拿起那把长扫帚,来到女人面前。

“你要干什么?”女人有些惊恐地惊呼道。

“把我阿爹把我阿妈还给我。”我用愤怒的童声吼叫着,举起扫把,对准女人的头,就是一阵猛打。

“快别闹了!”父亲急忙跑过来,大声喝住了我,然后又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三妮啊,这是你的……”

父亲的话还未说完,女人便号啕大哭起来:“我真的是,自己找挨骂。”女人边哭边说。

“快别说了,玲玲,真委屈你了,”父亲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一边给那女人擦泪,一边赔不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别计较了,啊?”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看到父亲给我的母亲擦过泪,更未看到母亲在父亲面前耍过娇。平时看到更多的,是父亲对母亲的喝斥和责怪。而父亲对这个女人,却是如此呵护,如此爱怜,父亲的举动,引起我的极大反感。

大姐和二姐回来了。大姐的两只手一边提着一个小竹篮,二姐则扛着一条不太长的小扁担。今天是星期天,她俩到街上卖完了菜,兴冲冲地回到了家。

父亲和那个女人,此刻正在土坯房的后面转悠。我家的房子后面,是一大片竹林。有窝竹,就是一大窝竹子全部簇拥在一起,齐齐地往上生长着。也有一棵棵的楠竹,很高很大,竹子青青的,叶儿翠绿发亮。竹林中间,经常有些金丝鸟和八角鸟穿梭追逐,大姐二姐平时总是喜欢在竹林子里面玩耍。


                 五


开饭了。大姐把奶奶炒好的韭菜炒鸡蛋,麦菜,通菜和红烧豆角端上了桌子,随后大姐又拿起一个大瓷碗,在那个被烟熏火燎烤得黑不溜秋的瓷煨锅里,舀出一碗番茄鸡蛋汤来。

说实话,今天要不是父亲带回这个女人,我们一家人是很难吃到鸡蛋的。平时,家里的几只老母鸡下的鸡,不是被拿去换几瓶酱油醋,就是给大姐二姐换几个作业本了。

父亲和那个女人并排坐在桌子上方,我和大姐坐在一起,二姐趴在另一方,奶奶则坐在那个竹椅子上,望着我们吃饭。

“阿妈您来吃吧!一起。”父亲招呼着奶奶。

“没什么菜,随便吃了。”奶奶有些抱歉地对那个女人说。

父亲不再说话,他拿起筷子,不住地往那个女人碗里夹菜。

那个女人显然对此不以为然。这些乡下人最普遍不过的青菜萝卜,粗茶淡饭,对她来说,几乎毫无食欲。父亲则很有兴致地吃着奶奶做的饭菜,还一个劲地称赞道:“好吃好吃。”

那个女人瞅了父亲一眼,蔑视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看到这一切,大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扔,“哇”的一声哭起来。她扭过身子,朝厨房跑去。二姐则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鸡蛋炒韭菜使劲往我的碗里夹。

父亲意识到了什么,他忙不迭地说:“看看我,只顾自己吃,都忘了你们姐妹几个了。我该死我该死。”父亲说着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壳。

大姐后来告诉我和二姐,其实那天她根本不是因为父亲没有招呼我们几个而生气哭泣。她是看到父亲对那个女人那副谄媚相,不但没有得到那个女人的欢心,反倒让她鄙夷不屑。想到平时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父亲,不但很少得到父亲的欢心,反而经常遭到父亲的冷言冷语,她一时心里难过,所以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六


父亲和那个我们后来称之谓继母的女人,在县城里过着他们的优雅生活。我和大姐二姐则在奶奶的庇护下,艰难地过着我们的小日子。

每天放学后,大姐和二姐就要到后山去砍柴草,我则跟着奶奶在菜地里浇水,扯草,弄些猪草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奶奶赶紧到厨房里去做饭,大姐和二姐则在大门口,迎着夕阳的余辉,认真地写起作业来。

饭做好了,简简单单的几个菜。没有肉,也没有鱼,充其量只有两个鸡蛋,或者是掺番茄,或者是掺汤菜打点汤,我们的生活过得拮据而又无味。

最让我们姐妹仨人难过的是,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母亲,如今却不知漂泊何方,是死是活。母亲啊,我日思夜想的母亲。人都说,妈妈在,家就在。如今,除了唯一疼痛我们的奶奶外,这个家,还剩下什么啊?

就这样,在苦苦的煎熬中,我们姐妹仨度日如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开心。我们受尽了外人的欺辱和委屈,可是却无处去诉说。除了对母亲的思念,心里更多了一份对父亲的怨恨。少了母亲的呵护,我们时时处处谨小慎微,说话也怕大声,生怕哪儿不好被人责骂。我们是一群真正无娘爱抚的孩子。

奶奶的离世,让我们姐妹仨的生活几乎陷入了绝境。

那是快过年的时候了。一连几天的阴天,给人有些沉闷的感觉。为了帮我们置办些年货,奶奶和大姐一起到市场上去购买。当她们买好了年货,走到村口那棵大榕树下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奶奶一拐一颠地走着。这时,村子里驶出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奶奶急忙避让,一不小心,滑落在路旁边的一个小坑塘里。可怜我的奶奶,身体弯成那样,又不会游泳。在并不是很深的水塘里拼命挣扎几下后,还是沉了下去。幸亏村子里的福祥叔刚从城里买东西回家路过,救起了奶奶。

奶奶在床上躺了几天,她发着高烧,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我们仨姐妹吓得哇哇大哭。奶奶把我们叫到身边,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我们说:“去找……你阿……妈……找……你……阿爹……”奶奶话还没有说完,就两眼一闭,撒手人寰了。奶奶的眼里渗着泪水。我可怜的奶奶啊,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跟我们作了永诀。

打我记事起,就没见到过我的爷爷。只知道,是我的奶奶,用她那弯曲的身体,一直支撑着我们这个贫困不堪的家。奶奶给了我们无尽的爱,是她的关爱,才让我们姐妹仨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

奶奶是我们的顶梁柱!如今,这根顶梁柱坍塌了,我们内心的悲伤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啊!

父亲回来了,那个女人也回来了。不过,今天她已没有了苗条的身段,而是腆着一个大肚子。

父亲在奶奶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他揪打着自己的头,他说他恨自己。恨自己贪图荣华富贵,恨自己是个不孝子孙,恨自己一错再错。

那个大肚子女人,则被人搀扶着。或许是这悲怆的场面感染了她吧?她竟然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奶奶走了,我们的心儿也被带走了。

或许是父亲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姐妹仨,他把我们接到城里,接到他们的那个家。

其实他们的家,离我们的家不过几公里远。可这几公里的路,却像隔着一座大山,我们始终无法逾越。

我总感觉到,那个大肚子女人,时时用她那鄙夷的目光审视着我们。时时在父亲的面前,摔东摔西,指桑骂槐。我们姐妹既不聋也不傻,我们本来也没有在此居住的打算。

在大姐的带领下,我们回到了我们的土坯房,回到了那个属于我们的家。


               七


大姐初中毕业了。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大姐却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一朵出水芙蓉,鲜艳夺目,惹人怜爱。

大姐有一张红扑扑的脸,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清纯和美丽。

大姐被安排在大队的小学里做了一名教师。

没有了奶奶的庇护,大姐就是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的擎天柱。

每天上完了课,大姐就牵着二姐的左手,扯着我的右手,我们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这时候,所有的忧愁和烦恼我们都忘了。

衣服破了,大姐帮我们缝补;被子脏了,大姐帮我们浆洗;肚子饿了,大姐烧火做饭我们吃。在这个家,大姐就是我们的娘亲。

一天晚上,我的肚子突然痛得像针扎一样,浑身上下直冒冷汗。我痛得哇哇号叫起来,在木板床上直打滚,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这一下可急坏了我的大姐。

“三妮啊,你怎么了?”大姐一边哭着问我,一边把二姐推醒,又在我的肚子上轻轻地揉搓起来。

“我肚子疼啊!我肚子疼啊。”我哭得更凶了。

“怎么办啊大姐?”二姐也不知所措,急得哭了起来。

“快,快开门。”大姐急促地催着二姐,自己则一把把我往背上一背,双手反托着我的屁股,急匆匆地往大队卫生所跑去。

路上黑灯瞎火的,大姐背着我,高一脚低一脚地小跑着。一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二姐赶紧从后面跑过来,她气喘吁吁地说:“摔坏了没有啊三妹啊?”使劲把我扶起来。

卫生室的王医生正准备关门睡觉了。见到我们姐妹仨,忙迎上前来,把我从大姐的背上抱下来。他心痛地说:“妮啊,怎么了?”

“我三妹她,她……”大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她肚子快痛死了。”

王医生赶紧从桌上拿起听筒,放在我的小肚肚上,一边这儿揉一揉,一边那儿揉一揉,一边问:“哪儿疼?是这儿疼吗?”

我赶紧回答是,我觉得我有救了。

王医生诊断后,对我们姐妹仨说:“妮儿们,莫怕。问题不大,这是蛔虫在作怪。来,我帮三妮儿开点葯。我这儿有开水,喝下去,不多久就会好的。”

王医生倒来半杯开水,用汤匙轻轻地搅动起来。待水温适宜时,递给我:“来妮儿,先喝口水,再把药丸呑下去。多喝点水。”王医生看着我把药丸喝下去后,对我说,“等会就没事了。”

王医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哎,可怜的妮儿们。”王医生硬要背着我,把我们姐妹仨送到了家门口。


                八


七月,学校放暑假了。南方的天气闷热潮湿,村口那棵大榕树枝繁叶茂,一片荫凉。村子里的人都坐在下面,悠闲地聊天歇息。

远远地看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朝这边奔了过来。

“三妮,是你阿爹回来了,”阿月婶子高兴地说,“妮儿们,你爹回来了,跟他到城里去玩玩。”

父亲跟村里的老老少少打过招呼,递给他们每人一只烟。然后一拱手,微笑着对大家说:“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对我家妮儿们的关照,我李有德在此谢过大家了。”

父亲坐下来,和大家嗑叨了半天。然后把我抱起来,放在自行车前面的三角架上,又把二姐放在车子的后架上,两脚张开,便推上自行车,往他来的方向走。

“你要带我们到哪去呀?”二姐不解地说,“是要卖掉我们吗?”“别瞎说,妮,”父亲努力辩解着,“去和晓雪晓荷妹妹一起玩。”

晓雪和晓荷是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到了公路宽阔的地方,父亲停下自行车,把右脚往自行车三角架上伸。不一会儿,他就技术高超地骑得飞快。

晓雪和晓荷正在客厅里玩,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塑胶手枪,很开心快乐的样子。见我和二姐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玩具,紧惕地问我:“你是谁?来我家干嘛啊?”

“这是你二姐三姐呢,雪儿,”父亲忙介绍道,“快叫二姐三姐好。”

晓雪一下子把小嘴噘得好高:“我没有姐姐。”

那个女人回家了,买来了好多好吃的菜,还有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塑料盒子装着的蛋糕。

今天是谁的生日啊?我在心里想。我和大姐二姐是从来没过过生日的。

“今天是你们玲玲阿姨的生日,你们两姐妹放假了,就在这玩几天吧。”父亲对我和二姐说。

“把她们接来干嘛?嫌家里不够乱吗?”那个女人看着我们,抱怨地对父亲大声说,“你看,一个个这么高了,鞋都不知道穿一双,看把这地上弄的。”

“乡下人哪一个不是光着脚丫子?这大热天的?”父亲顶撞了那个女人。

“我就知道,你老是惦着这几个臭妮子。咱自己的家,你就不想要了?”女人委屈地说,眼角忽然渗出几滴泪来。

“哎……”父亲无奈地长叹一声,他不再说话,到厨房去收拾洗刷起来。

“就是你们两个,惹我阿妈哭了,”晓雪在一旁看得清楚,她走上前来,推了我一把,“你们走,都给我滚走。我没有姐姐,你们是哪来的野种?”

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此刻,我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母亲对我们是多么的重要。

我和二姐没有哭,二姐拉着我的手,恨恨地说:“三妹,我们走!我们也有阿妈的,我们去找我们的阿妈。”

父亲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他没有拦住我们。

我忽然听到晓雪哇地大哭起来:“臭爸爸……坏爸爸……”我扭头一看,父亲打了她一巴掌。

我和二姐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脚丫子被水泥地烫得生疼,我们怏怏不乐地回到了村头。乡亲们还在大榕树下纳凉聊天,阿月婶子忙上前问我们:“咦,妮子们,这快就回来了?”我们都不吱声,闷着头跑回了家。


                九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从父亲在城里的家回来,我一直做恶梦。一会梦见母亲站在一条小船上,小船在波澜起伏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伏上伏下。母亲的身体时而向左摇动,时而向右倒下,母亲一不小心跌到了海里。

一会儿又梦见母亲被人用一根铁链锁住,像打狗一样,用鞭子浑身抽打。

我被这吓人的恶梦所惊醒,大哭不止。挨身的二姐也浑身抽搐着。“我也看见阿妈了,”二姐叫道,“我看见阿妈浑身是血,被人关进了大牢……”

对母亲的思念,让我们姐妹神魂颠倒,精神恍惚,我们几乎要崩溃了。

这天,正在进行暑期教师集训的大姐,叫上我和二姐,一起来到校长办公室,对校长李叔叔说:“李叔叔,我家两个妹妹想阿妈都快想疯了。我想向您请两天假,带我妹妹们到我外婆家去,看看我阿妈究竟在哪儿?”

李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胶袋子,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来,对大姐说:“大妮儿,你来得正好。这胶袋里有三件衣服,还有,这二十块钱,都是你阿爹托我带给你们的。昨天,我到县城去办事,正巧碰到你阿爹给你们每人买的一件衣服,准备给你们送来,遇见了我,所以托我带来了。”

“他还会给我们买衣服?做梦吧!”二姐噘起嘴来,“不要他的臭衣服。扔出去!”二姐说着就要抓胶袋子。

“别这样二妮儿。”李校长拦住了二姐。“我只要我阿妈 。”二姐倔强地说。

“这样着吧,大妮,”李校长扶了一下老花镜,又摆了摆头,望着大姐说,“自从你阿妈离开你们家,我一直都在关注她。小强的外婆也在后山村,跟你外婆是一个村的,所以,每次去那里,我都要打听你阿妈的情况。”小强是李校长的幺儿子,今年十三岁,读初中一年级了。

“你阿妈先是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何烽的理发匠。本来两人谈得还可以,后来何烽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你阿妈生活作风不检点,真是胡说八道。所以他就和你阿妈断绝了往来。后来听人说你阿妈认识了城里的一个游医,这个游医是海南文昌人。游医说,你阿妈有血光之灾,必须要做法消灾,才可保平安。你阿妈听信了,就跟着那个游医走了。”

李校长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又说:“叫我怎么说呢?这一切,都怪……”说到这里,李校长突然打住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对你们说这些!”李校长抚摸着我的头,对大姐说,“大妮,别多想了,你阿妈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那,那我阿妈是坏女人吗?”二姐扯着李校长的衣服,大声问。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们的阿妈,”李校长望着大姐,神色凝重地说,“你阿妈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女人。我可以以人格担保。”

“那您能给我们姐妹仨多说说我父母的事吗?”大姐严肃地问校长。

“是该跟你们说说了”,校长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不说,我这心里闷得慌。”

于是,校长向我们姐妹娓娓道出了父母的事情。

校长说:“你阿爹是初中毕业生。你阿妈虽然只读了小学三年级,但她人很聪明能干,什么事情她都一学就会。他们两个是娃娃亲。你阿爹见你阿妈文化不高,人又老实,所以有些不情不愿。后来是你爷爷奶奶做工作,你阿爹就答应了。他们刚结婚那几年,虽然家庭条件不算好,但两人同心同德,日子过得还蛮好的。结婚一年后,你们的阿妈生下了大妮。后来,抗美援越战争开始了。当时,村里报名当志愿军的几个年轻人中,就有我一个。结果,我那几天打摆子特厉害没去成,上面就把你阿爹补充进去了。你阿爹到了部队,很勇敢,在一次战斗中,他救出了一位志愿军首长,并主动为一些重伤员输血,深受战友们喜爱。

越战结束后,你阿爹被安排在管理区工作,做事很认真,总是早出晚归,你们也知道的啊?

后来,你阿爹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被调到县上工作了。

大家都以为,你阿爹这下调到城里了,工作安稳了,你们娘母几个本该可以跟着享点清福了,谁知道,这事又闹得……唉。”

校长说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了。


                十


转眼三年过去了。大姐已经十八岁了。由于大姐教学有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深受学校师生的喜爱和上级领导的青睐。为此,管理区教委推荐大姐到省师范学院进修。

大姐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二姐说:“二妹,我走后,家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三妮啊!家里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就让李叔叔及时通知我。”

二姐哭着说:“大姐,我要找阿妈去。我已经初中毕业了,我长大了,我一定可以找到阿妈的。我不能再等了,我怕等下去,就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那……”大姐皱了一下眉头,顿了一下说,“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我也抢着说:“大姐二姐,我们一起去找阿妈。”

“不行!”二姐把右手一甩,坚决地说,“大姐,你好不容易能上师范,这一走,那不都泡汤了?你千万不能走,”二姐像个指挥员,把一切安排很井井有条,“三妮呢,你现在正上五年级,太小了,你也不能走。还是由我去吧!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好人多。”二姐信心十足地说,“大姐,三妮,你们就各得其所,专心读自己的书吧!阿妈的事,就交给我了。”

看到平时一直很执拗的二姐,此刻态度如此坚决,我和大姐还能说什么呢?我和大姐二姐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我们相拥而泣。

“二妹,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随时跟我联系。再不就跟李叔叔打电话,他说过会帮我们的。”大姐眼里满是泪水。

二姐走了。带着我们姐妹的殷切希望,带着对阿妈的无尽思念,开始了艰难的寻亲之旅。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李叔叔和隔壁的阿月婶子,成了我最亲的人。

我的心一直揪得紧紧的。为了二姐,为了阿妈。

“三妮儿啊,你二姐咋这久没见了呢?”有一天,校长李叔叔突然问我。

“二姐找阿妈去了,”我伤心地说,“李叔叔,你说二姐能找到阿妈吗?”我的泪水已滚落下来。

“啊……”李叔叔惊诧地叫了起来,“咋不通知叔叔一声呢?妮啊!”李叔叔急得要哭了,“江湖险恶,她一个小女孩子……李叔叔急得直跺脚,“得赶紧通知你阿爹。”

“别,李叔叔。千万别告诉他!”我央求道,“他赶走了我们的阿妈,我恨他,我们都恨他!”

“那好吧。我在海南有朋友,我先问问他们。”李叔叔显出很紧张的神情来,“三妮,你就哪也别去了,跟你婶子就好了!”说完,李叔叔把正在做午饭的李婶叫到身边,吩咐道,“秀芬啊,从现在起,你一定要好好看住这孩子,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了。”


               十一


大姐从师范学院毕业了,她被分到那彭镇中心小学教书去了。我也初中毕业了,大姐托人把我安排在镇菠萝罐头厂上班。这样,我们两姐妹便可天天见面。

二姐不但没有找回阿妈,连自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和大姐每天都在忧伤中度过。大姐不无自责地说:“要不是我自私,读什么师范,二妹也不会失踪啊!”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二姐啊,你平安归来吧!阿妈啊,你平安归来吧!

这一天是星期天,大姐放假了。正好我所在的罐头厂,也因进行设备维护,放假一天。我在大姐的寝室里,看寻亲节目。这时候,大姐隔壁的王老师直叫大姐:“快来接电话李老师,你家里来电话了。”大姐急忙跑到王老师家,口里还自语着:“该不会是是二妮和阿妈有消息了吧?”

可当大姐从王老师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姐的脸色阴沉,眼里也滚着泪水,表情十分复杂。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焦急万分地问:“大姐怎么了?是不是二姐她们出事了?”

“没有,”大姐揩了一把眼泪,“阿爹,阿爹他!”

“阿爹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

“阿爹他死了。死在咱家土坯房了。死的时候,一个人也不在身边。”大姐悲怆地说。

我一时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三妮,不管他有多不对,他毕竟是咱阿爹啊!”大姐黯然神伤地说,“三妮,我们赶紧回家,为阿爹办后事。”

阿爹躺在那张木板床上。

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曾经留下过他童年的足迹,少年的梦想和他青青的岁月。

可是,阿爹为什么会死在这间乡下的小土坯房子里?也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病啊。

阿月婶子看出了我和大姐的心事,用低沉的语音说:“妮啊,你阿爹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就是骑着那年驮你们去城里的那辆旧单车。他说他这段日子总做恶梦,梦见你奶奶在哭着喊着求他回来。又梦见二妮和你阿妈被人关进了监狱。他说他一直心神不宁,头晕目眩,胸口沉闷,堵得发慌。所以请了假回家来看看。昨天,他还交给了我一封信和一个存折。今天,今天就……”阿月婶子说着说着就泪水哗哗地滚落下来,“医生来看了,说是心肌梗塞。哎,只可惜了!我们是一生的邻居啊!”


                十二


我和大姐赶紧打开父亲留给我们的信,应该说是遗书吧——

“妮啊!我的孩子们!父亲这一生中罪孽深重,无颜面对你们母女啊!

 当你们的阿妈哭着,从我们家的土坯房离开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铸成了千古大错,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我知道,一个男人,尤其是做为一个父亲,如果他走错了第一步,做错了第一件事,他可能会一错再错,给他的家庭,给他的亲人,带来致命的伤害。甚至会影响到他们几代人的幸福和快乐。我就是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人啊!

本来,我们的小家庭,虽然过的不是很富足,虽然时常会有些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但那却是避免不了的。那就是过家的样子啊。

可是由于我的贪婪和自私,这一切都让我毁灭得干干净净了。

我进城了,我当官了,我洋洋自得了。我开始追逐虚荣,贪图享乐了。

你们的玲玲阿姨没有任何过错,我希望你们不要记恨于她。晓雪和晓荷妹妹本性也不坏,希望将来你们姐妹们能真正的融合在一起。

我记得当初我到县上去的时候,玲玲阿姨只是一个办公室的打字员,她纯洁漂亮,心地单纯。我被她的美丽和热情大方所感染。

而在她的眼里,我则是一个英俊潇洒的英雄,她也敬佩着我爱慕着我。我沾沾自喜起来,我觉得应该英雄配美人。我认为自己太委屈了,这时候,我开始嫌弃你们的阿妈来。我觉得她没有文化,老实巴交,不修边幅,只会勤扒苦做,没有一点浪漫情怀。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你们的玲玲阿姨终于做了爱情的俘虏。

当她问我,该用什么理由与你们的阿妈分手时,我竟然昧着良心,胡编乱造说,我在外当兵的时候,你们的阿妈生活作风不检点。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为了达到自己的龌龊目的,我无所不用其及,伤害的不仅是你们娘儿们,也伤害了心地善良的玲玲阿姨。我是个十足的爱情骗子和感情骗子。

妮啊,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感情的折磨和煎熬。几次接你们到城里来,托你们的李叔带几件衣服给你们,虽然丝毫不能弥补我对你们的亏欠,但,也是我悔恨的一种表现啊。

尤其是我从李叔那里,得知了二妮的事情后,我更是痛不欲生啊!我害了这个家,害了我最亲最亲的人啊。

这些日子,我一直头疼,胸闷,跟快要死了的人一样。在这样的日子里生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手里有一个活期存折,里面还有一两万块钱,就当是我对你们姐妹们的一点补偿吧!或者,就拿这些钱当路费,去寻找二妮和你们的阿妈吧!

对不起你们的阿爹:李有德”


         十三


父亲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很热烈,大家都很满意。

玲玲阿姨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宽容大度了,晓雪晓荷妹妹经过了丧父之痛后,似乎也改变了过去那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脾气。我们似乎成了真正的一家人,融洽友爱了。唯一在我和大姐心里挥之不去的遗憾是:缺了故事中的两个最重要的主人公,我的二姐和我的阿妈。五七过后,玲玲阿姨和晓雪晓荷妹妹也回到了城里,大姐和我也重新回到了那彭镇,开始各自的生活,故事到此似乎也该结束了。

然而,一个让我和大姐惊喜万分的消息传来了:我日夜思念的二姐和阿妈有消息了。

这一次是李叔叔打来的电话。李叔叔在电话里急切地说,他在海南文昌教书的一个同学,后来调到县公安局去工作了。在这个同学的多次打听,查证后,终于确认了我的二姐和阿妈的消息。她们目前正在省女子监狱服刑,应该就在最近一两个月之内可以刑满释放了。

我的二姐和阿妈怎么会坐牢?这不会是天方夜谭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怎么说,有了二姐和阿妈的消息,对我和大姐来说,绝对是一个惊天的大好事。

我和大姐乘上了去海南岛的大客轮。浩瀚无垠的大海,汹涌澎湃的海浪,头顶上一片耀眼的阳光,海天相连,一个曚曚昽昽的世界。我和大姐都恨这客轮跑得太慢了,我们巴不得长上翅膀,飞到二姐和阿妈的身旁。

在女子监狱的接待室里,我和大姐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二姐和阿妈。二姐已经长很高了,虽然穿着囚服,但她的美丽却明显地写在脸上。阿妈已经老了好多,脸上也写满了人世的沧桑。阿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只说了几句话:“我的妮子啊,我可怜的妮子。”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二姐也流下了眼泪。大姐透过玻璃窗,抚着二姐的脸,泪流成河:“二妮啊,我的好妹妹,姐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苦了。”

会见结束了,我和大姐与二姐阿妈依依不舍地惜别。大姐说:“还有三十多天就出来了。二妹,阿妈你们坚持住。”

二姐和阿妈目送着我们离去,也流下了泪水。

随后,李叔叔的那位警察同学,一五一十的向我们讲述了二姐和阿妈坐牢的经过:

那年你阿妈跟那个游医来到海南后,就到了游医的家。游医叫吴志高,本是个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家伙。看你阿妈长得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骗你阿妈说她有血光之灾,自己有破灾的本事,把你阿妈骗到海南。之后,他逼迫你阿妈卖身,你阿妈坚决不从,他便想方设法折磨你阿妈。

再说你二妹二妮,那天从海安坐船到了秀英港。二妮真是个聪明透顶的孩子,她在船上认识了一个在清澜港当海军的广东小伙子,二妮向那个小伙子说了自己的情况,那个小伙子便发动他们营区的海军战士,终于找到了那个游医吴志高的家。吴志高见有这么多人,也不敢对你阿妈怎么样,还骗他们说,他们是两夫妻,日子过得十分和睦红火。几个海军战士听后,对吴志高严厉地说,都说你以前就是靠招摇撞骗坑蒙拐骗过日子,以后一定要老老实实,本分做人。吴志高承诺,以后一定听干部的话,做个好人。海军战士们走了,二妮则留下来了。

你阿妈和二妮终于得以相见了。可哪知道,那个吴志高却已经是坑蒙拐骗成性,狗改不了吃屎。他不但对你阿妈没有一点好脸色,还把他的一双贼眼盯上了二妮,经常无事找事地猥亵二妮。

一天晩上,趁你阿妈和二妮熟睡之际,吴志高偷偷来到二妮的跟前,抱起二妮就往外跑。他拿出一根绳子,把二妮的双手紧紧绑住,这时候,二妮大声地呼叫起来,并拼命反抗。吴志高拿出一把小刀,对着二妮的眼睛,恶狠狠地说,再叫,就叫你见阎王。二妮那么小,哪是他的对手?你阿妈醒来后,不见了二妮,急忙跑到外面叫喊。吴志高见事情败露,到手的鸭子就要飞走了,恼羞成怒,挥刀刺向你阿妈。你阿妈顺势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砸向了吴志高的脑门。吴志高当场倒下,接着二妮也捡起一块砖头,又朝吴志高的脑袋狠砸了几下,吴志高一命呜呼了。

你阿妈和二妮害怕急了,连夜出逃。后来,被民警抓获。经法院审理判决,你阿妈和二妮因过失杀人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因她们表现好,又获减刑两年,现在,你阿妈和二妮的刑期也快满了,你们一家也该团圆了。

听着这位警察叔叔的诉说,我忽然想起了,不知是哪位名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亲人之间的缘份只有一次,请好好珍惜。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是啊!亲人之间的缘份,请好好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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