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婿拜寿

三女婿拜寿

文/刘小玲

正月初六，天还不明，李二叫醒炕上熟睡的婆姨，唤起梦中的儿子和女儿。他要带上婆姨娃娃给三十里外的丈人拜寿去。

李二的丈人有福，正月初六，全国人几乎都为他过生日。

连着十三年了，李二听从丈人的安排，把拜年和拜寿放在一天，但礼得上双份。这是李二的两挑担开的道。

李二是农民，比不了两挑担有能耐。用他丈人的话说，他就是个受苦疙瘩，没头脑，没眼见。在人人都会走轻路赚钱的时代，他却只会一步一个脚踪，除了种地，就剩养鸡，间或帮村里人在红白事情上当厨炒菜。

厨房里的手艺，李二倒是了得。

给丈人拜寿的贺礼，他当然比不了两挑担丰厚，礼数却一次也没少。

李二往电动三轮车上搬上一箱子六只杀好的土鸡，又装上一箱子一百颗新鲜的土鸡蛋，安顿婆姨娃娃坐稳当，他发动三轮“突突突”出发了。

走在路上，他暗暗思忖，这回不至于让丈人小看了吧？

第一回给丈人拜寿，李二的儿子刚出百天，他骑着自行车，车把上左边挂一只下蛋的母鸡，右边挂一袋秋里揉下的绿豆，后座上带着桂花。桂花背上背着娃娃。

那天他走了个早，比两个挑担都先到。

他不等丈人发话，挽起胳膊进厨房，剁鸡做肉，准备寿宴，待他做的妥妥贴贴，两个挑担才姗姗来到。他站在丈人身边，亲眼目睹了两挑担的威风。

二挑担骑着摩托车，拉风而来，放在炕桌上一沓钱。大挑担坐着司机的小车，威风而来，香烟烧酒摆下半锅台。

他庆幸自己先到，没让两挑担看见自个的寒惨。

李二骑车子赶了三十里土路，又做了大半天的饭，待到吃饭时候，实在累的不行了，就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屁股刚坐稳，却被丈人硬生生地拉了起来。丈人让他与桂花跟外甥们围着茶几吃。理由是桂花娃娃小，他身上有油烟味。丈母娘疼女婿，让他搬把木凳子坐过来吃。丈人却摆手。他便满脸尴尬，两只眼睛满家找缝隙。

丈人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饭桌上，两婿一翁谈笑风生，频频举杯，气氛高涨。

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亲父子喝酒叙话。

吃饭中间，李二站起为丈人看酒。丈人却一脸正经，端起酒杯，嘴唇边边一挨，又放下。李二又给两挑担端酒，丈人看见，手直摆，嘴里还说：“免了，免了。”

李二原本语拙，这下硬是噎的口张开半天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二只感觉如坐针毡，又仿佛芒刺在背。他吃兴全无，硬挨到下午，抱起娃娃，叫了桂花，抹黑回了家。

这一回依然如故。

李二照样尽自己的本分，把寿宴准备妥妥的，两个挑担踏着点儿赶来了，就好像有人通了风，报了信一样准时。

大挑担一家人依然坐着司机的小车前来，寿礼是一箱茅台酒，几条软中华。二挑担自驾车，一家人的衣着打扮甚为光鲜亮丽，寿礼也极为养眼，是两整沓红红的人民币。

不言而喻，李二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转眼十年过去。

2019年正月初六，李二又给丈人去拜寿。

这一回，他可算享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李二业已成为“李氏卤制食品”连锁店的总舵主，旗下拥有二百多家分店，日进斗金。

当然，他的成就不是他一人而为。

贫门出贵子。李二的一双儿女极为优秀，一个读博，一个读研，两个自小有股不服输的心劲，读高中时，就立志要帮父亲在外公面前扬眉吐气。有一双儿女为李二筹谋划策，再加上当前政策的给力，他的连锁店越连越多，他的威名也趁着浩荡的春风，飘向十里之外，百里之外，千里之外。

“小峰，我们绕道接上你爸和你妈，再到县城帮他们买贺礼走。”汽车下了高速，李二吩咐司机。

“好哩。”司机看一眼李二，笑道：“贺礼就不麻烦三姨夫操心了，我昨个出去已经帮他们买办好了。”

小车到达老丈人家院坡下，李二一抬头便看见两老人站在硷畔迎着了，两张脸笑得好看，仿佛两朵玫瑰花盛开。

李二一只脚刚从车里下来，丈人便亲热地拉起他的手，嘴里忙说：“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前两天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你妈不让，说怕你生意忙，你妈还担心你不回来呢，我说她瞎操心，我的儿孝顺着呢。可不，正念叨着，你就来了。快快进屋。饭菜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动筷子了。”

坐在车后排的桂花一下车，手也被母亲拉住，一阵问长问短，问女儿从省城赶回来的路上堵不堵车？又问车里冷不冷？桂花一一作答，又回问母亲李二新雇的阿姨做饭顺口不？打扫卫生干净不？每天晚上伺候二老洗脚不？

李二和桂花的回家，把两老人的目光完全吸引，仿佛两颗耀眼的星星降落，又宛如同来的二姐一家三口成了真空，不存在一样，老两口竟然视若不见。

李二被丈人拉进屋里，看见大妻姐跟阿姨正在摆放碗筷，便悄声问丈人：“大姐夫的事怎样了？”

“唉”！丈人长叹一声，也不避开大女儿，恨声道：“还能咋？进去了。我的儿，多亏你头脑清楚，否则老爸的好名声就让那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彻底给毁了。”

2019年2月16日星期六于西安和基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