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爷

文：刘小玲

绣爷住在绣鸡巷。

绣鸡巷得名全因巷子里住着绣爷，康熙帝御赐的巷名。

绣爷是老城人对刺绣姑娘玉巧的尊称。

玉巧天生一双巧手，绣星星，亮晶晶；绣太阳，光闪闪；绣的月亮白玉盘，嫦娥玉兔盘里翻。

刺绣手艺传到玉巧这辈，可谓生意兴隆。那年，玉巧成为刺绣家族的传艺人，成为正儿八经的、响当当的绣爷，她才十八岁，是个未婚姑娘。

刺绣家族有铁定的规矩，手艺传女不传男，一旦成为传艺人，即意味着不能离开家族，即便成婚，也不能外嫁，只能男方入赘。

玉巧与一个乡下男人拜堂成亲。

乡下男人是个不成器的主儿，入赘到富贵门，不愁吃穿了，男人的坏毛病全出来了，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

这一点，玉巧也有责任。人常说，事业型女强人，往往做不了贤妻良母。玉巧正是这样的人。

玉巧整天为家族的事，忙里忙外，根本没时间和精力调理男人，任其放纵，结果婚后五年时间，连个娃儿也没来得及怀上，男人眼一瞪，腿一伸，就去冥国报到了。

男人走了，玉巧担起了媳妇的责任。她乡下的公婆年迈，她又没时间去照料，就把公婆接到家里来，雇人伺候，整整孝敬了四十年，把老两口相继扶上山。

老城人都说玉巧是天下少有的女中丈夫。

有年年初，知府大人喜得贵子，给儿子办满月宴，大宴宾客。玉巧用八十色丝线，耗时十天十夜，绣了一只金光闪闪的鸡，给知府大人送了过去。那年，正逢鸡年。

绣鸡与真鸡一般大小，肚子里藏有机关，用手轻拍鸡身，绣鸡便发出“咯咯咯”叫声，酷似母鸡下了鸡蛋，跟主人邀功请赏呢。诚然，玉巧送知府的是一只母鸡。寓意清楚的很，有子孙旺盛，绵延不绝之意。

知府大人满心欢喜，逢人显摆，于无意间就成了玉巧绣鸡的活广告。绣爷家族的刺绣生意便越做越大。

转眼十二年过去，又逢鸡年，新任知府接到圣旨，大意是康熙帝御驾亲征，攻打新疆，于某月某日路过老城，要知府恭候接驾。

新任知府颇有心眼，想借机谋求高升，却苦于没有一个好法子，闷闷不乐。随从暗中授意知府给康熙帝献宝。知府当即否定。知府上任不久，身边又没有像样的宝贝。随从便授意知府去找绣爷商量。

玉巧说：送一只绣鸡。

玉巧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她最拿手本事就是绣鸡。

玉巧有她的道理，金鸡就是凤凰，凤凰象征华贵、伟岸、进取、太平，这正是康熙帝御驾亲征想要达到的目的，寓意美好，康熙帝必然会欢喜。

知府大喜，转瞬却又满心忧虑。

知府对绣爷的绣艺丝毫不含糊，但圣驾来临在即，他担心绣爷不能按时交工，耽误了他的前程。

玉巧好不机灵，察觉出了知府的忧虑，爽笑道：大人不必忧虑，我自答应，必定按期交工。

知府暗喜，免不了对绣爷一番感激。

绣爷用一百八十色的丝线，耗时十天十夜，又绣出一只鸡，雄鸡，振开双翅，高声打鸣的雄鸡。

康熙帝见到金光闪闪，能清脆报晓的丝绣雄鸡，龙颜大悦，追根溯源。知府便推出绣爷。

高手在民间啊！

康熙帝脱口感慨，当即传绣爷领赏。

绣爷听说要见皇帝，自是一番梳洗打扮，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唯恐仪容不端，冲撞了龙颜。

皇帝召见绣爷，消息传遍老城。老城人以为绣爷这下可以发大财了。殊不知，绣爷婉拒了皇帝的商银。

隔数日，一干人马，敲锣打鼓来给绣爷贺喜。原来，皇帝派人来给绣爷送御赐的牌匾。

至此，绣爷家大门上便挂上了“绣鸡山庄”的牌匾，而绣鸡山庄所处的巷口也挂上了御赐的巷匾“绣鸡巷”。

有了御赐的牌匾，绣爷便开始改制。她广收学徒，把绣鸡手艺传给绣鸡巷、乃至老城所有想学刺绣的妇女。

众人皆纳闷，绣鸡家族更站出多人反对。

绣爷耐心解释。她说：御赐牌匾，御赐巷名，就是要我把民间刺绣手艺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这是圣上对我的希望，也是我对圣上的承诺。

多年以后，绣爷垂暮，再也不能主政家事了，便把经营了几十年的绣鸡山庄交给外姓人掌管。

2019/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