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荡漾的白莲河水库,像突然涨起又永远不退的潮水,淹没了罗、英、浠三县的大片良田。上河坪还不是典型被淹的村落,它就像一弯孤独的半岛,伸在这茫茫的库水之中,水线以下,就是过去上河坪的全部家当,近五百亩水田,现在都在水下沉睡,水线以上基本是新开垦的瘦田薄地。四百五十二个村民,就靠山上的这点土地生活。贫困就像孙悟空头上的帽子,永远无法摘掉,除了缺吃少穿,交通也极不便利,人挑肩扛是主要运输方式。
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我在古河乡工作时,上河坪就是古河乡21个村里最小的村,它的偏僻位置,使很多人不愿意去那里工作,缺少关心的上河坪村人,更是一穷到底了!开始近一年的时间,我也没去过,村书记和村长多次要求我去看一看,我嘴上也经常答应,因为事太多,工作压力太大而一次次地让他们失望。
记得是九四年的夏秋之交吧,我下决心要去一回。翻遍日记就是找不出具体是哪一天,我和党委叶副书记带着三、四个人,有乡政府的国家干部和乡直机关的有关负责人,坐着破吉普车,一路颠簸到戴家畈后,再就没有车路可走,下车后,沿着山间小道,步行约七八里山路,就到了上河坪。书记和村长在村口接着我们一行,村书记老吴,脸上笑成一朵花,说总算盼到你们来了。上河坪没有村部,办公地点设在会计家里(好像是,记不准),反正是一农户家吧。我一坐下,就掏出笔记本要听汇报,说实话,也不是正儿八经地汇报会议,而是他们村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我交流,我问清了基本情况,估量以后,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交通问题。
听完汇报后,其他的人都出去转,我坐在那里深思,有什么办法解决上河坪的问题啊!我注意到,有个细节很耐人寻味,书记进来给我递烟,我看牌子是红双喜,这在当时也算好烟了,心想不错啊,在这儿有红双喜的烟抽。过一会儿村长进来,也递红双喜,会计进来也递同样的烟,当时我想,村干部个个抽红双喜,不是那样穷吧?可是又一想,不对啊,会计是不抽烟的。后来我发现,书记出去以后,交给村长,村长出去以后又交给会计,反复进来给我递烟,原来他们实际上只有一盒烟。他们知道我抽烟厉害,我再也不好意思抽了。
午饭是在妇女主任家吃的,杀了一只鸡,办了一大桌子菜,以山野菜为主,我印象最深的是有苦菜,葫芦,喝的就是压盖楚香酒,一块五毛钱一瓶。席间,老吴将那只最大的鸡腿往我碗里送,我递给村长,村长不要,又往我碗里送,我又夹给书记,推来推去,一只鸡腿硬是没人吃。我真是很感动啊,乡亲们听说我来了,都来看热闹,个个都有笑容,精神状态不错。
吃完饭后,我当着乡亲们和村干部的面说,我这个穷书记没什么给你们的,我想了想,不给点什么也说不过去,打算从戴家畈修一条公路到上河坪,你们出劳力,我就去搞钱买炸药,由政府组织,马上就动工。
这个决定是没经党委会讨论而作出的,心里也没什么底,只是一腔热情作动力,几乎是脱口而出。回来以后,在乡党委会上,我说出了我的感受,也许是我的情绪感染了大家,很轻易地通过了。决定成立上河坪公路指挥部,由叶书记任指挥长,第三天就动工了,要感谢戴家畈村的乡亲们,他们无偿献出了修路所占土地,甚至还正在生长的禾苗和青菜,使得公路在半个月就完工了。通车的那一天,我坐车去的,村民们放了一挂鞭炮,算是峻工典礼了,我也没讲话,只是看着大家笑了,笑得很开心。
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唯一生产资料,问题就是这个唯一啊!当你无偿剥夺他们生存的希望时,让他们生活在贫困线上,不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过不去吗?虽然几十年的扶贫,国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每年的扶贫资金也不少,可是真正到被淹土地的农民手中的到底有多少?谁说得清楚?
如今在这块土地上建电站,还有抽水蓄能,投资几十个亿,如果没有这些农民的付出,你有条件建这些电站吗?电站当然是商业化的运作,既然是商业化的运作就要付出成本啊,而这个成本却要农民兄弟承担,是否合理,谁人可以评说?
还联想到天堂河,过去是两岸林涛,一河绿水,自从修建了一到五级电站,让河水干涸,山林稀落。在这五级电站的区间,竟有一百九十七米的巨大落差,如果没有这些半土不洋的建筑,那就是一条大峡谷,可以成为理想的漂流场所,而且生态不会破坏,是人们永远利用的旅游资源,可是,生态失衡,风光不再,你现在只能望河兴叹了!
在这里学习,没事就写了,但愿某些人们不对我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