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开指甲红

凤仙花开指甲红

         李雪芹

前些日子，种在墙根的小桃红居然在不经意间开了，那一抹亮丽的嫣红，每天在我上下班的时候，招摇的在我眼帘迎风摆动，一朵、两朵、三朵……差不多有十几朵了，我小心地把它们摘下，拿回到房间，再把这些鲜艳的小花放到一个小量杯里，加些许盐，用筷子捣成花泥状，像小时候那样迫不及待地做起“美甲”来。

小时候如果有人问我最喜欢什么花，肯定会不加思索地告诉她是“小桃红”。小桃红，又名指甲花，女儿花，凤仙花，我们家乡官称这种花叫小桃红。其实，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种花为什么会叫小桃红，它除了叶子和桃叶有些许相似外，它的茎，它的花，它的果和桃树桃花桃子没有任何牵连，也找不道它们有姻亲的迹象，多少年来，人们却沿袭着亲切地称呼它小桃红。

这是一种极易成活的花，你可以把它种在废旧的盆里罐里，也可以把它种在房前屋后。村舍院落，田间地头，只要有土的地方，给它浇点水，肥都不用施，平时也不用去打理，它就能顽强地生长，和一般的花儿比较起来，它不是那么的娇贵。从我记事时起，村里凡是有七、八岁以上的女孩家里，总会种上一株或几株小桃红。一般情况，小桃红的种子是在清明前后种下，那时候正是种瓜种豆的季节，大人们开始留出一片土地打营养钵育苗，当时育苗最多的种子好像是棉花的种子，偶尔也会放上一些黄瓜和甜瓜的种子。女孩子们便央求父母留出几个钵子放小桃红的种子。满满一畦子的营养钵全部放上种子后，再用水把营养钵浇透，接着用细长的小竹杆插在苗畦的两边，形成圆弧状，上面再蒙上塑料薄膜，于是大人们的希望和小孩子的梦想便一起开始萌芽。

一周后，大人们就会把塑料膜不完全掀开，一是看看苗儿出的齐整如何，二是给苗儿通通风，晒晒太阳。因为此时昼夜温差大，所以下午太阳落山后要再把塑料膜重新盖上，防止幼苗被冻伤。每当大人们去田地里掀塑料膜时，我们小孩子就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去田地，看看那日夜牵挂的小桃红的种子有没有破土，长成什么样啦？当看到那破土的小芽露出两片新绿时，小孩子的心里是欢呼的，因为梦想也一点点正在成长。

不知道那时候的小女孩们为什么对小桃红那么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确实也没多少花儿可养可欣赏，小桃红是最长见的花；“小桃红，染指甲，染红指甲找婆家。”或许小孩子嘴里的童谣。也是另一个原因。七八岁的小女孩还不懂得憧憬爱情，对婆家的概念其实也是模糊的，但是如果找不到婆家总觉得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所以种小桃红染红指甲还有着小小女孩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到禾苗育成开始移载了，小孩子们便在大人们的帮助下把小桃红的幼苗也移种在旧盆里。记得我家种的小桃红常常会放在矮矮的墙头上，既防止家里喂的鸡会啄食它，又能显摆我家的花儿长势旺。私下里，村里的每个小女孩都在暗中较劲，看谁家的小桃红长的旺盛，似乎小桃红长得旺盛就会开的花好，指甲就会染的更红，嗯。以后就会找个好婆家，小小女孩的心思可不要猜哦！

为了让小桃红长势旺盛，给花儿浇水也成了女孩儿债无旁贷的事情。在我辛勤的浇灌下，小桃红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先是一点点地开枝散叶，渐渐地长出了一个个拖着“小尾巴”的花蕾、大概在端午前后，便会开出笫一朵花来，此后便陆续进入了花期，小桃红的颜色有很多种，单是红色便有深红、玫红、粉红、大红、紫红，另外还有白色和浅黄等。寻常百姓家种的花总以为和庄稼一样普通，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可是当电影《城南旧事》刚开始在全国露天放映时，我见到了熟悉的小桃红竟然出现在银幕上了，立刻觉得这小花高大尚起来，那花那叶，像我似曾种过的一样，而且，电影里的小女孩英子，也用它来染指甲，“这是要吃吗？还加冰糖。”疯女人秀贞给小英子染指甲的过程添加白矾，小英子不认识白矾，以为是冰糖。小时候，我们捣小桃红花时也添加白矾，明明知道那晶莹剔透的固体是白矾，有时候潜意识里就觉得它是冰糖，小嘴总是禁不住要在白矾上舔几下，就像秀贞笑话小英子那样，“傻丫头，就知道吃。”只是秀贞告诉小英子那花叫指甲草。后来上学以后，才知道这花还叫“凤仙花”，明朝李时珍曾评价其花头、翅、尾、足，俱翘翘然如凤状，所以取名凤仙花。其实“凤仙花”这一称呼早在唐朝时已经存在了，唐朝诗人吴仁壁曾写过《凤仙花》一诗，诗中写道:

“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

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

凤凰需有梧桐树才栖，凤仙花需有梧桐树相伴，开得才最艳丽。欣赏凤仙花最好的时侯，是早晨的太阳刚照在碧绿的梧桐树上时。“朝阳初上碧梧枝。”一句诗，把欣赏凤仙花的最佳时间(早晨太阳刚升起)、季节(梧桐最茂盛时)、地点(梧桐树旁)交代的清清楚楚。原来，这随处可见的寻常小花竟这样仙气十足。这应该是受女孩子喜爱的另一个原因吧。

 凤仙花和爱情总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城南旧事》里的秀贞，曾告诉小英子，思康(秀贞曾经的情人)是在指甲草开花的时候来的，思康最喜欢她用指甲草染红指甲。虽然大家都觉得秀贞疯疯癫癫的，但是指甲草开花时，秀贞却有着对往事的甜蜜回忆。就连韩国民间也有凤仙花染指甲的美丽传说，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如果等到初雪，指甲上的那一抹红仍未褪尽，便会和初恋永远在一起。那时候的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等到初雪时指甲上仍有一抹红，反正隔三差五地就要反复染指甲。一般情况下，最先开放的指甲花是不会摘的，要等到它结果实后，才去摘别的花。因为要留种子下一年再种。染指甲的行动，常常在晚饭后开始。因为吃过晚饭，就快要睡觉了，小手也不再乱动了，正是染指甲的好时候。要提前掐好苘(qing)叶，再预备好棉线，明矾，寻不到明矾时用盐代替。摘好的小桃红放在倒扣的碗底上，洒上明矾沫或盐，用筷子捣碎，几个小女孩相互帮忙，把捣碎的花泥放在指甲上，小心地用心形的苘叶裹好，再用棉线缠紧，于是带着期待甜甜入梦。天明一觉醒来，剥开苘叶，看着已经上色的指甲，小女孩心里满满的欢喜，似乎离找到婆家又近了一步。于是大家便又开始比较起谁的指甲更红。

小时候不懂得，小桃红染的指甲，还可以预防和治疗灰指甲。对我来说，还有着固指甲的作用。去年，见表姐陪着小侄女用小桃红染指甲，我也很随意地染了一下，没过多久却发现，我的易折易断的指甲居然不再无缘无故地折了。怪不得《本草纲目》对凤仙花也有记载，原来这小花还可以入药。

指甲花结的果实又叫急性子，别碰我。因为成熟的果壳只要轻轻一碰，里面的种子便会迫不及待地欢蹦出来，炸裂的到处都是。只是下一年我要种小桃红时，是先找到一棵梧桐树种小桃红呢，还是先载活一棵梧桐树，然后再种下小桃红呢？

2020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