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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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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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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福

              

憨子爱做梦,娶老婆的梦。

一晃三十老几了,稀疏白发纠缠上头,也不曾有女子青睐。尽管如此,憨子微胖的头颅从未停止过美妙的幻想,在煎熬与渴盼中,寻找失败的根源。有一次,憨子父亲攀着载烟花爆竹的三轮车送葬上山,返回时挤满一车人,遇下坡刹车失灵,车子发生侧翻,其他人争先恐后跳车保命,唯憨子父亲个子太矮,来不及避险,不幸遇难。憨子娘多年哮喘,病病怏怏,不久也撒手归西。父母皆亡,憨子无依无靠,婚事亮起了红灯。他其貌不扬,体短腿粗,三间烂瓦屋,漏雨又招风,哪个女子敢往火坑里跳?

也有人牵线搭桥,曾家岭的二丫头沿海打工归来,拖着一双儿女,欲招上门女婿,建议憨子试一试。憨子二话不说,立马拒绝。曾家共五朵金花,若把憨子当牛做马使唤,还不如打光棍悠哉乐哉。

其时,有人邀憨子去火车站扒煤,乌亮的焦煤,烧起来火力旺,煮饭烤火绝佳,比上山砍柴轻松一万倍。那热烘烘的炉火,想想都暖和啊。憨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把砍柴权当一种力气的发泄,就没去爬火车。也该憨子走运,严打行动开始了,抓了几个“铁道游击队”,关“聋子班房”,憨子却平安无事。

憨子的脑壳就这样不开窍。当画岭青壮背起行囊,结伴南下打工时,他倒好,守着几块薄田岿然不动,谁家缺帮工非他莫属,管酒管饭,随便给点工钱,乐得逍遥快活。

东家扮禾,西家栽秧,憨子忙得不亦乐乎。憨子,你帮玉园干得最多,从不喊累,莫非你们……有人不怀好意地比画着手势。憨子不回答,憨憨地傻笑。憨子乐意帮衬玉园。她是堂哥立冬的老婆,大憨子五岁,春桃似地惹人喜爱。憨子不喊“堂嫂”,有时一声“喂”,有时叫“玉园”,感觉特亲切。从玉园嫁到画岭那天起,憨子就种下一个心愿,梦想娶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可惜这颗种子没土壤发芽,只能沤烂在荒寂的内心。

村道硬化,有好事者撺掇憨子:你为玉园出工,那么卖力,是不是尝到了甜头?

立冬在城里做生意,没空回来修路啊。憨子憋红了脸,抡锄铺路。

憨子,立冬不在家,你敢摸玉园奶子吗?

憨子要是晓得摸了,早就讨堂客生崽咯。哈哈。

暧昧的笑声很刺耳。憨子面红耳赤,浑身发热,眼前总是浮现玉园的娇俏模样……

傍晚,灯影点点。憨子过玉园家,迅即闪过,却鬼使神差般地折了进去。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米酒飘香。玉园笑盈盈地望着憨子,转身到厨房泡茶。憨子的双眸粘着她圆鼓鼓的胸脯,夜游似地移步跟进,一点点地迎上去……憨子,你干嘛?玉园感觉有异,顺手端起热茶泼向憨子,滚烫的开水淋在他颈上,痛得如杀猪般惨叫。

憨子这次愚蠢的偷袭换来了脖子上一条永久的伤疤,无论季节变换更迭,他都箍一条厚实的围巾。遭此打击,梦想之花几近枯萎,又矮又丑的“侏儒”,这辈子怕是莫想娶老婆了。

玉园委实过意不去,有空就帮憨子打扫屋子,收拾衣服,清洗被褥。五十几的人了,别犟得跟牛似的,找村上申请低保吧。你怕没面子,我帮你说。

憨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立冬回来搞蔬菜种植合作社,要做事的吗?

要啊,每月可挣二千多。玉园说,你房子要修了,不修会倒。

怎么修啊?我是“无产阶级”!憨子想。抬头望屋顶,碎瓦片外一帘蔚蓝,目光转向玉园略显臃肿的背影,不由得喟然长叹。是啊,岁月不饶人,别再做老婆梦了。如果老天爷不开眼,哪天来一场暴雨,屋子倒塌,埋在瓦砾堆里,命都没了,岂不害了老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危房修好要紧。

玉园莞尔一笑:憨子,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没钱吗?别急,有你梦想成真的时候。憨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半年后,旧窝被拆除,憨子不花分文立起一幢平房,屋里粉刷白白净净,外墙瓷砖光亮照人。屋顶和地坪宽趟平坦,可晒稻谷、萝卜。憨子端坐堂屋,捏一把大腿,感觉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家呵。那天,第一书记在玉园的带领下,绕屋查看几圈,握着憨子的手嘘寒问暖,次日就动工了。想到这里,憨子飞快地抱回一万挂的雷鸣鞭炮,噼里叭啦地响将起来。

赶上新时代,憨子有憨福啊。

美中不足的,就是冇堂客……

村里人议论纷纷。

玉园来了,笑道:憨子老来俏,真有女人问上门来呢。

众人不信,一笑了之。

春天里,河柳发新芽,桃花朵朵开。玉园乐颠颠地来到憨子家,后面跟着坳冲张寡妇,捂嘴羞羞地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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