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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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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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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医朱海洋

村医朱海洋其貌不扬,服务乡邻,古道热肠,颇得人心。

有一次,朱海洋去蒙坳上老宋家,摩托车上不去,步行个多小时抵达老宋家的烂瓦屋时,天已黑得像老宋家黑魆魆的墙壁。老宋无儿无女,堂客精神受过刺激,目光有些痴呆,时不时吃吃地傻笑。老宋病得不轻,朱海洋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说一句“一刻也耽搁不起呀”,果断背他上乡卫生院。

天幕墨黑沉寂,星星始终不肯登场。傻女人打着手电筒行前,背着老宋的朱海洋紧随其后,一个吭哧吭哧,一个哼哼唧唧,三人在狭窄的山路上摸黑穿越。老宋攀伏朱海洋背上,感动得眼泪哗哗。

上了水泥路,朱海洋顾不得歇气,收起眼镜,跨上摩托车,命老宋死死地箍紧他的腰部,吩咐傻女人原路返回,发动摩托车,载着老宋往乡卫生院赶。一幢幢小楼房飞速地向后退,田野的凉风迎面扑来,间或晃过荧虫似的一豆灯火。朱海洋既要掌控车速,注意路况,还得不停地喊着老宋的名字,以免他睡着了。事后,卫生院的医生说要是再晚半小时,老宋可能没得救了。

老宋住了几天院,说什么也不住了,嚷着闹着要回蒙坳上。值班医生按照登记时的联系方式,通知朱海洋。朱海洋马上赶到,到药房给老宋配了一些药,接老宋回家。从村道到蒙坳上那段上坡路,老宋体质虚弱,走路摇摇晃晃,风一刮就会倒,朱海洋不放心,丢下摩托车,连搀带背,送至家中。

朱海洋像服侍亲人一样对待病人,背地里也有人嚼舌根:病人的钱好赚哈。此人叫曾宪福,人称“曾大师”。画岭地处偏僻,一直以来信神者众。朱海洋的父亲朱老倌当赤脚医生那阵子,风气慢慢转变,开始相信医学。但“神”在画岭人心中,说不清,道不明,息息相关。谁若精神萎靡,茶饭不香,就得请曾大师敬神驱鬼,画符避煞;一旦有人过世,定当做道场,念佛事;还有修墓建房看风水择日子等诸多事宜,都离不开曾大师。曾大师混得风生水起,造了三层小洋楼,砌上围墙,栽花种草,还买了一台二手小车,锃亮得照出人影。但不管曾大师如何说风凉话,朱海洋只当做耳边风,一笑了之。

一天,夏家坨的夏汉子上门求医,朱海洋仔细检查之后,脸色大变,勃然大怒,曾大师呀曾大师,你这是要害死夏大哥啊!

曾大师讲我背部有五个手指印,是挨了五雷梅花掌,被神所伤……我刚满四十,堂客冇一个,要是这样被暗算了……夏汉子哭丧着脸。

关于夏汉子的事,朱海洋早有耳闻。夏老倌上街赶集,遭遇车祸伤了腿,调解协商未果,其单根独苗夏汉子嫌肇事方赔偿额过低,几次上门索钱,狮子大开口,不给钱就赖着不走。肇事方忍无可忍,重金请高人暗算夏汉子,施以独门秘笈五雷梅花掌,欲置夏汉子于死地,以绝后患。每每提及此事,说者唾沫横飞,听者屏气凝神,朱海洋却只能摇头苦笑。如果说世上无鬼神,都是人做起,会有人信吗?也许他们就会追问,你凭什么说世上无鬼神?你有本事,你就把夏汉子治好啊。眼下,夏汉子真的登门求救了。朱海洋心里明白,夏汉子的所有积蓄差不多都被曾大师的“神功”和“法术”榨干了,还连带夏老倌的棺材钱和一只四斤半的大叫鸡。

咳—咳—咳。夏汉子弯腰驼背,咳得像一口老式风箱。四十岁的男人,看得六十好几了。有烟吗?忘记带烟了。他那烤红薯皮般的脸面,干干巴巴;眼睛暗淡无光,像两枚霉烂的柿子。朱海洋不抽烟,从抽屉里翻出一包,丢过去。他急急撕开,颤抖着打火,啵一口,再啵一口,火光一闪,却灭了。你咳得如此厉害,痰里带着血丝,还抽烟?你真相信是遭人暗算?朱海洋问。

我也不知道。我爷老倌被撞成残疾,不多搞点钱,不心甘。咳——

我建议你赶快去医院检查,医生很负责的,再莫听曾大师的谎言了。

夏汉子如醍醐灌顶,马上到医院接受治疗,医生诊断为肺部受了感染,拖得越长,易引发病症,导致功能紊乱,严重时会有生命危险。半月后,容光焕发的夏汉子出院回家,专程到画岭卫生室,扑通一声跪向朱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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