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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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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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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

撞它!撞翻它!院子上空响着孩子们叽喳的吵闹声。

这是一幢老式楼房,绝大多数为租客,只有陈宝生没有搬家。他躺在六楼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远天一帧灰蓝,慵懒的云团骑在山背上打盹。他手捧大部头考评类书籍,默默地注视着院内玩陀螺的孩童——他们多数是乡村进城务工人家的子弟,玩转传统陀螺游戏比观看灰太狼熊出灭似乎更来劲,他感觉那“格格格”的欢笑,是任何美妙的音乐不可复制的童真。忽然,院内传来小孩“呜呜”的哭声,乃是斗陀螺的两个家伙在打架,你推我搡,互不相让,任陀螺滚在一旁,静静地躺着。

秋阳很暖和,晒得人舒畅。陈宝生起身,伸了个懒腰,踱至阳台一角远眺。盆中的景观树向他伸出了柔软的枝条。它名幸福树,翠绿耀眼,个头差不多与他比肩了。他细嗅幸福树的芬芳,仔细瞅着院子里那颗安静的陀螺,拳头大小,光滑无比,显然是机器打磨加工而成,没有一点乡愁的滋味了。

院内哭泣声止,有人扯开了孩子。一个从三轮车上下来的男人,送煤的师傅,脸面黝黑。车子没有挡风玻璃,车头大灯位置露出一个窟窿,电线裸在外头,晃动着灯泡。陈宝生丢开书本,揉了揉眼睛。明天又是周一啦,又得去单位按部就班,混那一点儿可怜的工资——用老婆姜琳琳的话,叫做“要死不落气”的活儿。姜琳琳是小学教师,只要在家就会把她教语文的特长发挥到极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数落他的机会,弄得他的耳朵都快长茧了。当然,争吵归争吵,生活总得前行,女儿都念高中了,磕磕碰碰将就着过吧。

宝生,过来挪一下厨房啦!是姜琳琳尖细的嗓音,命令式的,没有一点商量余地。陈宝生已经习惯了。有时也纳闷,那些小学生如何受得了?也许在课堂上她就变成了娇滴滴的志玲音吧。

厨房里灯光亮着,却像黄昏提前到来那般黑咕隆咚。姜琳琳叉腰站在门口,不停地嚷嚷,师傅,慢点放,煤球弄碎了可惜!陈宝生从她封堵的狭窄口子挤进去,看见那个忙于卸煤的男人,背上凸显一团湿湿的汗渍,头也顾不得抬一下,机械地运作着,弯腰,低头,再弯腰,再低头……陈宝生说一声“师傅辛苦了”,赶紧动手挪开液化气瓶,又把案板拖开,总算腾出一块空地。鼓捣一阵,才想起要给师傅倒杯茶水,可人家怕耽搁时间,早已“吭哧吭哧”下了楼梯。

陈宝生额角冒汗,坐在客厅沙发喘气歇息。姜琳琳用手戳他,笑道,不中用!你看送煤的师傅,看上去五十多了,还要担煤上六楼,多好的体魄啊!陈宝生嘴角一撇,师傅天天摸扁担,三日肩膀,四日脚板,力气是锻炼出来的啊。夫妻正说着,师傅晃着担子进来了。陈宝生迎上去,说,师傅,歇会儿吧,喝杯茶——你,你是我小学同学?!

老同学,陈宝生!

老同学,华陀!

惊喜过后,陈宝生给姜琳琳作了介绍,又吩咐她端些瓜果出来。华陀把煤球码得整整齐齐,又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洗了手,腆着脸到客厅与陈宝生夫妇交谈。陈宝生说,老同学,你客气什么,坐啊,我们好好聊聊。华陀没落座,尴尬地拍拍屁股,说,身上灰尘多,邋里邋遢,怕把你家弄脏了……再说了,还得去别家送煤呢。陈宝生不高兴了,说,我们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只知你在城里发财,却不晓得你当“煤老板”了。你还可以吧。华陀摇摇头,以前生意还可以,如今烧电烧气多,烧煤的少了。陈宝生起身把僵硬如木头的华陀按进沙发,打了华陀一拳,小时候,你陀螺玩得好,你的“华旋风”老赢我。他连说带笑,双手比画,才把华陀紧绑的神经松弛下来。华陀讪讪地笑着,又起身拍一拍裤上的灰尘,才试探着落座。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陀螺比赛?华陀捧着茶杯,“咕咚咕咚”吞了几大口。当然记得,我的陀螺丑死了,鞭子也不行。你用棕叶,早就晾干了,然后放水里浸泡,既柔和绵软,又有分量;既能抽得上劲,又不会绊倒自己。那时打陀螺,陈宝生一直是华陀的手下败将,每次比赛,他的陀螺总是被“华旋风”撞得摇摇晃晃,越旋越慢,最后很不情愿地歪倒在地。

你们老同学,多聊会儿,我去买菜。姜琳琳把一沓钱放在华陀面前,华师傅,这是煤钱,你们好好聊,等我回来做饭。

华陀抓起钱,要退给姜琳琳,可她已关上门下了楼梯。华陀便把钱给陈宝生,老同学,你就买了500个煤球,不要这么多钱啊!陈宝生把钱塞进华陀口袋,华陀,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么辛苦,就不用找了,老同学嘛,客气做什么。华陀说,好,我收下,煤钱是多少就多少,我不能多要你一分,老同学之间更应如此。这是找给你的50元。陈宝生笑着说,那好,我也收下。你住哪?夫人呢?华陀说,我怎能跟你们机关干部比?我在城里打拼十几年,还是租屋住啊。对了,你一说夫人,我就得走了,她还在车上等我。两人互留电话,握手道别。陈宝生一直送到门外,看着华陀“蹬蹬踏踏”下楼,原本矮小的身躯显得更加瘦弱,如一枚不知疲倦的陀螺,沿扶手旋转着,慢慢地没了影踪。

陈宝生关上门,抓起抹布擦拭华陀留下的黑色足印,边擦边想,这个华陀,当年的陀螺英雄,年龄比自己还少一岁,却头发稀疏,白多黑少,一张皱巴巴的脸,沟壑纵横,怎么看也像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呀!可见岁月真的不饶人啊。

过了许久,陈宝生接到华陀电话,要请他吃饭,怎么推也推不掉。思维飘忽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华陀。小时候上学,要路过华陀家。华陀娘驼背,咳嗽不停,药罐子喂着;华陀父亲看护林木,很少在家,一年四季,华陀都是自己生火做饭。好几次,陈宝生忘了带中餐,华陀便把自已的饭菜给他。陈宝生问,你饿肚子,下午的课怎么办?我家近,我跑回去吃。华陀说完就走。到家后,华陀麻利地生火煮饭,到地里扯一把青菜,在炊烟袅袅中翻着锅铲。下午第一节课上了一半,华陀满头大汗站在教室门口,等着老师的批评。回想往事,陈宝生不免唏嘘嗟叹。自从与华陀不期而遇后,他早有请老同学吃饭的想法,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解决干部级别待遇等问题,就忘记了。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还是一个小小科员,什么评先评优都绕着他走。他承认自己不善于搞公关,不屑于溜须拍马,对付姜琳琳的数落无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想把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接到身边居住,可屁大的房子怎么容得下一家五口?后来,经别人指点迷津,他明白要实现目的一定得里外疏通,上下打点,可还不知靠不靠得住呢。

华陀说,你请我请都一样,你看得起我这个送煤的,就来聚友酒家。陈宝生无法拒绝,只得赴约。同学一场,不就是吃个饭嘛。

当晚,姜琳琳没空,要陪学区的头头脑脑唱歌,为评小学高教攒点人气,陈宝生独自开着“比亚迪”来到聚友酒家。刚下车,华陀就迎过来,一惊一咋,老同学开小车,比我的三轮车就是高档!陈宝生一脸苦相,老同学别挖苦我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大奔宝马,就我最寒酸。唉,现在这公务员真不是人当的!华陀指着旁边的女人,我堂客,马小敏。马小敏模样端正,笑意盈盈,脸庞凸显岁月的风霜。说笑间,三人走进包厢坐下。

吃饭时,华陀酝酿了许久,才嗫嚅着说有事相托。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何必如此铺张浪费?陈宝生提高了声音。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今天送煤到南岸水乡,车子被交警扣了。华陀脸颊通红,往陈宝生碗里夹了一块硕大的鸡肉。你在政府机关上班,交警队肯定有熟人,麻烦你帮忙打个招呼,罚点钱,帮忙把车子弄出来。马小敏也给陈宝生敬菜,跟着附和,冒车子,我们生意做不成,只能喝西北风。她眼眶都红了。你们的车是黑车?陈宝生问。交警说是套牌车。当时,我也是从别人手里买的,贪便宜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的艰辛……最初拖板车,解放鞋穿烂了一箱,堂客帮着推还闪了腰……好不容易才买三轮车的。说着,说着,华陀眼角涌起了泪花。还有,我的驾驶证早就过期了……老同学,你看,能不能?华陀像一只陀螺陷在椅子中央,缩着身子,眼巴巴地盯着陈宝生。

陈宝生有点犹豫不决。华陀急了,宝生,老同学,在城里,你不帮我,谁能帮我?我儿子读大一了,每年学费也不容易;家里父母年老多病,还得时常送钱回去……我一天不送煤,就少了一天的收入。不是我不帮你,套牌违法呀!唉,我打电话试试。陈宝生没法子,拨通了交警朋友的电话,陪着笑给华陀求情。朋友反馈,华陀涉嫌好几项交通违法,车子已到强制报废年限,再开下去,要出人命的。华陀夫妇目光哀戚,相顾无言,泪水止不住溢出了眼眶。陈宝生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安慰他们,只好拍拍华陀的背,说,安全第一,生命至上嘛。报废就报废,想办法再买辆新车送煤不就得了。

不瞒你说,老家房屋快倒塌了,我们担心老人的安全,去年筹钱改建了房子……加上老人到医院看病,还有儿子的学费,我们至今没有存款,还欠我娘家姐妹几万块钱债务……马小敏轻柔地诉说,泪湿双眸。陈宝生思索片刻,答应帮助他们,虽然他并不十分富裕。

回家后,陈宝生跟姜琳琳提到了华陀,说我这位老同学,生活真不容易,有时候想啊,我们这些上班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姜琳琳晓得陈宝生话里有话,便催他别拐弯抹角,有屁就放。陈宝生继续描述,夫妻俩靠拖板车送煤维持生计,风里来,雨里去,后来攒劲买一台三轮车,指望着拼命赚钱来改善生活,没想到是报废车,被交警查扣了。唉,我这老同学啊,大概是喝白开水都塞牙,苦不堪言。姜琳琳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我们经济也不宽裕,刚贷款买新房子,想帮都帮不上啊。她这话说得恰到好处,立马把陈宝生想好的话语烂在肚里了。

一入深秋,气候就起了变化,早上便有了寒意。陈宝生去车库开车,撞见华陀提着一篮子蔬菜还有一蛇皮袋花生走进了院子,大老远就喊,老同学,我刚坐早班车从家里来,这些蔬菜啊花生啊顺备给你捎带的。陈宝生一把推开,我要去上班了,还是你自己吃吧。华陀不由分说,硬是把那蔬菜花生一股脑塞进了车子后备厢。陈宝生不好拒绝了,随口问,你买了新车?

我一直在等老同学的好消息啊,你又不肯解囊相助!华陀见陈宝生呆愣的表情,爽朗一笑,哈哈,吓到你了吧。我这次回家看望父母,父亲住院,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我陪了些日子。家有老人,我还买什么车子?大不了重新拖板车,反正能活啊。不耽搁你上班,走啦。华陀挥挥手,出了院子。陈宝生愣了半天,想问问华陀父亲患了什么病,恢复得怎样,可华陀已经走远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幼时的一幕场景:陈宝生眼红华陀做的陀螺硬扎,偷偷地上山砍油茶树,被守林员也就是华陀的父亲发现了,挥舞棍棒追着他打。油茶树是经济林木,属于集体财产,绝不允许私自砍伐。他不服气,边跑边骂,你崽能砍,为何我就不能?你偏心,不配当护林员。华陀砍树做陀螺老人委实不知情,此事传开去,其护林员资格最终被剥决,每月几十块钱固定工资也就泡了汤。

河边绿柳嫩芽初绽,野草青绿,彩蝶纷飞,寒气渐退,人们慢慢卸下厚实的衣裳,迎接鲜活的春天。这个春天,陈宝生双喜临门,一是梦寐以求的干部级别待遇终于得到了解决,一是乔迁新居。新房乃城市近年开发的楼盘,出于价格的考虑,选了顶层,屋面平原似地开阔。面对秀丽群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姜琳琳头脑里倏地冒出一个念头,种蔬菜!陈宝生出身农村,自然双手赞成。可蔬菜赖以生长的土壤从哪来呢?

你的蔬菜种在水泥地上?陈宝生问。瞧!姜琳琳指着格子似的楼群中央一幢楼房屋顶给陈宝生看,请人呗。陈宝生顺着老婆手指方向看过去,一个中年男人挑了满满两簸箕黄土到了楼顶,主人在旁边忙于堆砌围墙,修筑工事,护卫泡沫箱。

三月小阳春,乍寒趋暖,正是播种好时节。利用双休日种菜,自给自足,既低碳环保,也能省下一笔不菲的开支呀。姜琳琳心里划算着来到了劳动力市场,一个拖板车的黑脸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噫,好面熟,是宝生同学华陀!不是要人弄黄土吗?华陀正合适啊。

哎。姜琳琳唤了一声。黑脸男人没听见。他佝偻着腰,询问附近菜市场老板那些老菜叶梆子能否再便宜一点,黑糊糊的板车孤零零地立在路边。姜琳琳走过去,凑近那张蜡黄脸,笑眯眯道,唉,华陀,不认得嫂子了?华陀吓了一跳,看清人后,露出一丝歉意,嫂子莫见怪,我在买菜,没注意呢。宝生老是念着你呢,你们老同学,应该多联系。马小敏呢?她还好吧。她啊,每天早上四点准得起床,五点就要挨家挨户送牛奶,可不能误了人家的早餐。她每天骑电动车出门时,我都要叮嘱注意安全,一路小心。她腰不好,有风湿。说到老婆,华陀的目光柔柔软软,饱含无限温情。

孩子呢?姜琳琳没话找话。别提了!春节回来,在网吧里跟小混混打架,派出所带去关了三天,真气人!我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怎么也得达到宝生那个境地啊。华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又抬头望望瓦灰色天空,包菜似的黑云团团簇簇,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了。你又不打电话给宝生,要宝生央求当警察的朋友说说情,起码不要关啊。姜琳琳脸上堆满了深深的同情和责怪。华陀讪笑道,我不想麻烦他。嫂子,时间不早了,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姜琳琳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搬家了,怕你找不到。搬哪儿了?华陀胡乱挑了一些蔬菜,双手握紧车把,归心似箭。姜琳琳说,新城D座F幢6楼。那屋顶面积可大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和宝生寻思着想种菜,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嘛。华陀露出羡慕的微笑,好啊,你们就是会过日子,各有一份锤打不烂的工资,再种点菜,劳逸结合,也是人生的乐趣。姜琳琳面露难色,好什么好,到处钢筋水泥,没土种菜。华陀停住脚步,想都没想就说,土的事好说,包给我了。话毕,加快了步伐,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姜琳琳追着喊,谢谢啊,我等你送土来!

一天,二天,十天,半月,也没见着华陀的影子。姜琳琳失望之余,埋怨陈宝生,还说是老同学,这点事都做不到,又不是不算工钱给他,哼!或许华陀太忙了,早已忘记送土的事,可华陀不是那样的人啊。陈宝生也很纳闷。

又过了一个星期,傍晚,陈宝生家的门铃响得特别紧急,姜琳琳没好气地问,哪位?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我是华陀,请问是陈宝生家吗?姜琳琳喜形于色,是的,是的,千呼万唤,华陀你终于来了。

门锁打开后,华陀取下簸箕盛满黄土,又提脚踩平,防止掉落,一步一步挑担上楼。楼梯间的灯光次第亮起,随着“蹬蹬踏踏”的响声,华陀喘着粗气把一板车黄土挑上了宝生家6楼的屋顶。星光从天空钻出来,与华陀脸上的无数颗小星星交相辉映。

姜琳琳热情地递上湿毛巾,又是饮料,又是香烟槟榔。陈宝生紧紧地握着华陀粗糙的大手,不无愧颜,华陀,我真佩服你的老劲,我现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你比起来,简直就是废物!你是机关干部,国家的栋梁,我这个农民怎能跟你比?有一样反正你比我强,我输得心服口服。什么?打陀螺。哈哈哈。姜琳琳带头笑起来活跃气氛。华陀跟着大笑,我现在就是一枚陀螺,忙碌的生活永不停歇地鞭打着我。

富有哲理。陈宝生说。他们的手握得更紧,华陀却要挣脱。陈宝生没华陀手劲大,华陀脱开后,气呼呼道,宝生,你干什么呀?还当我老同学吗?话落,十几张红红的钞票也相继落在黄土堆上。华陀!你担上来容易吗?这是你力气所得,不是同情和怜悯。陈宝生眼角泛起了泪花。

你以为这是城里的土?我父亲生病,母亲又不能照料,我就把父母接到身边侍候。前些日子,父亲因病去世,我遵照老人遗愿,把他葬在家乡的油茶山上。返城时,顺备给你拖了一车黄土。这是家乡的土,我怎能收你的钱?!陈宝生抓起一把真正的乡土,使劲嗅着,泪流满面。

华陀早已旋出楼梯间,旋向了车水马龙,拖着板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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