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子鱼

晓兰收拾好厨房来到客厅，瞅见老公张烨正在看春晚重播，儿子欣然坐在沙发上啃饼干。

“你还没去？”晓兰指着欣然旁边一盒包装精美的礼品。“风味刁子鱼，湖南水府庙特产，欣然舅舅旅游带回来的，送你们秦局长尝尝，有什么不可？”

张烨盯着电视荧屏，没理晓兰。警校毕业后参加工作，张烨从社区警务室到乡镇派出所，摸爬滚打二十余年，至今还在全市最偏远的岩石派出所任所长。他忙于工作，无暇谈恋爱，三十多岁才结婚。

“我说你怎么这样窝囊，真打算在那穷乡僻壤干一辈子？你们龚副局长马上要调任城管局长了，许多人可瞄准了那个空缺！”

“嘻嘻，副局长比我副班长大吗？”欣然咂巴着嘴巴，插了一句。欣然七岁了，活泼可爱。

张烨刮了一下欣然的鼻子。欣然抱着饼干盒跑进了厨房，又从厨房折回客厅，像个快乐的小精灵。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到上级家拜年。你说，要我提着礼品去局长家，街坊邻里怎么看？”

“死脑筋！”晓兰哼道。

一会儿，看守所所长老曾打电话过来拜年。寒暄中得知，老曾已去过局长家，还有治安孙大队、刑侦汪大队、禁毒钱教导员等一大帮局属单位的头头脑脑。张烨不便明问他们是否送礼，忖度之余，就有了想法：新春佳节，下属给领导拜年，也并不见得那么灰暗，人之常情嘛，只要不送贵重的礼物。

次日傍晚，张烨提着礼盒，悄悄地来到秦局长家。可局长去慰问离退休老同志了，还没回来。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见桌上摆着几幅本市书画名家的作品，角落里堆满了茶叶花生等土特产，便松了口气。他不顾局长夫人的阻挠，撂下礼品，赶紧走人。

春节过后，张烨到局办公楼参加收心会，在走廊撞见了秦局长。没想到，秦局长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张，你工作扎实，任劳任怨，既有热情，又有策略，岩石辖区治安良好，民调不错。加油哟！”秦局长的话意味深长，说完后还拍了拍张烨的肩膀，拍得他心儿暖暖的。

“谢谢局长鼓励，我会更加努力的。”张烨热血澎湃。

“刁子鱼味道不错。”局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贵吧？”

“不贵，不贵。”张烨赶紧接话，“局长喜欢，下次再让我小舅子带几盒回来。”

恰巧，秦局长电话响了。听完电话，局长说有要紧事，摆摆手，就走了。

“看来局长大人也并非圣人啊！刁子鱼，亲亲我的宝贝，升迁有戏咯！”这样想着，张烨走出机关大院，内心舒服极了，感觉天是那么湛蓝，树是那么翠绿，枝头小鸟又是那么欢欣。

“你要是早听我的，多到领导家串门走动，意思意思，联络感情，说不定早就离开了岩石乡，当上了副局长。”吃晚饭时，晓兰开始表功了。

“老婆英明。”张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久，张烨如愿以偿，被组织上提拔为副局长，分管农村综治等工作。高兴之余，张烨不免又有些担忧，老曾等人都“拜年”了，却没有他们想要的结果，会不会闹情绪，捅出他送礼这个“马蜂窝”呢？带着一肚子疑问，张烨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秦局长微笑着起身，“小张，快请坐。”

张烨不知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茫然地站着。

“这是刁子鱼的钱，一千块，够不够？”秦局长的口气不容拒绝。

“够了，够了。”张烨接过钱，脸色通红，十分尴尬。

“小张，我还要谢谢你。”秦局长紧紧握住张烨的手，郑重其事。

“谢我？”张烨嗫嚅着，睁大了眼睛。

“谢谢你的‘防腐剂’啊。拜年的其他同志都被我狠狠批了一顿，并责令作出深刻检讨，礼品都拎了回去，只有你的最特殊，我就收下了。”秦局长捧出张烨送的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赫然放着一瓶“防腐剂”！“你长期从事基层派出所工作，经验丰富，早就是上级党委的考察对象了。这次任命，也是众望所归，有为就有位嘛。谢谢你。它让我防微杜渐，时刻保持清醒头脑，做到廉洁自律。”

张烨后来才想起，晓兰做果酱时用的那瓶食用防腐剂无故失踪的事情，估计是调皮的欣然把它放在刁子鱼盒子里，后来忘记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