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楤芽

三月的雨，一场接一场，持续缠绵了一周。周日开晴了，妻子说，塔子山采蕨去。

沿着一条碎石山路逶迤而上，很难找到那些毛茸茸的小脑袋，妻子便有些焦急。山间小路旁逸斜出，不时冒出三五红男绿女，皆两手空空，脸上写满了沮丧。我扯扯妻子衣角，她莞尔一笑，也就释然于怀了。

我说，今年的蕨也许还在睡懒觉吧。妻子没回答，她很快有了新目标——楤木上新生的嫩芽。楤木可入药，新芽也能吃，只是浑身长刺，芽尖高悬于末端，采摘不容易。小时候放牛砍柴，吃过不少苦，勾烂衣裤不说，手脸都流血挂花了，给童年生活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塔子山与东台山相依相偎，是湘乡人的休闲打卡地，其景观道路正在提质改造，沿线拓宽辅填了黄土，形成了斜坡。妻子是个勤快人，很快发现了林间的楤木，让我选好路线，迂回包抄。接近目标后，我用树杈勾拢，小心翼翼地攀摘。猛听到妻子一声断喝，不能摘，要用指甲掐！但是晚了，嫩芽已拗断，我的指肚儿也挨了刺。

妻子拉我上来，捏着“战利品”说，你把那最嫩的部位浪费了，手也吃了亏。行约半程，到达一处废墙边，有半人高的楤木倚墙而立。妻子做示范，用指甲掐，一截嫩白在手。楤芽炒鸡蛋最好吃了。妻子说。

楤木喜阴，隐藏于岩下或林中，每有发现，妻子像孩童般兴奋，欢叫着，那儿有！那儿有！我们边找边掐，一路欢声笑语，收获也不少，不知不觉已到山顶。

妻子说，快看，风筝！

山顶泊了几辆崭新小车，一些人登上了湘乡的地理坐标——文塔。一个女孩拽着线，风筝悠扬在空中，像红色的精灵。湘乡文塔始建于南宋，为纪念县人王容中状元所建，历经八百多年沧桑岁月，几度重建、修缮，至今巍然屹立，光彩照人，成了湘乡一张厚重的历史文化名片。

对面的山头，蓊郁葱茏，我们走林荫小路，满地枯叶，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愈上愈陡，几乎触到鼻尖了，满是潮湿的泥土味。好在坡短，很快到顶。伫立巨石，伸手可及玲珑的文塔，亦可撩动奶白的云团，这种感觉真爽，仿佛超凡脱俗了。远眺秀美群峰，高低错落，连绵不绝，绿波似的荡向远方。雅致的农舍点缀其间，琉璃瓦与油菜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转身凝眸，涟水河蜿蜒向东，绸缎般呵护着老城与新城，弹奏着铿锵的新时代交响曲。

我醉心于这春山美景，妻子忽然笑着对我说，此情此景，你该写首诗了。我业余写点小说，爱读古典诗词，吟诗作赋却不里手，一时倒被难住了。

下山时有人问，你们摘的是香椿吗？妻子说是楤芽。那人瞪大眼睛，这玩意儿可棘手了，李时珍老爷子记载过，没想到也能吃啊。妻子答，不亚于山珍海味，只是难以入口。接着就传授她的经验，蒸煮、焯水、烹炒……

三五孩童手捧映山红蹦跳而过，清脆的童音响起来：

春天在哪里呀，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我边走边想，化用王安石的两句诗来作结吧：

涟水护城将绿绕，东台塔子送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