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老戴步出庭院，沿一碧春池踱向那片火红的桃林。桃之夭夭，花团锦簇，老伴在林中散步，人面桃花相映红，惊得老戴瞪大了双眼，一时迈不开腿了。

山坡上，百亩水蜜桃开得绚烂，千万朵梨花素雅雪白，还有粉红的李花，淡淡的野樱……老戴置身于深红淡白的花海，油然而生少年激情，走过去捉住老伴的手摆造型，掏出戴芳给他买的智能手机照相。老伴年轻时美姿丽质，历经岁月的洗礼，即便年逾六旬，亦容光焕发。但她有些害羞，捂着脸躲藏。“都爷爷奶奶级别了，还学年轻人照什么相咯，别臭美啦。”

老戴不管不顾，举着手机往前凑：“我们守着‘世外桃源’，还有那一溜油菜地，每年都要吸引大批游客，为了什么呀？还不是图个心情好、快乐健康。如今的生活就像歌里唱的，幸福像花儿一样，但也要与时俱进，照相啊，抖音啊，小视频啊，都要会……哈哈，老婆子，你蛮上相，拍出来真好看。”

老伴抢过手机看，眼角眉毛溢满了笑，心里甜滋滋的。突然就想到了女儿，说好周六回家，都十点了，怎么还没到呢。“老头子，别拍了，还没杀鸡呢，不晓得芳妹子一家到哪了？”

老戴拨通了戴芳的电话。“芳妹子，快些带婧婧回来，桃花、梨花、油菜花都开啦，婧婧写作文缺素材，正好仔细观察。你在派出所也挺忙的，趁着大好春光散散心吧。喂，老爸跟你讲话，听到吗？”

“爸，我在忙呢……明强带婧婧回来……挂了啊。”戴芳匆匆揣好手机，重新戴好口罩、手套，守在小区门口维护秩序。——小区报告一例密接者，戴芳迅速与同事封锁小区，仅留一处通道，人员只进不出。周末不能外出踏青赏春，还得排队登记、做核酸检测，不少居民怨怨艾艾，戴芳耐心劝慰。

东风袅袅，春景迷人，可惜女儿要错过了，老戴发出一声叹息。他慢慢地来到油菜地，金黄色花毯沿水泥路铺开，一眼望不到边；精美的楼房掩映其中，如诗如画。“明强快到了吧。”老戴想。

戴芳选择肖明强，老戴当初不同意。独生女戴芳是老戴的掌上明珠，夫妻都干警察，谁来顾家啊？警察是和平年代奉献最多的职业，老戴并非觉悟低，只是希望女儿过得安稳、舒适。然而戴芳与肖明强两厢情愿，相亲相爱，老戴还能反对？肖明强做事霸得蛮，吃得苦，在交警队素有“拼命三郎”的称号。肖明强对戴芳挺好，特别是有了女儿婧婧后，只要有空，一家三口就回画岭陪两老。每次回来肖明强就往山上爬，蕨笋采一大把；他的笋炒腊肉也是一绝，味道香喷喷的。想到这里，老戴迫不及待给女婿打电话：“明强，山上的蕨都筷子长了，春笋比牛角还大，我们想吃你做的笋炒腊肉，快回来啊。”

电话那头喧嚣嘈杂，伴有汽车的鸣笛声，老戴贴紧手机：“喂，明强……什么健康码、行程码……你跟谁说话啊？”

肖明强正在高速出口执勤，车辆排起了长龙。“爸，我在排查外来车辆、人员……师傅从哪来，请出示48小时核酸检测证明……爸，我今天不回来了。”肖明强摘下口罩，抹了把汗水。

老戴火冒三丈：“你们都怎么啦？说话不算数，桃花梨花要落了，油菜花快谢了，笋啊蕨啊都老了，春天快过去啦！”

肖明强说：“爸，您别生气，这波疫情隐蔽性强，传播范围广，防控责任大。”

老戴缓了口气，问：“你们都抗‘疫’，婧婧呢？”

肖明强说：“学校暂时停课一周，婧婧在家宅着，您放心吧。”

老戴叮嘱：“你们要注意自身防护哦。”

肖明强应答一声后挂了电话。检查中，有一位老人无手机，言语交流困难，肖明强帮老人戴好口罩，陪她到旁边的检测点登记、量体温、做检测。这时候过来一名志愿者，戴小红帽，穿红夹克，递给肖明强一瓶矿泉水。肖明强抬手敬礼，四目相对，又惊又喜：“宝贝你怎么来啦？”

“爸爸，你辛苦了。”婧婧摘下口罩，她的脸灿若桃花。

望着婧婧远去的俏影，肖明强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蔚蓝天宇下，白云悠悠，游人如织，小狗撵鸡嬉闹，鸭在池塘戏水，满山桃红梨白，黄鹂婉转啁啾，一切都那么美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