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遇见她

烈日当空，鸣蝉聒躁，出租车里热得像蒸笼，简直要把赵仪烤熟了。

车到泉井坳，客人刚下车，赵仪立马掉头，同时电话联系接车的李师傅，时钟指向十二点，路旁不时有人招手，赵仪却理都不理，任其诅咒抱怨，把空车开得飞快。他没吃早点，空腹转了半天，肚子饿得快贴脊梁骨了。——自从女友与他分道扬镳后，他已忘记早餐的味道。

忽然，路边绿化树下，有一袭白衣裙裾吸引了赵仪的眼球。她伸出纤细的柔指，宛如杨柳拂面。赵仪就不由自主刹住车，稳稳地停在她身边，潇洒一笑：美女，到哪里？

她神色慌张，语带焦急地问，师傅去虎跳冲吗？

虎跳冲？离城十多公里，路也不好走，我不——赵仪话音未落，她已双手按住窗门，近乎哀求道，师傅，到虎跳冲多少钱？我多给！

不是钱的问题。天热得要命，路途又远，我也要交班了，你还是等别人的车吧。赵仪连连摇头。

她带着哭腔说，师傅，行行好吧，我爸被蛇咬了，再不退肿就没命了！

赵仪心里暗暗叫苦，肠子都悔青了，老子真不该停车，这下躲都躲不开了。他便大声道，你爸在哪里？快上车！

她坐上车，赵仪按其所指，沿小路开了约二百米，到得一处低矮民房前，有一男子正在张望。停好车后，男子小心地扶老人上车——老人脸色难看，左腿肿大，脚踝处露出乌紫的伤口。她挨着老人坐下，吩咐车窗外的男子，哥，你在家照顾妈吃药，我带爸去虎跳冲找葛神仙。

葛神仙以治蛇伤闻名湘乡，赵仪早有所知，曾经载客去过两趟。可是，他肚子里“空城计”唱得正欢，估计李师傅也等得焦灼，电话都打好几回了，但他能见死不救吗？

车子像一颗绿色的子弹，嗖嗖地沿河飞驰。大桥横跨南北，李师傅就在桥北公寓的家中等着接班，赵仪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快点开到虎跳冲——老人那张因痛苦扭曲的脸，还有她伤心落泪的模样，不时在后视镜里晃动。

急行约二十分钟，告别光滑平坦的水泥路，进入虎跳冲，山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赵仪不得不减速缓行，又颠簸了十多分钟，前面已没路了，只余一条土路，蛇一样扭上山头。毒日火辣，热情不减，晒得人脱皮。赵仪费了许多周折掉了头，接过她递来的钱，摸着隐隐作痛的胃，只想快点离开。当赵仪瞥见老人瘫坐地上，她扶也不是，背又背不动，无助地望着山顶，发愁而流泪……他就突然决定不走了。赵仪知道，眼前这条500多米长的山路，全是上坡陡坎，直抵葛神仙家，常人步行都不易，作为女人，她焉能背父上山？

赵仪钻出驾驶室，二话不说，背起老人就往山上爬，感动得束手无策的她泪水涟涟。赵仪平素缺少锻炼，负重上山，自然累得气喘吁吁，两腿打颤，全身汗湿，进了屋，放下老人，几欲虚脱，靠着墙根看葛神仙麻利地清洗伤口，辗药丸……

敷药后，老人脸色渐缓，赵仪松了口气。老人性命无忧，万幸啊万幸，我也该走了。他这样想着，刚迈出门槛，葛神仙就在后面叫住了他：师傅，草药只能镇痛，要防止毒液扩散，还得去医院，虎跳冲离城远，哪有车来这旮旯？请你赶快载他去吧。

都是自己见色起心惹的祸，幻想艳遇结奇缘，结果呢，饿得体无完肤不说，还搭上苦力活，当牛做马使唤，赵仪真想自抽几个大耳光，他低着头，把老人背到车上，向城里开去。

快上大桥时，交警正在执勤，告之桥面封锁，实施交通管制。原因是十二时二十分许，桥北公寓门前有一块长约六十米的巨幅广告牌整体坠落，砸中五辆车，造成交通受阻，所幸无人员伤亡。赵仪愣怔片刻，默然改道二大桥，送老人至医院。她千恩万谢，激动得语无伦次。赵仪面无表情，冲她讪然一笑，说了声“谢谢你”， 便发动车子，倒把她弄糊涂了。

赵仪回忆了一下，如果他拒载她，马不停蹄，径直过大桥与李师傅会合，那个时间点，他正好开到公寓门口，两人都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