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在当代作家中,我特别追捧王蒙。到现在,也还是特别佩服他的睿智和勤奋。他的“有志者事竟成”在文学上行不通的判断,也影响到家我降低了对文学上的热度。那时候,他的作品,我是凡见必读,读之再三;他的书,更是凡见必买,给人借丢了再买。那年月,工作生活在陕南山区的小县城,要买到理想的书实在是不容易。我购买收藏其各类作品集,计有二十多本。藏品中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中短篇小说集《木箱深处的紫绸花服》是老魏送我的。
老魏不老,方面,黑里透红。概因脑血热,早在年轻的时候,天庭处的青丝就辞退了一些。老魏说他从上中学起,就爱好文学了。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年纪不到三十。身份还是没有解决铁饭碗的合同制的干部。是靠扎实的工作实绩,后来才转了干的。我们地方,朋友间的相互称谓,喜欢在姓前加一老字。
老魏送我的书中的很多篇什,在结集之前,我已经在原发表的报刊上读过。
据老魏说,他不喜欢王蒙的意识流。说有的小说就不像小说,他说他甚至是读不懂。对于当时王蒙那这在文坛颇有争议的创作手法,老魏说的,倒也是大实话。
我在书的扉页上记着:“十三日午,带调查女娲山文化遗址的专家至清太乡。见到写小说的乡文书魏远垠同志。睹其藏处,见此集。魏曰:惑矣。如有意,愿送。时余已改行从事文物工作,亦欣然承之。不胜感激。回记于小楼。一九八八年八月”。清太乡,那时候是县北边一个比较小的乡,乡政府设在女娲山北坡的半山腰里,原是一个宗教场所,环境比较幽静。这个乡的行政建制已经撤销很多年了。
老魏在书的衬页上分五行工整秀丽的钢笔隶书体写着:
赠给
老黎
留念
小川
龙年八月。
其实,时间是在农历七月。小川,是他当时在报刊发表文学、更多是新闻作品时候使用的一个笔名。从书法看,老魏这人很自信、很有灵气,且做事又是一丝不苟的。
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一晃,时间过去三十年了。今天看来,老魏就像是在冰箱里保了鲜的,精气神依然十足,目光炯炯,语言铿锵,风光不减当年。甚至因为衣着打扮比当年大上档次,而显得气色更好。他还工作在乡镇,职位也还是一名普通的公务员。他就是那种乐意被逆淘汰的一类。我知道,在世风浮躁的那个时期,他和我一样,鄙视跑、要、买的不光彩的行为。始终直挺腰杆,凭良心工作,靠本事吃饭,守本分做人做事。只热衷于和自己的理想信念为伴。当然,后来条件好了,买了私家车,他也热衷于在节假日里带着夫人,用关中话说是满世界里“浪”着自驾游。对于码自己心爱的文字,则从未停滞过。真可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热情不减,笔耕不辍。时常,他的豆腐块的作品,天南海北的报刊都在发表。记得大约是五年前,老魏拿来了一叠复印的他发表在各类报刊上他的作品,让我系统看看,他说准备结集。我那时工作在旅游局,忙于一个景区的规划建设,断断续续的看了很长时间。我当时真实的感觉是 :作品的分量还不足,建议他再积累,累上一点量。去年,他终于出版了个人文学作品集。省市媒体还专门发了消息,影响很不错。书出来的时候,老魏专门上城给我送来,不巧那天我回了乡下老家。阴差阳错,我至今还没有看到这书。
初识老魏的时候,我在县文化馆作群众文艺创作工作,负责编辑一份油印的文艺刊物。他的作品都是乡土题材的,写身边人,记乡村事,描绘乡村风光。内容比较单薄,风格也很质朴。我们就是文字上的交道。他和几个爱好相投的朋友,在县北边一个区政府所在地,也编了一份文学小报,记得是叫《五彩石》的,用典女娲故事。可见立志其早。老魏总是谦逊的称我老师,几十年里,我从业务到行政,到旅游,工作换了好几个单位。老魏每进城办公事,报表、开会什么的,都是要抽出时间和我见上一面的。我下乡到他工作的地方,也必定要找他聊一回天。我们所谈,无非是读书写作方面的内容,绝无“仕途经济”之类。这样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傾听我瞎掰,他说得很少。
“无才去补天,枉入尘世若许年” 。现在,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书,填补了我们地方乡镇公务员自己出版文学书的空白,也圆了老魏自己坚守追求几十年的一个“补天”梦。
一个地位低,收入不高的普通人,一生坚守对文学的爱好。不断的写作,不厌其烦的投稿,不靠稿酬养家,还自费结集出书。这,是否能够证明今天文学依然神圣?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社会现象,还是生命故事的个案?值得群文工作者研究。我感觉, 这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一个地方的群众文艺创作工作来说,都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