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彩虹

这日傍晚，噼里啪啦的一阵暴雨后，窗帘门帘大幅度翻动起来，打东边吹进来带劲儿的凉风。连日闷热的气温是差不多给赶走了。我关了空调，下楼到外面的广场上。而这时候忽然亮出来的一绺斜阳，瞬间造就了东南方山头上伸出来的一段彩虹。

记不得有好多年不见了，久违了的彩虹！ 

         这彩虹，起初只是一束七色的光柱，似乎是直的。我们方言中把出彩虹叫“出杠”。不知道这个发音究竟对应的是个什么汉字，反正是发“杠”的音。我们地方农谚：“东杠日头西杠雨;南杠北杠啃红薯”。现在这样的半节杠，我们又叫它“旱桩”。“旱桩”出在南方，是未来天气有严重旱象的预兆。记得小时候在田地劳作的时候，听大人奚落锄草时站着偷懒的人，就说这人是在：“竖旱桩”。很快的，彩虹弯曲着向北边天空延伸成了差不多半弧了。这时间，广场上，大人、孩子惊呼不已！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双手举起手机拍照。可惜的是，最终还是没等到彩虹走向囫囵的半圆，太阳就落下山去了。凭经验知道，这样的情形，是在预示着次日天还会下雨的。 

        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小孩子对杠是怀有敌意的。盛夏时节，有着怪物样神秘色彩的“杠”，经常出现在故乡“S”形南北流向的秋河的两岸。那时候，我们坝子周边的山坡地里，全都种着包谷。七色的杠，清晰的弯在那青山秀水之间，别在那一漠一漠绿油油的田地之间。这记忆，是非常鲜明的，也是恍如隔世的。现在，家乡的坡地，都退耕成了密不透风的林子。一河两岸的弯弯曲曲田埂的水田，现在都改成了笔直高坎的大田。留守的妇女老人，碍于种稻谷工序繁多，或者是水田里种稻谷不划算，稻谷种的少了。大多改种包谷、中药草绞股蓝，还有就是茶叶。弯弯的河卵石砌的河堤没有了，堤里杨柳堤外麻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浆砌光面的堤。河道里，也没有了大的石头。下游的多道拦水坝，阻断了鱼回游的路，没有了鱼，小河寂寞了。故乡的风貌虽没有大改变，但感觉是大不同了。

        小时候听大人说，天空的杠，很厉害。人是不可以走进去的。假如你走进去了，你的肌肉就会被杠部分的舔食掉！还说，杠是一只大螃蟹精在作怪！这螃蟹精平日里躲在深山里的幽深的潭里，它要兴妖的时候，两只大钳子对着天空一比划，就出杠了！杠持续的时间长了，日头先落山，天还会下雨！ 农历六七月间，乡村的大庄稼方面，稻谷正怀胞胎或者已在扬花。包谷正红胡子飘飘的授粉或者已黑须在饱粒。地下的红薯正在往大里长。菜蔬方面，雨水多了，西红柿的果子叶子就沤烂了，南瓜、黄瓜、葫芦会死叶子。辣椒、茄子都不得结果。说到底，庄稼蔬菜都眼巴巴的盼望着太阳晒。若是一天跑一阵暴雨的天气，自然是好事情。要是连阴雨天，那就要了命。在连阴雨天里，各家会有祈祷天晴的活动。大人会在饭后悄悄地在锅灶洞里烧一只烂布鞋，或者烂草鞋。说是这样，是效仿女娲娘娘把天上破的窟窿给堵上。烂鞋烧完了，若是烧得锅底积存的黑烟絮都燃了，那就是吉兆。说那锅底，就好比是外面头顶的天空。这个天空上，这里那里能够看到星星点点的星火在闪烁了，那就是晴空。头上的天，就会放晴的。 而对付杠，大人教给我们的办法是：随便拔起一根狗尾巴草，虔诚的对着杠，一节一节的将草梗掐掉。在意念中，你得是等于在掐掉那杠。据说，这样用力的人多了，螃蟹精力不能敌，就会认输，天就会晴的……所以，“掐杠”这事情，我特别的卖力。

       发现杠的秘密，是偶然的事情。夏天，小河，是我们男孩子的乐园。晴日里，从吃过午饭后开始，直到太阳落山，我们几乎一整天都泡在河里，不是在河里摸鱼就是在潭里洗澡 。下河洗澡，我们有多种方式的比赛。一个东西走向的长曹形潭，大人叫“猪曹潭”，我们叫“儿娃子潭”，是我们男孩子的王国。这潭五丈宽，数二三十丈长。最深处，能淹没得了大人。潭东头的一边，洽有一处高出河面一人多的岩石尖包，是天造地设供我们跳水的“跳台”。跳台后面的草地，常年有桔红色泉水汩汩渗出。故而，这里的草地尽是软泥。有一个被洪水冲出来的潭，潭里积有一坑稀泥，表面是桔红色的水，下面是灰黑色的泥浆。这是我们跳水的时候，往满身涂抹的一池“颜料”。上潭头有一个高大的三角形巨石，巨石以上，是花浪水，那里是“钱鱼”的窝子。晴好天气的中午，看钱鱼在猪曹潭里成群结队的悠游，羡慕不已。我们的方言里把“扎猛子”叫“砸迷子”。跳水时双手抱膝沉潭，比的是水下憋气时间的长短；向潭里扔一白石头，砸迷子入水找，比谁先找到；憋气贴在水底潜游，比的是划水的快慢和最终所能到达的位置。向上游划水，比的是谁劈波斩浪最先爬上三角巨石。砸迷子捉鱼，比捉得的鱼个头大小。再就是，两两对阵，或者是组合双方对阵，手掌仰起，猫腰，用力推水。这叫打水仗，这比的是击打起来的水量和力度。而在水束交织处的水雾里，出现杠了！并且是屡试不爽的！阴天则没有。这一偶然的发现，破除了我们小孩子对杠的种种迷信。 

       现在，我与许多乡亲一样，迁住到了城市里。父母谢世，回老家的机会少了。见出杠的机会也少了。是城里的水泥地面多了，蒸腾的热气令小雨落不下来？还是离山远了，离小河远了，离田野远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