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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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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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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板戏

   晴天,或者至少是在不下雨、哪怕是在下小雨的晚上,如同赶集过会一样,都会是一堆人,拥挤到附近十里八乡的某个晒谷场上。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看露天电影。从县里定期派下来的电影队的师傅们,最受人们尊敬,奉为贵宾至亲。谁若是能跟他们中的师傅搭上一两句话,那就是一种荣耀。而笨重的放映机器,包括发电机,电影机,幻灯机,装汽油的铁桶、装电影片的铁盒子等物件。则视为宝贝疙瘩似的,由生产队专门派出几个青壮劳力,或跳着或抬着,迎来送往,巡回着到各处放电影。每两次之间间隔的时间,是最为众人所期盼的。那是长长的人人焦急的一到两个月啊。而电影队每来一次,人们就像过节一样奔走相告,信息相互转达。一连十几天里,都有热心之人,负责的传递着当天的晚上,在哪个地方,放映什么片子等具体、准确的消息。黄昏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人,当然主要是青年人和少年,络绎的赶往那几个固定的晒谷场。去的时间早时,电影没有开演,有空地方,得赶快就近搬来块石头占坐位,如电影开演了,则挤出来一个地方。若前面没有位置了,甚至转到银幕背面也照样的看。说你别不信,北边六七里,我们迎到秋河范家弯村。东边十几里,翻一道山梁追到松杉河的双石村。西北十几里,撵过天平河的广佛寺黑虎庙 。最近的地方,是三里路外的邻村的赵家堡子了。

   这样的赶场看电影,几乎就是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乡村里文化娱乐生活最精彩的部分或者文化生活的全部。

  印象中,看过的中外影片有《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奇袭》、《小兵张嘎》、《鸡毛信》、《闪闪的红星》。《鲜花盛开的村庄》、《第八个是铜像》……而看的比较多的,是根据八个样板舞台剧拍摄的电影。

   那时候,样板戏电影的连环画,样板戏的剧本,在乡村也是随处可见的。说实话,对于一种文化样式,达到这样的普济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所不能理解和无法想象的事情。

   县剧团叫“红旗剧团”,剧团人自豪的是,他们被中宣部树为红旗单位,西安电影制片厂曾经拍过剧团下乡为群众演出的纪录片。红旗剧团演员下乡演出的样板戏,大人管这叫:“人大戏”的《沙家浜》、《龙江颂》,我也是看过几场的。

   那时候的我,还不太晓得事,就是好撵个热闹。电影吗,是场场不放过。一部戏的电影,也成好多遍的看,怎么也看不厌。最可笑的是,不知道很多的戏剧情节,演员是在做戏,只当是真实的故事。令我疑惑的是,在很多的敌情十分紧张的时候,那个好人,怎么不赶快跑呀,还要转几圈、唱上几句了再行动。他慢腾腾的唱,急得你心都要跳出来。搞不清阿庆嫂心里想的那些计策,为什么还要唱出来给敌人听到?好笑的是,很多唱词也听不明白,比如李玉和唱的:“临行喝妈一碗酒”,“喝妈”两字,我老是想到镇子外面堰渠边的“荨麻”,我们本地是叫做“藿麻”的。杨子荣唱的:“化作利剑斩凶顽”、“利”字,唱着转了一个拐,听着象在说“鲤鱼剑”。李铁梅唱的:“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一句里,“亲眷”一词听着是“青砖”。

   参加工作了,分配到县文化馆搞创作。业务所需,什么题材的东西都需要尝试着写。为参加汇演、调演,自己竟然也在省、市业务对口单位老师的指导下学着编写过几个大大小小的戏剧、话剧、小品剧本。创作的作品有演出的、获奖的、有发表的、也有还在抽屉里的。几十年的苦苦琢磨,难弃难舍,知道了写戏的难处。品尝了戏剧创作苦涩中带一丝甘甜的滋味。也喜欢戏剧文学的表情达意的独到。欣赏其表演的程式美、舞台服饰的装饰美、表演的精致之美。

   现在,文化传播渠道多样,娱乐消费多元化。演出团体解散了,戏剧创作不景气了,搞编剧的人很少了,更没有人愿意阅读剧本了。几十年里,自己的工作也从文化到文物,到教育,到旅游调换了多个岗位。

   样板戏时代,剧本印刷得很多,是大众的读物,推广普及程度很高。连我们乡下的商店里都有售卖的。当时,我们家里就收藏有很多种的剧本。记得那时候,夏天的傍晚,劳动之余,我们一家人常有京剧演唱的“自乐”活动,在老宅的天井院子里展开。父亲、大哥用二胡、笛子演奏。我们姐妹兄弟几个,跟着唱。都是样板戏经典唱段的大联唱。真可谓其乐融融,令人难忘。所以,样板戏的很多唱段,我至今都会唱。当然,那是分不大清唱腔派系的野路子。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或者,这该算是我童年时期特殊文艺内容的一点“家学渊源”了。

  戏剧作品这样被全民追捧、无限风光的时代,近乎神话。中国历史上一个不可复制的神话!

   后来知道,样板戏的编剧,都是当时一些很有权威的剧作家,比如《沙家浜》的编剧是作家汪曾祺。可在当时,署名只能是“集体创作”。现在看来,戏剧作品的综合性特点,本身也决定了他天生就是集体创作的结晶。且不说一个好的剧本,必是经过多次讨论,修改。必定是广泛吸收了集体智慧的,这甚至成为了中国戏剧创作生产的一种传统程式。而导演、音乐、舞美、演奏、演员、灯光、音响、道具、剧务,又都是缺一不可。一部戏,剧本确实非常重要,行话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

   姑且抛开十年文化禁锢的悲剧意味不提,今天看来,无论是剧目和唱腔,样板戏都成就了很多的经典。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幸中的万幸,是推动了作为“国粹”的中国戏剧、尤其是京剧艺术的长足发展和有效普济传承。也不妨说,样板戏的作用,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个历史真实。

   不念旧恶,只看结果,历史就是历史。设想,如果不是样板戏活跃了十年,估计这个本土艺术门类,早已濒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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