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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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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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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看柳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的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这句谚语,感觉很形象,很生动,我至今都很喜欢。是说在立春前后,在我们陕南的河边,日渐油光的杨柳丝上,已经有了让人远远就可看得清的芽苞、花苞了。

柳叶,人们都熟悉。柳花,往往是被人忽略了。其实,在一根细细的柳条上,芽苞和花苞,是相间着生的 。叶展燕子尾,一芽分出叶四五片。花发似玉穗,花开毛毛虫。

从地形图上看,整个陕南都在南秦岭和巴山的层峦叠嶂之间。有数不清的山,当然就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溪流。陕南方言,汉中商洛是关中体系,安康的汉滨、旬阳也是关中体系,其他县近似川渝。比如把“溪”念成“漆”音。湖北的竹溪县,当地人就念成“竹漆”。重庆的巫溪县,当地人念“巫漆”。汉江南岸几个县的人也把“溪”念成“漆”。比如我们平利有“大山溪”、“小溪”、“白水溪”、“南大溪”、“横溪”人们也都把“溪”念成“漆”。稍大点儿的溪,称之为沟,再大的都叫河。千回百折的溪、沟、河,在它们自己千万年闯荡出来的轨迹里涌动,到最后,像跳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孙悟空一样,都服服帖帖的流到汉江河里了。

陕南山的岩石,多是泥质灰岩,片岩,页岩。按地质学上的说法,这是发育不成熟的岩石,硬度不够,容易氧化,容易破碎,容易垮塌。这就使得它们能够背负着丰茂的植被,穿带着肥沃的厚土。这就绝不像秦岭北边的山,也不像太行山,是寡石岩。

说 “云横秦岭”,其实,云是被秦岭拦截下来的。南来的暖湿云气,不少留在了陕南,给了陕南更多的润泽,更多的雨水,也就给了这里生命更多的机遇。要说命运,这就是命运!雨水多了,草和树就长得高大畅快,样子就油光光、水汪汪的。一年下来的枯枝败叶,在又一年的丰沛的雨水浸润中,默默的化作了肥料,成了供给下一代的草,或者是继续生者的树们的营养。

见西安街道上的清洁工在冬天到来的时候,细细清扫行道树间的落叶,装袋运走,我就可惜。但一思量,又明白了。这里雨水少,干叶子不清扫了去,它腐烂不了,风吹乱飞,必定不是个事儿。我们陕南的情形就不同了。

早年在西安参加一个旅游工作会,认识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一位研究旱作农业的专家,那时他担任着校内蝴蝶博物馆的馆长,我俩同住长安区的陕西会议中心一客房。他听说我是陕南人,他很羡慕,说:你们陕南的蝴蝶多。这个我很同意,我们家乡各色的蝴蝶就多,还有个蝴蝶沟。他告诉我一个常识性问题,说一种蝴蝶,只吃一种植物,没有这种植物,那种蝴蝶就不能生存 。蝴蝶多的地方,就是植物多样性的地方。他说陕南气候既宜人,又宜作物生长,是年降水量千毫升左右的理想区域。他的话,又让我想起我的一位北大地理系毕业的老师来。她是甘肃人,大学毕业选择工作地点的时候,她只相信她导师的意见和从书本上看到的理论的力量,选择了历史以来气候就相对理想的陕南安康。

生物的这种如“母猪吃胎盘”—自吃自补,自我改善生存条件的能力,使得陕南的山,都显得胖乎、富态、厚道。林木自然成才,高大茂密,遮天蔽日,涵养水分,提供盖房、打家具的用才以及柴薪。林下长多种中药材:一般说来传统大宗的山货有:漆、麻、耳、焙。另外,天麻、党参、黄连、乌药、玄参、大黄、石斛、细辛、独活、黄姜、三七、绞股蓝、七叶一枝花、杜仲也是当家的药材。还有各种野菜、食用菌、野果。

这里生活的人,完全可以靠山吃山。评价这里的环境,可以用:有山就有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来表达。向阳的缓坡地,都修成了层层种稻、兴藕的梯田。山下大大小小的河边,多的是腐殖土形成的冲击平坝子。有的坝子,对称的分布在河的两岸,相信,那一定是堰塞湖形成的。这些河岸的坝子,都是一碗泥巴一碗饭的好田好地。

“欺山不欺水”。世世代代的庄稼人,有选择依山而居的,有选择临水而居的。人们把经营山场的那些活路,叫“跑山”。跑山的山民,眼睛生得机灵、身体精瘦、行动如风,说话声音洪亮,气势彪悍,负重靠背驼。经营水田的人,叫“”河坝人”。河坝人眼里是水,说话低声细气,行动四平八稳,运东西靠肩挑。还有靠驾船拉纤,吃水运饭、经营水码头的人家。

河坝人经营水田的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水边修堤造田。在稍上游水流平缓的河里,斜斜的堆一绺石头,拦蓄些河水,再凿堰修渠引水灌溉下面造出的田。堤外临河,都有人工植的柳树护着堤。这样,堤里边的田,就是旱涝保收的当家田了。

杨柳本来是靠飞子成林的,在河湾的沼泽里,往往一长就是一片。“无心插柳柳成荫”,杨柳树好成活,可栽可插。堤外的柳树,是修堤的时候,在四牛子或者八牛子抬的大石头底层的空隙里,相间隔埋进大碗口粗的柳树一段。到开春,这柳树上就生出许多的柳芽了,之后的三年五载里,柳芽就长成小柳树了。柳的嫣红色的白色的根须,在树桩泡在水里的地方自然的长出来,发达的根,抱定水边的泥沙,织成密实的网,源源不断的从河水里汲取水分,从泥沙里汲取养分。这些根的一大部分,从河边,伸到岸边的泥土里 去了。一年小二年大的,它们在欢快摇曳的自我长成的同时,一定是忠实的行使着保护河堤的使命。这便长成了陕南随处可见的“岸柳成行”的道道风景了。

庄稼人为不使杨柳遮挡稻田的光线,是不能任其自然长高大的。每年夏天,待柳荫浓密的时节,都要使弯刀,齐人头高处,斩断那些高出堤面的柳树杪子,一两天晒干了作柴薪。这样,柳就只能是把下身往粗壮里长,歪身向河面方向长了。立在河边的,其实就是一根一根修剪成偏分头的矮柳树桩。这一造型,成了河上的标志,又是夏天水牛儿戏水的好凉蓬 。

岸柳的又一种,长在林子里,可以成高大粗壮的大用材。枝子比杨柳粗,叶子比杨柳厚,生长得也更快些,叫麻柳,学名叫枫杨。但长在堤边的,也是只能半截桩的往粗里长,不能任其长高的。这也是人们对它们命运的一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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