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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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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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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山村

        我的故乡八角庙村,以八角街闻名。是川(渝)陕古盐道上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这个“南秦岭”群山中具有代表性的大坝子,与重庆巫溪县大宁场盐业衍生出的盐运经济的命运息息相关着,有自己迄今可知两千多年的兴衰史。

        需要说明的是,过去,一般都把我们这里的山叫“大巴山”。后来,偶遇一位搞地质力学研究的资深教授,他以一种强烈的职业责任感,列举了多个详细清晰的证据。一定要为我纠正这个关于我家乡的弄错了的地里概念。他说,从岩石节理、线向的不同看,巴山、秦岭是从陕西镇平县牛头店的涛河分界的。而这个普遍的错误认知,已经存在了不知若许年了。但我欣赏教授的学术执着,知道他一定是对的。知错就改。况且从传播语音上,秦岭比巴山念起来要更好听。


       从我高祖的碑文中知道,自清同治九年起,我们家就在这个叫"八角庙"的地方定居了。屈指算来,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余年了。当日的原因是:高祖的四弟因仗义执言,惹下一桩命案离家出走,隐姓埋名逃在巫溪大宁盐场一家作坊务工,后来,风声见紧了,随运盐挑夫到了陕西平利安家落户。几年后,高祖得到音信,遂带着妻小寻弟到平利。而这时他四弟已在平利成婚定居,不能同归。高祖在返回途中,在行至距八角庙东南五里秋山里一个叫“岔路子”的客栈的时候,“不幸内助病故,返榇无力,遂家焉。”据说,是滞留治疗期间,盘费消耗殆尽,随行二子年且尚幼,加之又值隆冬大雪封山天气,遂不得不将亡妻竹席相裹,就地安厝。受托掩埋之人为省事起见,就近选了一处暂无积雪的茅草丛破土,草草掩埋。而此地,又被认为是歪打正着的撞上了不错的风水。这故事还有后话:我家慢慢兴旺后,眼热嫉妒的阎姓之人,别有用心的在对面修建起造纸厂,企图让意念中不停砸下的木锤破解了这风水。两家为此对簿县衙公堂。

       我高祖墓葬的碑文,记录了很多史实,是一份珍贵的文献。墓地在今八角村下街北山麓。是用凿石构件合围的一个在当地唯一的高塚大墓。事实上,高祖定居后,是凭着经营秋山里的生漆生意起家,日后不断广置田产,成为了地方的富绅。我理解,高祖能够选择在八角村驻扎下来,也因为有着不一般的生活智慧。八角村这地方,是一个山间的大坝子,山负厚土,高山是原始密林,林中出产物丰富。河岸,是沃野平田,五谷杂粮,各样菜蔬无不生长。可供生存的物质条件,无论如何,都要比重庆大宁河岸巫山那个土地瘠薄的老家要好很多。


      新中国成立后,盐源广开,上仓恩赐大宁场山泉里千万年自然流淌的食盐,在局部的垄断地位不复存在。加之公路交通线路改道,八角街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开始,路断人稀,慢慢冷清了。今天的八角庙地方,寺庙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原庙的位置,全盖着民宅。庙的概念,早让给了地名。老街上的一色木结构的民居,也已经全部翻新。在行政区划上,今唤作:“八角庙村”。



      这地方,北面的背景,是流溪山。这山像是一道高高的屏风,挡住了寒风。南面的大秋山,则象四重错落展开后仰的莲花瓣。东边,是南北走向宽厚的大营盘梁。西边,是南北走向平缓逶迤的马鞍梁。



     这样的空间造化安排,把一个宽阔坦荡的坝子,就恰切的镶在这四山之间了。一条秋河成“S”形在坝子中间缓缓扭动,河水悄声的流过。坝子里,田是黑烂泥,地是夜潮土,皆肥沃疏松耐旱。四面得以走水通风,云雾就易散。山远且不高耸,光照条件自然也就很好。



         考古发现汉墓群,可以证明,这里至迟在西汉中期,就有较大规模的聚落存在。或者,秦汉一统后,由强大的国家机构管理盐业,那时这里就已经是川、陕、鄂古盐道上的重要驿站了。版图上大体上就是一个呈“米”字形向东、南、西、北四方分道的陆路交通枢纽。

        靠指南针导向的我们智慧的祖先,早就选择了这个能够贯通东西南北、位于帝都子午道延长线上、交通位置特殊的地方歇脚聚散。此地北可下金州去西安,西得去汉中,东到湖北老河口,向南,过镇平县境,则接今天重庆的巫溪县。


     南边方向,一百八十里,就是古代内陆盐运目的地——过去叫四川——今天叫重庆巫溪大宁盐厂——一个柴火煮泉水盐的系列盐作坊。挑夫的路程是:第一天,大宁河起步,到陕西镇平牛头店九十里。第二天,牛头店到八角庙街九十里。第三天,到平利城,又是九十里。东到竹溪蒋家堰九十里,西区洛河街往岚皋紫阳方向,又是九十里。


         就是交通发达的今天,这里的上空也同样是南北航空热线。我留意过,在晚上十二点以前,每十分钟就有一南向、或者东西向航班飞过。总有农人、孩子闻声翘首,笑看银鹰划过蓝天。在建的“安巫”高速公路,也经过这地方,并在村北口设计有交互口。道理很简单,地面上的交通直线位置,在天空上,也必定是与航行重合的。

       老的八角庙街,是人家的房子夹出来的一条弯月形的街道。南北走向,二里半长短。路面铺的全是秋河里捡起的差不多巴掌大小的圆片石,呈整齐的"人"字纹。路两边的人家,一色装饰着枣红木铺面板,白天,伙计拆开木板做生意,晚上打烊后,再按背书在木板上的编号把木板装上。

        街道两边的商铺从北面数起:那是:官家的肉铺"正兴恒记"、宁家的染坊"同茂昌"、李家的栈房"正兴来"、邹家的点心铺"义泰祥"、曹家的布庄“锦甲绣”、王家的书铺“庆文斋”、袁家的客栈“翰鹏馆”、潘家的典当铺"义顺成"、刘家的面店"周礼顺"、柯家的杂货铺"广昌源记"、马家的饭庄"继全客栈"、陈家的酒馆"来遇春"、张家的货栈"财茂庭"。我们家的药铺字号是"永盛堂"。据乾隆二十八重修八角庙碑文记载:当日街上有义仓、义学、公局、会馆、戏楼;又有烟馆、酒肆、饭店、小吃店。“店铺林立,商家比比,贾客云集”。经营洋货至有“美孚油”者、盐米、生漆、土产、布匹、绸缎、铁器、瓷器,整条街上,贸易繁忙,车水马龙,有"小汉口"之称。仅碑上留有"字号"的功德施主就有二十九家之多。故而,地方以商养农的传统至今沿袭,家家主妇做得一手好茶饭,人家的前庭后院收拾得干净整洁,尤其讲究知人待客之道。

        据老人讲,街上的大小客栈,茶坊酒肆,每晚灯火通明,高峰时间,留住客人二三百,光景甚是热闹。



       八角庙,是俗称,其实是座三教合一的寺院。 堪舆上讲,这庙地,乃是个“四水归池”的雄性莲花形地之核心位置。我小时候记忆中的庙,在街的南端顶头。坐南朝北,两进院落,前庭面阔三间,天井很大,正厅三间,两边寮房,带回廊,后庭阴森恐怖,我们小时候是不进敢去的。正堂上供奉的是普贤菩萨。里面还供奉有火神、太上老君、水母娘娘。门前是个一亩地的广场,左边是棵香橼树,右边是棵桂花树,都是枝繁叶茂的样子。

       连接广场和街道的,是一道叫“凉桥”的廊桥。桥架在东来的梅溪之上,当日是一景观。后来,廊桥破损拆除,改成了水泥桥。修桥的时候,有多方碑石被当作了桥面板。就这样,幸耶不幸?一些关于八角庙的历史文献,都给永久的封存在桥面之下了。只有经我传拓抄录抢救的一方《义仓碑》,碑文被著录于三秦出版社《安康碑版钩沉》中,原碑现保存在县博物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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