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立春,未过年就踏进春天了。这是古人所谓的“春入旧年”。在我们陕南安康,立春节后,气温回升得快。树梢草芽告诉你,万物复苏是早春物态最为形象的阐释。
回故乡八角村里住着,我的第一个明显的感觉是,晚间,九点钟以后,听不到夜空里有什么声音。偶尔的犬吠?——与寒风呼啸的冬天比,与蛙声如潮的夏天比,与蟋蟀合唱的秋天比——都似乎是要格外的宁静。
而中午的时候,在太阳地里,你眯着眼睛跟早春聊天,一不小心就又会跌入春的梦靥。心头的小草,似乎在烂漫地争相舒展。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好时光,在哪里等待着即将离巢的雏鸟去聆听呵。只有风,在有意无意间要吹起来,吹出一片浅淡的暖心的善意。或者赠以小薄雪,顺带着夹杂些雾,遮挡些许春晖。那么,这样一来,天气就会阴下来一两天,或者更久,以至于成为返春的,也就是所谓“倒春寒”的挠心的暗示。但是,山里的冰雪一定是在消融的,小河的水,在越来越丰沛的日夜兼程的涌动。小孩子手牵的风筝们,也已经是想怎么飞就可以怎么样的飞了。其实,正是这些飘逸的、彩色缤纷的风筝,在蓝天下,书写成了故乡早春标志性的风景的。
风筝 其上的天空,云,淡淡的,悠悠的。早晚的风,虽然还是有点铁性的,但已经不是那么明显的令人缩脖弓背了。
人们说,自去冬以来到正月的雨水,是太好了,这是预示着今年是一个好年景。打秋山里涌流而来的桃花水,一路的欢腾着。哗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是一天大似一天了。
细雨微风中,麻雀成群结队的在低空中乱飞,忽而又呼啸着齐泄到泡了一冬业已草色茵茵的水田里去觅食。躬耕的犁田者,叼着烟卷的嘴里,不时的要发出“嗤嗤”的声音,那是他催牛快步的一种号令。
晚来黄昏的时候,走在田埂上。会听到脚下田沟里有翻滚的物体扰动枯草发出的悉嗦声。那,一定在热恋中的成双成对的青蛙或者蟾蜍……大地上的物种是全然的苏醒了过来。
道路、人家的房屋、山体都被洗刷得分外干净润朗。远远的望去,一切物体都显得明明泽泽——白色的山桃花在尚未返青的丛林里成片的开着,灿如积雪;近处看,杨柳依依,鹅黄的小叶苞已然均匀的缀满了如少女发丝般的柔枝;樱桃花开了,鸡血色的小嫩叶护定米粒般的小果丛生;桃花李花含苞,尚眯着红的白的碎拉巴叽的小眼;野生的蛋黄色的菜籽花,还是星星点点的没怎么成了气派;辛夷花毛茸茸的苞子,还如身怀六甲的样子;白色的、玫瑰红色的有些羞怯的,是优雅的俏小的豌豆花;野生的毛苕子,在荒地里青青的柔柔的铺着,苦菜花在其上也开成一片祥瑞的紫云; 叶片绿得发灰的肥壮的油菜,昼夜不停的在拔节。要知道,这段时间,才真正是它们青春焕发的好光景啊。
记录早春,我们还必须记住在地下奔走的英雄般的竹笋。他们,还是在落雪的某个时候起,对于这个季节的信念,就开始在泥土里涌动了。要挣脱的,是盘错的根的网。要绕过的,是无边的岩石之压。当接近子规声声,如泣如诉的微寒的夜晚,或是槐香幽幽的昏黄,他们的渴望,就坚挺的亮剑了。当然,这样的时刻,思念还是同样的给力,追求也依然是那样的执着,也总是满怀着无法遏制的热血冲动。无关乎周边风雨,无关乎苍天阴晴。他们,是为了信守与青山相许的诺言,年年岁岁,初心亘古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