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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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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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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花朝(非虚构)

花朝”是民俗中的一个节,是在农历二月十五这天。在我家乡,过这节,人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我这里要说的“花朝”,是我的一个邻居村妇的名字,我们方言读音儿化后念成了“花朝儿”。就是说,她大约是在花朝节这日出生的。

一个周末的中午回家探母,走到车站,老远就看到我们村里一个司机在跟我招手。要我上到他排队停在较后面的车里。这个小伙子热情厚道,很懂礼貌。他跟我打招呼,从来都是不叫“表叔”不说话的。他指着还空着的比较宽松的副驾座位,让我坐上去。我人高腿长,安排坐这个座位,心知那是受到优待的。上车的时候,我没太在意后面座位上的人,好像是两个,但不认识。


我回家,乘这趟直达车,很方便。时间是四十来分钟,可直达家门口。天气是雨后初晴,气候温润,人感觉很舒服。也没什么别的急事,我很乐意车等够了客人再走。

一会儿,听后面座位上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女声接电话了。我听出来她讲话的意思,那是从外面赶回村里,赴村子里的“小姨”家的喜宴,我们叫“喝喜酒”的。这时候,我才好奇的也是有意的回头看了一下后面两个人:都是女性,一高一矮。接电话那个高的,陌生,穿白底黑豆花的衣服,外套是用白线手工勾花的马甲。说实话,她貌相有点粗劣,脸黄瘦。矮的一个,样子五六十岁,圆脸,形象比高的那个要富态受看一些,似有点面熟。

我从村里走得早,在外上学工作多年,零零星星的回去,实际接触的人不多。村里的人,现在我不认识的多了。年轻的,基本不认识。打工的年轻人娶回来的外地的媳妇多,也都不认识。有认得我的年轻人,但我差不多叫不上人家的名字,一般也不方便主动跟人打招呼。

想到这里,我又回头看了看这两个人。

“你们也是八角村里的?”我试探的回头问。

“是的啊。你也是吗?”高的一个笑笑的,还不以为然的反问我。

“那你认得我不?”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就回答说。想试探她话的真伪。

“我不是村里的,我婆子妈是的。”高的一个指着她身旁的妇人说。

我们地方方言,儿媳把婆母叫“婆子妈”。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这位“婆子妈”。我在大脑里迅速搜索了一番村里她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没有结果。

“有点面熟。”我说。

“你姓啥?”我又直接问那个“婆子妈”。这人表情迟钝的笑了笑,没说话。她这一笑,我好像更熟悉一些了。我想起来了,难倒是她?——我们住得很近,我小的时候,经常送我大姐的孩子到她家,她担当过一段我大姐大孩子的乳娘。

“她耳朵背,你猜她姓啥?”她那儿媳又反问我。

我没有能够马上答出来。我在回想她的名字。她是个童养媳,娘家就一个妹妹。在村里,她有名字,但没人叫。一般都叫她乳名“花朝儿”。前面还冠着婆家的姓氏“罗”字。看看她这样的年纪,无论如何,我想,我是不能再叫她乳名了。记得她娘家也在村里,我终于想起,她是姓黄。也便想起了她的大名了。

“你是黄春秀!?”我提高声音说,这回她是听明白了。

“是的?你叫么名字?”她马上感兴趣的身子坐直了向前倾。高兴得面部亢奋红晕起来,反过来问我。

我只得把我的乳名告诉了她。她也想起来了。一连串的问我,问我们家里每个人的情况。这时候,车子开动,我们一路零零星星的说着她所关心的村里熟人们家的事情。


嘿,几十年不见的花朝儿回来了!这对村里人来说,可都是没有想到的新闻啊。

花朝儿的家,在我们家后面不到两百米的山尾巴上。一绺东西向的三间土墙茅屋,门口一棵水桶粗的歪脖子拐枣树,一条弯曲的的石坎路斜上去。那里叫:“罗家包包儿”。

花朝儿有两个儿子,大的叫“王孙儿”,小的叫“山娃子”。男人刘能贵,罗锅背,个子特别矮,不大说话,平时鼻子老是哼嗤哼嗤的。就这样一个人,据说是因为性虐待,还经常打骂花朝儿。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忍无可忍的花朝儿,跟村里远嫁在外的熟人跑了,一去杳无音讯。后来,孩子大了,男人刘能贵也离开家一去不回。花朝儿一家就这样散摊了。时间一久,花朝儿其人,慢慢淡出了村里人的记忆。

花朝儿的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在规划的居民点盖了新房。现在的罗家包包儿上、茅屋、那拐枣树,都不在了。可是,花朝儿却回来了。

“你现在在哪儿啊?”

“在枣阳那边儿。”花朝说。她把“边”念成“般儿”,口音已经是纯正的河南话了。

“属于河南南阳的唐河县,离枣阳比较近,我们回来要在枣阳火车站坐车。”她儿媳补充说。我知道唐河县,是因为现当代有名的几位冯家人。

“你在那边还好啊?”我看花朝面色滋润,上穿蓝底粉红经纬小方格的崭新呢料上衣。

“好啊。”花朝儿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她是八七年走的,在那边日子好过。男的姓张,现在是个村干部,人有文化,待她蛮好。在那边,她又生了两个女儿,大的出嫁了,小的在上郑州大学,学工商管理的。”她儿媳补充说。

“两个都是女儿,大的出嫁了,小的在郑州读大学,是学作生意的。”花朝儿大约是没有太听清她儿媳对我说的话,伸出两个指头,解释说。

“那你过得还不错啊。你是哪里人呢”我又问她儿媳。

“我也是唐河县人,我妈过去几年后,这边的老汉也跑不见了,王孙儿找到我妈,现在的老汉,介绍王孙儿到我们家倒插门。这回,是幺姨接儿媳妇,我们专门回来玩的。二十五年了,妈第一次回来。现在的老汉人好,其实,妈过去不久,他写信就给幺姨联系上了。幺姨对外是保密到的。”

故事不多,如此而已。

当年花朝儿选择逃离出走,那是对痛苦婚姻的积极抗争。且不论涉及法律问题的是与非、出走方式的对和错,在经历了三十多年岁月淘洗后,花朝儿的人生状态比原来好了,这是一个事实。

一个无知的农妇,为挣脱枷锁,她果敢的做出了解脱的选择!我觉得她是勇敢的!是觉醒的!较之隐忍苟活的文化人,她甚至要可贵得多!花朝这桩畸形的婚变,点燃的是一个普通村妇新生活希望之灯,开拓了她生活新的天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我们身边获得新生了的、很该点赞的祥林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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