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猪草

 春天、夏天里起苗的猪草，一到秋天，都完成了开花结籽的使命，然后就悄没声的次第退场了。在干枯的狗尾巴草下，在秋叶零落处，青青的可爱的鹅儿肠，乖巧的伸出头来 。躺平的片片黄叶、点缀鹅儿肠织出的一片新绿。今天看到呈现眼前这样的画面，明白那是一面在讲述新陈代谢规律，一面又勾勒成大地上美丽的风景。

 放在小时候 ，可顾不上不这么看它！那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后，雷打不动的，我都会去后坡的三道沟里，手扯或刀割的打猪草。若看到一片好猪草，会直扑上去抢。那年月，在我们乡村，家家都喂有两三头猪。那时候缺粮食，人吃的都紧吧，喂猪就只能靠猪草了。一面喂猪是自家人要吃油、吃肉的唯一来源，也还得有一头猪卖到镇上的收购站，完成国家统购任务。凡，是喂过猪的都知道，它们是吃饱了睡，睡醒来就会哼哼唧唧的要吃闹喝的。这样子，家里是不能缺了草料的。打猪草，在我们地方，就成了各家庭内部的大事。打猪草的人多了，坡上的猪草也就稀罕了。生产队的地，种得宽广，队长又是心强好胜的人，地里不能叫人看见草！薅得勤便。这样，猪草就更难打了。你得满坡里跑、满坡里找。打满一挎篮猪草，是很要花些功夫的。大人要忙农活，打猪草，一般都由小孩担当主角。彼时，学校老师倒是要求学生放学后必须帮家里干活儿的。比如我，在十四岁以前，除给家里打猪草砍柴之外，生产队里插秧、点种、薅草、往地里送肥料这些农活，我都干过。

“鹅儿肠，猪不尝！苦麻菜，猪不爱”。家乡这首童谣里面的词儿，话全是反着说的，这两样，都是秋冬季的好猪草，尤其是鹅儿肠，那是猪的最爱——指头蛋大的葱绿色的桃心叶，杆一节一节的、绿或紫红色，中芯还套着一根有弹力的筋。鹅儿肠性喜阴。在收过包谷的地里，在小麦苗的行间，在油菜的空隙里，在高大的白菜、萝卜的身下，在路边、坎边、水沟边，在石缝里，在荒坡里，它们见缝插针。鹅儿肠贴地长，不铺排，不喧宾夺主。就是遇到锄草的人，扒拉扒拉锄了，也会堆放到一边。收工的时候，是忘不了使竹框装上，或在水渠里、或在河边洗洗，青青幽幽的担回家的。故而，对庄稼人来说，就是长在地里，鹅儿肠也从不属于惹人讨厌。 到了次年暮春，它也往高里长，也会开出碎碎的百色花。然后晒三两天，就变黄、变苍老。鹅儿肠味微甜，可以当菜吃，还可以入药。到后来我才知道，鹅儿肠有个诗意的大名，叫繁缕。

 夏天的猪草中，最好的是饭藤藤儿，而不是之一。据老辈人说，在灾荒年里，人也拿来当菜，蒸到饭里吃，故名饭藤藤儿。 一次，在一块没有来得及薅头道草的包谷地里，我一个人，遇到一块几乎铺满了地面的饭藤藤儿。稀疏的包谷苗子，只有尺来高，已经不怎么显眼了。块地肥沃而疏松。我如获至宝的连根扯起，几乎不带一点泥块。很快的，我的一个大大的竹编花挎蓝，就装满了。那真是个激动人心的难忘时刻：夕阳在山，阳雀声声，绕山绕岭的叫。满坡里，桐子叶油光、桑叶油光。红色、黑色的桑椹正熟。地边的覆盆子，叶子已黄，干瘪的小果粒，一点都没有吸引到我……

 饭藤藤儿埋在土里的，是一段白白胖胖的根。如吃火锅的米粉一般。根折断处，会冒出白色的乳汁。据说这根，猪吃了会长版油。根的一端，长出来的藤，灰绿色，细如钓鱼线，满地铺着。叶有长三角形的，也有等三角形的。 我们打猪草的，没有不喜欢它的。饭藤藤儿一旦爬上包谷苗，那它就纠缠得包谷叶子别想再伸展了。爬上树枝的，倒是奈树不何。它开出的花，清清爽爽，干净利落，极像小姑娘的花裙子。花有纯白色的，有粉红色的、有紫红色的。粉红色一种，花冠从外沿到中心，由粉到白、再到嫩黄的渐变，很是好看。这花当天早上张开，太阳落山，花冠就闭合了。闭合的样子，如影视剧里民国时期烟花巷里耷拉着脑袋的女子。比照牵牛花，其花冠略小、叶子更小，且无绒毛。藤比牵牛花的细，也无绒毛。夏初的玉米土地里、土豆地的空隙里、二荒地里，这草往往是成片成片的长。

 现在，喂猪多用饲料，打猪草的人少了。看到老家的空地里，嫩幽幽的好猪草没人打，心里觉得怪可惜的。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在记忆深处，自然会翻找出小时候打猪草的故事来。梦幻一般，感觉着无论是如今改变了的生活条件，还是流逝了的岁月，都已是沧海桑田一轮了。那些小时候忙过的的农事，上坡下田，打猪挠草，倒把自己的身体历练得生龙活虎。那些零距离的接触草木鱼虫，五谷杂粮的生活体验，也算是长了不少的见识。跟着大人干农活，学会了种田种地的十八般武艺。现在看来，当时给家里挣几分工分并不重要，吃了苦，受了累，等于上了人生大课，蛮实惠。有了这些功课垫底，后来在工作中、生活中，就没有了难题。当然，那时候放学，是没有家庭作业的。自己能偷闲看会儿书，是一种超级的享受。反观今天的学生，大面积的，是近视眼。我看，问题还是真痛孩子的人不多，糊涂的人不少！在考试指挥棒的压力下，校校攀比。私立学校高薪挖走名师，名校掐尖招生，好多公办学校，人去楼空，设备闲置，上学难度大增。竞争压力层层传递。各科老师，比赛着布置作业。作业太多，学生回家不抓紧写，是怎么也写不完的，孩子哪还有自由活动或者参加劳动的时间？各种明的暗的课外补习掏空家长的腰包，家庭负担不堪其重，学生不胜其烦！求知成为被动。长此以往，啃蚀的是民族的根基。得再喊出救救孩子！办教育，得动大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