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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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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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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血文字

“东城渐觉风光好, 縠 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玉楼春】

购得中华书局一个彩图轻型纸版本的《浮生六记》,甚爱之。晚间捧读,共鸣强烈,心潮起伏难平,眼眸竟也时时潮润。释卷,果其难耶!至于设身处地,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慨叹人世上夫妻情感的千差万别、婚姻状态的天壤之别、各人素养的迥异。于是,联想到“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想到千古奇文——司马迁《报任安书》,想到杜子美无奈而婉转的《又呈吴郎》、《宿府》诸诗,想到李密洒泪的《陈情表》,想到曹雪芹的落魄与《红楼梦》的完成、想到古来至情至性的杰作,想到今人有些创作庸人自扰之风、无病呻吟之状,甚至于剽窃抄袭、投机钻营之庸俗、龌龊卑劣之乱像,不觉有“文念俱灰”之感——

《浮生六记》,原是废旧书摊上拾起的残破手稿,当日没有正式出版发行的。可知,必定是没有附加功利的“真”东西。感觉那就是沈三白的绝笔文字。想他于穷困潦倒之际,时刻追忆与爱妻二十三载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心心相印的婚姻生活中若干难忘细节。知其彼时也,已有出世之念,对妻子、对他们那段相依为命的岁月,只为心念、心祭也。加之父殁、子夭、弟逆,那些“更与何人说”之况味,纵然是铁石心肠,不倾诉出来,也是难以支撑余生的。

我们知道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是在回复友人信件中,才有机会自揭了平日难以启齿、无人可以诉求的隐痛的。杜甫《又呈吴郎》,是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出面对亲戚的规劝之词。满纸是穷人对穷人的同情和理解。而《宿府》的满腹心思,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红楼梦》是曹雪芹是在最困难时候,为自己心仪、尊敬的女性所立之传。没有发表追求、没有获奖欲念,更没有获取稿酬的考虑。

傅庚生先生在《中国文学欣赏举隅》中,痛批矫揉造作的伪饰文章的病垢。同时力荐《浮生六记》(指书中《坎坷记愁》部分),说那:“真是泪血文字,动必感人!”。

一语道破,无一例外。凡是真情感人的文字,皆泪血铸成,不可复制,强求不来,生编无益。无论你是多大影响的作家,写作上的所谓追求高产、著作等身,除去制造了文化泡沫、精神垃圾,经得起时间淘洗后的菁华,其实总是微乎其微的。这是文学史给出的残酷法则。

另外,沈复、曹雪芹,几乎生活在一个文化思潮相同的历史时期。从二者对女性既真诚爱恋、又给予人格尊重的情感态度看,本质上他们对封建传统的叛逆性也是相同的,这是尤其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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