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辛弃疾将任东安抚司参议官。这时词人已南归八、九年了,却投闲置散,仅任了一介小官。一次,词人登上建康的赏心亭,极目远望祖国的山川风物,百感交集,遂写下了《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词人登高望远:辽阔广袤的南国天空下是无边无际的凄清的秋色,长江水滚滚东去,流向遥远的天边。远处的山峦有的像是玉做的簪子,有的像是海螺形状的发髻,高矮不同、形态各异,可是想到山河破碎、国土沦落,再美的景色也不过是徒增词人的忧愁和愤恨。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赏心亭在失群的孤雁的悲鸣声中,想起自己不过是像这孤雁一样的漂泊在江南的思乡游子罢了。拿起吴钩反复擦拭欣赏,站在楼边反复拍打栏杆,可惜也不会有人懂得词人登楼的心意。不要说家乡的鲈鱼脍多么美味,词人是无法做到像张翰一样在秋风起时就念家辞官而归。也不会像在乱世中只想着买地买房子的许汜一样,他这样的人应该是羞愧见到刘备那样才气双全、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的。可惜时间像流水一样逝去,像桓温所说这么些年树也应该长得很大了,而国家动荡的局势却丝毫没有改变,对此词人真是忧愁万分、感慨万分。又能叫谁去请那些披戴着红巾翠袖的女子,来为词人擦掉这英雄失意的眼泪呢?
该词上篇写词人景,气象阔大、笔力遒劲。北望是江淮故地、中原旧疆,收复无期,词人壮志难酬;南望虽是大好河山,但也只是“国破山河在”罢了,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词人是又恨又愁。“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三句是词人感情的一个过渡,之前是纯粹写景,或者说是融情于景,忧愤之情尚是压抑在心里的,难受但不说出口。这三句既是写此人自己飘零的身世和孤寂的心境,更是写南宋国势衰颓,有志之士不得重用,反而像个“外人”一样被排挤针对。词人本抱着收复旧地之心南归,没想到“归人”却成了江南的“游子”。这里情感开始逐渐强烈,接着的三句词人就直抒胸臆,澎湃激动的心绪毫不掩饰。吴钩被用作观赏,恰如英雄无用武之地,拍遍栏干是因为抑郁苦闷、急切悲愤之情无法完全向别人表达清楚,尤其是向朝廷里那些猜忌排挤他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下篇词人直言其壮志。连用三个典故,表明自己虽有想念故乡之情,但国势当前,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贪图安逸呢?回不了家也是因为金人的侵略和南宋的懦弱,而如果故地不收复,回到的地方又能称作是家乡吗?词人能效命疆场的时间在白白流逝,再拖下去可能身体就不允许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理想是收复失地、统一祖国、彪炳千秋,事实却是年华虚度、报国无门,世无知己,得不到安慰,词人的感情已经是最高潮了,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读者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孤寂的爱国者的身影,登高楼、看吴钩、拍栏杆。全词悲壮慷慨、沉郁顿挫、阔大苍凉,多从侧面不用直笔,结尾处叹无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又不失柔情婉约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