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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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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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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湄

山脚下一带清流斗折蛇行,两岸有苇有柳有水鸟,河里有鱼有鳖有河蚌,东岸村人叫潞水。在寂静的河滩,村童没羞没臊,说脱便脱得精光,又鸡头朝天,比赛谁尿得高,本事大的都高过头顶。接着往肚皮上涂抹热烘烘的泥沙,而后大呼小叫地汆入河里打水仗。一阵折腾之后,稍稍安静片刻,又捉鱼捉鳖捞河蚌。

鳖蛋从不捉鱼,因“水鱼”是亲爹的小名;鳖蛋也不捞河蚌,因他见过娘在正月十五的社火队伍里装扮的河蚌,一张一合,一合一张,就一对大扇子,河蚌的美妙衬托得娘越发俏丽水色。鳖蛋只捉拿墨盒大的鳖儿子,自己跟自己玩耍,“鳖蛋”是娘起的。鳖蛋问过娘:“两坨大鳖,你瞅我,我瞅你,一顿饭时节都不动,做啥呢?”“鳖瞅蛋呢。”“啥叫瞅蛋?”“鳖爹鳖娘,要生鳖蛋了。”一说到这,娘与鳖蛋一齐大声野气地笑了。娘又用指尖点着鳖蛋的鼻头逗乐——

小小子儿

坐门墩儿

崛着嘴巴想媳妇儿

想媳妇儿

做甚儿

吹灯作伴儿

天明梳小辫儿

夏夜寂静晴朗,东岸村人都在树下纳凉。天上银河荧荧,一岸牛郎,一岸织女,“脉脉一水间,默默不得语”。鳖蛋与娘坐在一张席上,鳖蛋眼睛油油的亮,娘眼睛幽幽的亮。鳖蛋又一次想到河蚌,“娘,河蚌是咋来的?”“水里长的。”“咋就那样好看呢?”娘默默地笑弯了眉毛,摸着儿子的颡门,想了一想,“河蚌,女人变的。”“真的?”“真的。”娘故意逗鳖蛋,还信马由缰地编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仙归仙,凡归凡,自古仙凡不同路。这天宫里有一个仙女,锦衣玉食,无忧无愁,天天拿着两片扇子为玉帝唱歌跳舞。有一天,她偶尔低头,看见人间男女在田间耕作,其乐融融,还闻到一股农家五谷的香气,于是渐渐厌倦一尘不染的天宫,向往炊烟袅袅的人间生活。不久,这仙女就得了厌食症,再也咽不下珍馐翡翠、白玉琼浆,身体越来越瘦小,两片扇子都能包住她的身子了。玉帝慈悲,也无奈,一挥手,“下凡去吧。”两片扇子包着小仙女从天宫急速坠落,眼看就要到一块大石上,难免粉身碎骨。危难瞬间,赤脚大仙一声“阿嚏”,一口粗气吹得小仙女一个摇摆,滚落一条河里。此后,她就变成河蚌,犁河泥,种水田,不停歇。

鳖蛋的头枕在娘的大腿上,忽然一粒雨星滴到他额头,温温的,而天是晴的呀。“娘——”娘又一次无声地流泪了。鳖蛋已七八岁,已懂娘的心思,也知道娘这年是怎么过来的。娘与同龄的农村姑娘一样,向往城市生活,盼望小康日子,有自己的爱情。十几年前,她与邻村水鱼“私奔”,义无返顾地走上创业之路。不计苦累不怕困难,五六年打拼下来,依然在都市中无助地挣扎。水鱼长得英气勃勃,就象三军仪仗队的持剑指挥员,一个偶然机遇,攀上有钱有势的女老板,并随之变心。她激愤之下,投河寻死,幸亏被人救起。她万念俱灰,又回到这个小山村。第二年鳖蛋降生。第三年老母亲辞世,从此年轻母子相依为命。

旅游休闲象风一样吹到潞水两岸。在山脚下当地政府建“潞水森林公园”,深入山坳十里,风景绝美。山口古建群设计,绿甍黛瓦,飞檐斗拱,伞亭、游廊、香榭、崇楼、丽阁交相辉映,饮食休闲旅游观光一体化。工程进度缓慢,断断续续,前几日几十人,这几日八九个人,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人,据说钱不到位。但有一个人天天都能看到他高的身影,方脸白净,神情镇静,手脚从容,专注地在古建群上描绘山水人物、花鸟鱼虫、飞仙灵兽、卷草流云、双带绕璧。这个男人四十岁模样,能写能画,沉沉默默,话语不多,在工地上人都称呼他“吕师”。他的时间表,早上8点准时上工,下午6点离开工地,从不在工地过夜。中午吃自带的干馍,常常踩着列石过河,到最临近的鳖蛋家讨一碗开水喝,所以渐渐地就跟鳖蛋娘稔熟了。

鳖蛋娘有一个大衣箱,陈旧灰暗,母亲遗物。有一天,吕师谦谦地说,“天天喝你的水,这个情要还的。”鳖蛋娘也爽快,“你有一个好手艺,就把我这个衣箱描画一下,能成不?”“能成么。”吃午饭喝水的短暂时间,吕师就将衣箱油漆一新,最显手艺之处,自然是那幅风景画:河水粼粼,苇丛萧萧,一只精气的翠鸟抓住苇茎,羽如织锦,目似点漆,恒久地探视着水皮。画面右上角,题写:水之湄。

在《诗经》里有一篇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鳖蛋娘瞅着新鲜的画,一掠额前的秀发,似乎懂了一些,又一些不懂,心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眼睛幽幽的、亮亮的。

一旁的鳖蛋仰着脸,稚气地说:“叔,你教我画画,行不?”

鳖蛋娘拧过头一愣,“画画?”

吕师文质彬彬地笑了,“这有什么不行,只要喜爱。”他接着就逗鳖蛋,说要画好画,得先从画鳖开始,而要画好鳖,又得从画鳖下的蛋开始。他还有根有据地说,世界著名画家达芬奇小时候学画,就是从画鸡蛋开始的。鳖蛋娘听着听着,眉毛喜喜的,神色飘飘的。  

从这天起,吕师一有工余就教鳖蛋画画,完全是性情所至,什么都不计较。鳖蛋野玩的时候也少了,到工地看吕师怎样在亭廊高壁上作画,自己也用一根树枝在地皮上描摹。若机会来了,吕师就会大胆使用“人才”,让鳖蛋试着上底色,学着画出山的轮廓,仿着勒一圈花边,照着勾几枝树杈。鳖蛋入迷了,在梦里都在跟吕师学画画。人们在工地经常见到这一大一小的身影,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一对父子呢。

由此,吕师也就成了鳖蛋家的常客。他的肚子里尽是学问,一边端碗喝水,一边给鳖蛋上课,“建筑彩画纹样,与服饰纹样是相通的。看你娘上衣菱纹装饰,跟咱昨天画的藻井菱纹,几乎一模一样。大多数建筑彩画,主色调多用朱红,勾边多以黑、白,底色多为绿、紫,随时活用土黄、藤黄、螺青、粉青、石绿,形成冷暖交织的色彩气氛,或绚丽曼妙,或斑斓璀璨……”

鳖蛋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小手托举着下巴,“叔,鸟呀,兽呀,画成了,是好看。我……还是爱画花。”

吕师为人谦和,一扬浓浓的眉毛,“要说画花,那些花品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如海石榴花、宝牙花、太平花、宝相花、牡丹花、八叶莲荷花……”

鳖蛋听得入神,扑闪着水灵灵的眸子,“叔,藻——井——名字怪怪的,为啥叫藻井?”

吕师笑弯了嘴角,“你想想,咱画的是水生植物,不是水藻嘛。还有,古代水井不是圆的,多用枋木垒叠成正方形。水中生藻,井里绞水,水泱泱的关系。所以说,藻井有防火避灾的含义。

一旁的鳖蛋娘也听进去了,眉毛喜喜的,神色飘飘的。

风骚骚树急,天惨惨云低。骤雨突袭,河水暴涨。小时前,吕师是踩着列石过河来的,现在已无法再回去。在鳖蛋娘屋里闷闷地等了一个下午,快6点了。鳖蛋娘反复搓揉着细长的手指,眼睛潮潮的,“雨这么大……”吕师沉稳地说,“我得回去。”“这屋里……”“不回去……恐怕不行。”“鳖蛋,去姨家打核桃去……”“这是……纪律。”“啥纪律?”“农场纪律。”“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过着吗?”“我是借来干活的。我是……劳改的……”“犯人”“我必须准时,回农场报到。晚上点名,不见我,就要……被通缉。

鳖蛋娘哽哽噎噎地哭了。

吕师强行泅渡过河去了。

千年的石头等千年的客。三年后,潞水森林公园建成,对游客正式开放。长年寂静的山谷,顿时人声鼎沸,山鸟飞。吕师刑期已满,加上改造积极,有绘画特长,对这里贡献大,环境又熟悉,所以被聘为公园管理员。在他竭力支持下,鳖蛋娘也在休闲区开了一个饮料食品小店,天天都有收益。吕师还将自己创作的画作精品摆在鳖蛋娘的小店里向游客出售,常常引来围观和赞叹,也有人出手买走。鳖蛋天资聪颖,一直跟着吕师学画,七八年下来,长进很快。吕师本是美院科班,教学生自然是小菜一碟。上到高二,鳖蛋提前报名,一举考上一所有名的美院。

鳖蛋娘喜上眉梢,激动,含着泪花笑,总不够

吕师头纹舒展开来,鳖蛋没白教,一切都值得啊。

“叔,我走了。我娘还需要你照顾。”

“这个自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跟我娘一起过日子吧。”

“这……怎么行。

“那年,你画《水之湄》,我就朦胧地觉得你象我爹。你不知道,我娘的名字叫眉眉。水之湄,不就是潞水边的我娘吗?我娘睡不着时,常常瞅你的画,一个人默默地笑……

鳖蛋娘攀着吕师胳膊,徒步十六里,一直走到车站,送鳖蛋去上学。鳖蛋上车,朝他们回头一望,放心地笑了。

一个好消息,吕师画作《在水一方》在全国美展中获得金奖,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称他是一个被时间埋没的天才画家。接着,一所知名高校美术系聘他为教授。一个再倒霉的人,总有改变命运的一天,而改变命运,依靠知识文化。这一重大转折,对命运多舛的吕师来说,无疑是一次人生与事业的回归。一个艺术家的直白傻气在他身上疾速苏醒,他连奔带跑地来到饮料食品小店,气喘吁吁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鳖蛋娘“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以后可以直起腰杆说话了。”

鳖蛋娘一腔高兴,眉毛喜喜的,神色飘飘的,连连说好,潞水森林公园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样的文化人。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离开山沟,要回大都市干事业的。

吕师喜形于色,意气风发,一滴酒未喝,却象醉了一样,“我们结婚吧。”

鳖蛋娘脸颊微红,“太仓促了。”

“快十年,还等什么?”

鳖蛋……得同意。

鳖蛋巴不得。

“不急。”

吕师情绪暴涨,如下雨天的潞水,把心里想的和盘托出,说结了婚就是夫妻,一起去大都市名正言顺,大学教授薪水高,养一个人绝对没有问题。咱都这个年龄了,一起居家生活,彼此有个照应。别再犹豫了,一起走吧,一定让你称心如意,不受一点委屈。

鳖蛋娘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大了,一个是让人敬仰的大学教授,一个是啥都不会的没有文化的村妇,根本就不相配嘛。她又猛然想起鳖蛋的亲爹水鱼,大都市的钱与色就是一把锋利的利刃,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人世间最美好的亲情。她有大都市恐惧症,不愿再次走进去,自然山水多么好呀,人心纯良如山间清泉。

尽管吕师苦苦规劝,但鳖蛋娘主意已定,不可动摇。吕师随之辞去潞水森林公园管理员,临走留下一句话,“一放寒暑假,我就回来看你。”

鳖蛋娘送给他核桃柿饼及黑木耳等一大包山货。

假期,鳖蛋去了非洲采风写生。走之前,吕师拿出一摞钱给鳖蛋作旅途费用,又一番悉心指导,说一幅画作的成功与否,技法固然重要,艺术修养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还是画作所要展现的内容,要么打动人,要么令人生厌。如果,连自己都打动不了,那是不可能打动观众的,处理的办法只有一个:划根火柴烧成灰。因为,艺术是容不得庸俗之气和矫情之气的。

鳖蛋“非洲画展”如期举办,写实的风格,苍凉的背景,明晰的线条,浓墨重彩的场面,凝重饱满的神情,让师生们看到了万里之外的黑人世界。上百幅画作,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是怎样的一种社会群居动物,他们的原始本性又是怎样的真善美。那鳖蛋风尘仆仆,皮肤晒得黑红光亮,衬托得牙齿越发白净,一个非洲黑小子。

假期,吕师带七八个美术系学生来到潞水森林公园实习写生,夜晚在鳖蛋娘老屋住宿。她关闭饮料食品小店,腾出时间专意为他们做饭,一人一天食宿费只收30元。吕师手脚不失闲,一面指导学生画速写,一面帮鳖蛋娘买菜做饭,虽说忙忙的累累的,但内心充实,精神饱满,总觉得忙得有感觉,累得有意义。教学生,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享受,帮鳖蛋娘干杂活,又是一种包涵情感的过程,两头都是自己乐意的。吕师找来一块平展木板,亲手写下“美术之家”四个字,高挂在门口墙壁上。

假期结束,吕师和他的学生匆匆地走了。鳖蛋娘俶尔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象什么东西被人悄悄地偷走了。一股风刮过,一阵细雨洒过,一对喜鹊在树枝上相互依偎庇护。他拾起小石头,铆足了劲儿,却没有撇过去,凝固在手心里。她臆想,哪一只是自己?俶尔,一只喜鹊俯冲下滑飞走了,剩下的一只喜鹊僵持着一动不动,凝神思量的样子。

吕师提议建一个实习写生站,潞水森林公园附近选址,学校采纳这一建议,一个能容纳二十人的简易房很快完工。美术系学生来了一批又一批。人虽不多,但总得有人来做饭。吕师推荐鳖蛋娘,校方一看干净利索,又是熟悉情况的本地人,立马就同意了。

实习写生站带队老师轮换,吕师是第一个来的,只因放心不下一个人。鳖蛋娘做的饭,学生们都爱吃,与学校食堂菜蔬相比,优点是远离大棚农药,清澈的山泉水不断线,还有不易吃到的当地野菜,如香椿苜蓿竹笋魔芋等等。

吕师闲不住,给学生指导一毕,就给鳖蛋娘帮忙,以前什么样,依旧什么样,其实就是在等她的话。她心里渐渐踏实,依然眉毛喜喜的,神色飘飘的。她的盼望没有落空,一块石头落地了,吕师没有一头扎进大都市,没有丢下自己,没有无情无意,这不是回来了又回来吗?

“我们等到……啥时候?

“等鳖蛋,半年就毕业了。

 

鳖蛋娘吃喝照常,却觉得身体乏力,吕师坚持去县城医院,前后劝了六七次,总算成行。鳖蛋娘坐车晕得要死,吕师蹬三轮车走山路,一个单面34里。检查结果:肾病,做透析。

鳖蛋娘哭了一夜。

吕师陪了一夜。

鳖蛋争气,顺利完成学业,就聘上海一个文化艺术团体。去单位报到前,回来了一趟,抱住娘泣不成声。这个单亲家庭,母子相依为命二十一年,感情深不见底。临走,鳖蛋把娘手拉过去交到吕师大手上,又俶尔跪倒在地,三下响头,大声惨叫,“我娘命苦,儿子不孝,拜托老师——”

吕师向学校说明事情原委,申请常驻实习写生站,校方同意了。

一条山路,吕师蹬三轮车送鳖蛋娘去县城,一周做两次透析,一个往返68里。山路盘绕,上坡下沟,遇到陡坡,鳖蛋娘下来走;中途歇息,吃干馍喝水,吕师摘下路边野花,让她闻闻清香。一路上风景各异,一群山羊漫过河滩,山坡上有人放牛,一朵白云在山口徘徊,一只山鸟划空飞过,突兀的巨石,树杈上的鸟窝,吕师见状立刻停下来,掏出纸笔画速写。一次遇到卖野蜂蜜(蜂巢密密麻麻)的,鳖蛋娘上前问价购买,吕师捂脸躲到一边,因有密集恐惧症,从来不画蜂群。一年四季,风里雨里。雪里霜里,不曾有一次耽误,治疗效果还不错,鳖蛋娘仍然坚持上岗,做好学生食宿工作。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对夫妻,形影不离,苦累一起受,不幸一起扛。只是,鳖蛋娘心里更加不安,常常处于矛盾状态。若结婚过日子,他就得挑起一个家的生活重担,等于被一条铁链牢牢地拴住了;若不结婚,他便没有任何责任。但实际上,他正在尽一个丈夫义务,她实在于心不忍,不知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吕师俯下身腰,皱起抬头纹,低声问鳖蛋娘“如果,有一天学校要我回去,你怎么办?”

鳖蛋娘站在窗前,眼睛潮湿,“不做透析了,听天由命吧。

“一切听我安排,咱们一起走,大都市做透析,两站路,十分方便。

“我是累赘,在哪儿都是累赘。”

“可怜可怜我,不行吗?”

鳖蛋娘抿紧嘴唇,缓缓点头,答应了。

吕师抬头纹舒展开来,浑身筋骨蓄满力气,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搬家。那天,刚上山路几分钟,突然发生车祸,一霎那吕师死了。

一新坟堆躺在一方山水间,不受尘世喧嚣的干扰,一个人的最终归宿原来是这样的平淡无奇。

鳖蛋娘黯然神伤,一张一张焚化纸钱,止不住的泪水没完没了。鳖蛋跪倒坟前,大叫一声,“爹——”

“哎。”一个男人微弱的嗓音,在母子俩身后应了一声。

母子俩吃惊地回头,一个男人蓬头垢面,一只瞎眼紧紧闭着,一副狼狈不堪的落难模样。

“水鱼?!”

水鱼是鳖蛋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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