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县,秦之头,楚之尾,水旱大码头,河街老屋古拙,山地风光旖旎。四月,春意阑珊,夏气抬头,适宜进山。我拽住春的尾巴,穿秦岭嗖嗖南下,顺汉江呼呼东去,在秦鄂边界收脚,落地山城白河省亲。
一
秦岭大巴山及毗邻,名为汉江上游秦巴山地,那大巴山由米仓山、大巴山(狭义)、大神龙架、武当山、荆山组成,东西绵延500公里。白河一隅,开门见山,阖窗听水。东周列国纷争,此地乃咽喉,先属楚,后归秦,故称秦头楚尾。明成化十二年,因白石河过境入汉,取名白河县至今。东域依次为绣屏山、天池岭、蒋家梁子、大山庙梁、韩家山,相互勾肩搭背,前后推推搡搡,却从不乱套;西域依次有土地岭、太平山、五条岭、界岭,头尾衔接,尊卑无序,贵贱不分;南域称后山,自西而东有马食坪、圣母山、平顶山、野人山,何处始,何处终,总是茫然。群峰众岭聚会,一概高山深沟,但山不嫌沟深,沟不舍山高,只因高有高的风骨,深有深的蕴涵,凡夫俗子岂能理解,惟不显山不露水的山神知根知底。
千里汉江蛇行蜿蜒,一身血脉汹涌向前,支系旁逸斜出,褒河、唐河、岚河、蜀河、白石河无不归顺。在汉江流域,古老的巴人渔鼓时隐时现,这是祭祀江神的秘密宗教舞蹈,形式活灵活现,又不失仪式感。舞者披蓑衣,戴斗笠,穿草鞋,拴鱼篓,无不强壮剽悍,野性呼呼生风。他们斜抱竹筒鼓,围绕熊熊篝火,奓手奓脚摇摆,一齐高叫山歌;又变换鼓点,嗡嗡嗡,轰轰轰,舞者翩翩起伏,时而猫腰穿梭,时而却步后退,时而左顾右盼,重演风风火火的渔猎生活,表白稻米岁岁稔熟的心愿。俶尔,鼓点急剧加速,如暴风骤雨扑面,手之舞之,脚之蹈之,似跑似飞似腾,更加接近一场攻城掠地的激烈战斗。
在内弟阳台上,第一年燕子垒了一个窝,第二年依然是燕子的,第三年不知何故燕子迟归12天,麻雀趁机占了。一对燕子,一对麻雀,天天争吵,日日闹嚷,互不相让。燕子一嘴泥一嘴泥砌的,这是他们的老宅子,外人那能随便说占就占呢?无奈,燕子退出。二十天后,四只小雀吱吱乱叫,黄嘴大张索食。三十天后,老麻雀将妇携雏飞走了。也就在当天,燕子又飞回来了,好象事先协商好的。
在内弟客厅里,坐下一桌面大的盆景,山脊嶙峋,一木独立,气脉蒸蒸,缩微的奇妙山水。常来坐下的,还有教地理的巴老师,教历史的秦老师,一个是燕子,一个是麻雀,一会儿争论得沸沸扬扬,一会儿“英雄所见略同”,当教务主任的内弟做壁上观,我是洗耳恭听的一名观众。
巴老师自矜,说古籍记载: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巴人跟随周武王伐商为先锋,立下赫赫战功。灭商后,周武王分封诸侯,一姬姓王室子弟受封巴国。
秦老师马上插话,“巴国在哪里,与巴姓人有关系吗?”
巴老师胸有成竹,“川东,鄂西,陕南,今天的重庆,全归巴国掌控,关山险固,土地辽阔。再后来,姬姓王室子孙以国为姓,全都姓巴了。”
秦老师不甘示弱,“秦人祖先非子,在渭水为周宣王牧马,因功封到秦城,开创秦国先河,随后跻身诸侯之列。秦亡国后,王室子孙弃“嬴”姓“秦”,一种政治避难方式。”
巴老师逮住机会,“可见,秦姓人是姬姓人的马夫,也就是巴姓人的马夫,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对不对?”
秦老师摇头,自悔失言。
二
去蹬绣屏山,练腿脚,清肺腑,养精神。汉江疑似白河舞动的一袭水袖,绣屏山疑似白河的一面刺绣屏风。人在屏上游,人也成景点。游人在观赏绣屏山,绣屏山也在鉴赏游人,游人看到了山泉流瀑、青藤垂蔓、山石嶙峋,绣屏山亦看穿了游人的理想、单纯、执拗、浮躁与野心。山中无草木,一定是火焰山,山中无鸟兽,一定是休闲处假山,山中无人物,一定是金山银山。在《山海经》里,山无脉,水无源,石无苔,不见草木,气场贫瘠绡薄,却生长着奇之又奇的羽族、怪之又怪的兽类,似乎遭受核辐射,无不畸形发展。一入绣屏山,山林鸟儿跟人打招呼,有的旷达,一声比一声高扬,有的婉约,一声比一声柔媚,有的羞涩,一声比一声迷离,耳听得见,眼看不见,山林太密了。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忽然,一只红绶带拖着艳丽长尾缓缓飞过,仿佛一个模特在走T台,身姿绝妙,风韵惊艳,她是这里的鸟皇后吗?恍然觉得,草木——大山飘逸的秀发,鸟鸣——大山曼妙的歌声,游人——大山肌肤上滚动的一滴滴汗珠。
绣屏山中腰,有一个清风村,一眼看过去,土石垒屋,圆木撑梁,原始自然,古朴清贫,不装修,不娇饰。那屋顶或鱼鳞般的灰瓦,或龟甲般的石板,土墙一律厚重古旧,墙外有猪圈羊栏,门口有几只鸡在找食,悠闲肃静而安详。一棵百年核桃树把守村口,将军似的,老而不衰,以不变应万变。十几户人家,青壮外出打工,留守的都上了年岁。一老汉攥着虎牙镢匀坡地上的粪土,一老婆婆在坡根收拢硬柴。俶尔,一门户里闪出一中年妇女,手里牵着一流涎水的小儿,继而又蹿出一条黄狗。他们相互说话,有一句,没一句。见我们路过,一齐转移目光,问我们喝不喝,歇不歇,山里人的淳朴礼节。清风村南望,一条深沟的阔绰处,有人盖起一幢楼,亮晃光鲜,象宫殿,象豪宅,更象山中别墅。这些臆想不虚,一清风村人在山西挖煤发了大财,就在沟里大兴土木,耗资800万。始信,浅滩困蛟龙,深山出俊鸟。
一条条白亮的细径,一根根大山的神经线,只管顺着走,不会出现断崖,也不会迷路,因为这是无数人的脚踩出来的,既是省力的捷径,也是安全通道。青蔓野草肆意生长,有的攀上树枝伸向空中,有的伏地发展,毫无理性,随意向前,漫过台阶的被踩断绿头。走着走着,出现一大片樱桃林,珍珠样的,玛瑙样的,红红的,橙橙的,又红又橙的鲜亮水灵,分明天上的仙物嘛。窸窸窣窣,侧颈探望,两个姑娘在摘樱桃,一个在树上仰着头摘,一个在树下弯着腰捡,时而偶语,时而低笑,篮子已是盈盈的琳琅。发觉有人,立即哑了,羞羞赧赧的。一走过去,身后又起嗤嗤的碎语虚笑,我们一回头,又哑了。这是两朵能解人语的杜鹃花啊。顺路徐行,一片仄仄坡地,豌豆胀肚鼓腹,蚕豆身怀六甲,喧闹着青春的风姿,一律青凌凌的可爱。一绺青葱正在熟种子,默默地低垂着头,更象一个高龄产妇,不知羞,不知疼,一味地延续生命。
三
下山轻松,左顾右盼,只见山坡桑林漫延,桑椹红的鲜红,黑的油黑,桑叶青绿阔气,养蚕人呢?转弯处,一个浅显的水洼,草茎鲜活,更妙的是生存着黒沉沉的蝌蚪,速速地摇动着尾巴,一场骤雨下来,一定“蛙声十里出山泉”。一路上,牛粪一堆堆,稀软青黄,却不见牛的影子,又分明觉得那牛儿并不遥远。转过一个山脚,三头牛在安静地吃草,大眼炯炯似铜铃,这些藏头露腚的山神爷啊。一齐陡陡的方坑里,水深尺许,绿藻漂浮,一段枯木上堆着两块黑斑斑的石头,互相对峙,纹丝不动;听到脚步声,两块石头几乎同时滚落水中,汆起涟漪,俶尔露出一个额头,原来是两只青蛙。他们是一对夫妻,日日坐坑观天,只盼降下大雨,坑满水溢,顺流而出,逃出这个地狱。
由山坡下到江边,眼前一树红槐花,白的常见,红的就稀罕了,这是生命的异化吗?江面上低飞的水鸟白净白净的,如水神抖开的手绢在空中一张一合,极有韵律。在脉脉江水中,有泳者,有钓者,有渡者。江滩上,一小鸟起飞,又瞬间跌落,走过去察看,被丝网缠身绕腿,我掏出指甲刀动手术,一解脱飞走了。顺着江边小道折返,忽见一丛竹林青翠茂梢,竹笋破土,气势汹涌,生命力不可抑制。有人匆匆走过,一手提江鳖,一手提鳊鱼,古老渔猎之风不息。一段绵绵的沙地,一山民赶群羊下山,一身的草野风尘,穿黄胶鞋的双脚嗖嗖利索,却一目塌陷。一只头脑凶猛的公羊,一蹇一蹇的,近了才看清,左边后腿胯已萎缩,伶仃悬空,三条腿在跋涉。伤残是一种生理缺陷,残缺却是一种美的机缘。比翼鸟一目一翅,先天性残疾,但他们生性团结友爱,一组合就能双翅摩天,演绎人间恩爱。河街上游,屋少人稀,两只狗一碰面,头尾相接闻了闻,嗅了嗅,猛然翻脸撕咬,弱者夹尾逃跑。河街中腰,一户人家卖油炸,背身拨锅的是偏人,衣服油渍,口齿支吾不清,只有家人知道意思。偏人一直跟着弟媳过活,天天提篮到火车站卖麻花,卖的钱一分不剩上交。这一家人很和睦,为偏人送终的寿衣黑棺都备齐了,到时候披麻戴孝抱像上坡的是侄子。河堤边,一个半身不遂者在一拧一扭地练习走路, 一青衣女子跟随护伺。这些残缺不全的生命,尽管颠踬,尽管困顿,但生命的链条没有断裂,没有戛然停止,依然缓慢地运行着生命的气韵。
四
从河街入城,桥儿沟是一条便道。青石台阶,整束光洁,从山根一直排列到居高临下的北岭,那样的齐齐排排、有秩有序,这正是一架大山的钢琴呢。弹奏不用手指,而是一双双健壮的脚趾,那琴声已是超声,人是听不见的,上帝一定听得见。桥儿沟人家,户户紧挨,户户攀升,一户比一户高峻,一户比一户险要,仿佛战争年代的防守堡垒。一些人家门前,卧黑石,卧黄石,卧灰石,脸盆大,光亮如鉴,形似关中门墩石,神似宗祠蹲狮,又威风,又可爱。上到桥儿沟中腰,一幢五层“白河县基督教福音堂”,门楣对联引人注目:信奉耶稣必然得救,皈依上帝一定永生。上帝是终极存在,灵魂救赎是上帝的劳动任务。耶稣降生在马槽里,太低微,太卑贱,他的教化对象上至国王贵族政客巨贾,下至平民奴隶、偷儿妓女,教他们如何诚信处世、如何诚心做人。走开十几步,依然听得见基督徒美妙圣洁的唱诗声。一条狭窄如线的大山深沟,上帝怎么就能摆下道场呢?正前方,小飞虫针尖似的,俶尔急速旋转起来,几乎遮蔽半片天空,这是上帝无处不覆盖的网络吗?山壁一吸肚皮,凹进去一个空间,一户人家乘势嵌入,一个半圈院落,门外两株石榴树,一左一右,满头红花。一仰视,女主人蓝布碎花上衣,脸白眉细目秀,若上一张宣纸,可取名《石榴人家》。上到北岭,沟壑一个豁达,好象胖人一声大笑,两边开展六七丈,一个平坦坦的坪坝,新盖房屋密集起来,幢幢亮丽煌然。但有一家土木瓦房已坍塌日久,檩、梁、椽精光光,半显半裸半露,榫卯结构已经残缺朽坏,墙体一角倒下,一边破裂,破砖碎瓦生青苔。一只鬼怪似的大木蝶升起了,又降落了,在招老屋主人的魂吗?这意象如两棵树,一个绿意盎然,一个干枯死亡,一小僧说“荣的好”,一小僧说“枯的好”,师傅淡定地说“荣的任它荣,枯的任它枯”,全然佛家心境。
五
在高峣峣的北岭上,小儿玩耍的一个皮球掉落了,斜坡使它陡生能量,立即滚动起来,左冲右撞,一眨眼就滚没了,一直到达汉江,开始涌涌漂流。所以,罗锅佝偻者走道一定要小心,一个跌翻,一个滚落,若收不住,那也只好漂流了。司机通常说车“滚”了,那就是车翻了,前几年西沟中学一辆面包车滚下山沟死了五个。所以,在这个山城最忌说“滚”,将骂人的“滚开”,常常说成“避开”,凶狠倒没了。一外地人在江边找活干,白河人说“在高头”,外地人便上坡,一问还“在高头”,又上岭,再问还“在高头”,最后上到山顶,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在高头”,外地人望望天,大疑惑,大不解?原来“在高头”就是“在里头”。白河人称不好的东西为“烂颜”,入境者不知询问,有人故意捉弄耍怪,“烂颜就是不多见的好东西”;一家做酒席待客,先自谦一句,“一桌家常便饭,没啥好东西。”“不呀,全是烂颜。”主家脸色都变了。
北岭子,一片菜市场,提篮的、挑担的、拎桶的,酸菜、魔芋、竹笋、蘑菇、木耳,出自深山密林,来自大江大河,无一不是珍馐美馔。一条巨型鲶鱼,足有三十斤,两撇须似八号铁丝,灰蒙蒙的浅黄色,“从汉江捕捞的,至少活了十五六年,相当人的八十寿命。”一卖石蜜的,头脑干瘦,五六十岁,“野蜂蜜,窝巢挂在石壁,上下十几丈。”老者脸面脖项不下二三十个红肿斑点,为了生活下去,几乎不惜一切。“你就不怕蜂蜇?”“唉,蜇得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疼了。”“该有个防护吧?”“在崖下点火,捂烟子熏蜂。蜂子少了,就溜索下到半崖割蜜。”这份甜蜜与苦难交织,与疼痛相伴,与危险相随,它提醒人们不易到手的,才是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
在菜市场,两个耄耋老人,一个弓腰弯腿,一个双手背剪,面对面舒缓地说闲话。
“汉江河里的水鳖长寿,就是吃饱了不动,趴在岸边谧谧地晒太阳。”
“静有静的好,动有动的好,一切要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武当山道士修炼,在石洞里闭关,不吃一粒米,不喝一滴水。”
“古人叫啥子……辟谷食气,不食五谷,吐纳空气,照样活命。”
六
在翠花坡下,政府新建一个殡仪馆,麻石铺贴,青石挺立,有台有阶,有脊有檐,冷冷的寂静,寥寥的干净,这是每一个人的最后驿站。白河县城共五个居委,西坡公墓群被戏称“六居委”,坟坡广阔,面朝东方,晒太阳,浴清风,静观儿孙如何闹世事。我给岳父岳母上坟,心窝亲切,肺腑伤感,纸钱火燎,眼眶湿冷;墓碑对联依旧:良言缥缈惟听汉水絮语,和颜无觅只见巴山仙容。双亲恩情无法衡量,我回报的仅是20个字的诔文。一只长尾喜鹊不期而至,收敛长翅,立足坡顶,“嚓嚓嚓嚓……嚓嚓嚓……”应是悲伤,该是喜悦?人是很不情愿地哭着来到尘世的,如果再很不情愿地哭着离去,那就是一个悲剧;如果嘻嘻哈哈地笑着离去,那就是喜剧;如果从容淡然地远离人们的视线,悄悄融化成泥土,渐渐生长成草木,那就是正剧。一支出殡队伍从城里吹吹打打地上来了,如果不是高端端的花圈随风招摇,还以为是一支唱花鼓的队伍在游山。若见棺上一个凤的软罩,应是女丧,若见一个龙的软罩,即是男丧。试想,如果只有生的,没有一个死的,一眼看不透的密密实实的万岁爷爷们,一眼望不穿的密密麻麻的千岁妈妈们,他们脸挨脸肩碰肩手蹭手脚接脚走路,有一人跌倒绊脚,就会有千人万人栽跟头;房屋总是不够住,粮食总是不够吃,小儿总是认错爷爷奶奶,人人弹嫌车少了,人人抱怨锅小了,大家都感觉空气不够用了,这个世界将是多么地无序无奈啊。
在襄渝线白河东站广场,有一尊大理石走狮,四肢力拔,筋肉团结,气势猛烈,正在一步步逼近猎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外表强悍的内质一定强悍,外表孱弱的内质不一定孱弱。九头鸟就算一个,自鄂入秦,一直领着七个儿女在汉江挖沙淘砾,同时开办水泥预制厂,快速发达之后,开采绿松石。几年前,九头鸟对人宣称,又发现鸡血石矿脉,价值百倍千倍于金矿,社会闲散资金注入,一定翻倍赚钱。一夜之间,在民间融资800万,声势浩大,前程似锦。一年后,九头鸟死了,那些钱也跟着死了。债主们猛然醒悟,“九头鸟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才使出挖沙淘砾的蛮劲,为白河人挖了一个天大的陷阱!” 实际上,九头鸟开采绿松石赔本,便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没有归路的敛财招数,所谓鸡血石纯属子虚乌有。据说,他把这些钱悄悄分给了七个儿女,人死账销找鬼去要吧。九头鸟外表孱弱不赢人,一副怕事无能的样子,谁都没有看到内质,那是一头雄心不老的病狮,临了都没有泯灭弱肉强食的动物本性。
一句佛语,在蒲团上用功多年,张目一看,原来还是眼在下,眉在上。人仅仅是地球生命链条的一个环节,善待环节上的山石草木水土,善待环节上的飞禽走兽昆虫,其实就是善待我们自己。环节与环节是一个封闭的大圆圈,一个环节的断裂,对整个大圆圈都是一种灾难。人的生命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往往在俯仰之间;人的生命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往往在一瞬之间;人的生命是高贵的,也是卑鄙的,往往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