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温暖和煦,我脱下外套,走走停停,优哉游哉地朝几公里外的一个文友家里走去。大约走了个把小时,“文轩阁”便映入眼帘,三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格外引人注目。
文友见我到来,马上起身相迎,寒暄问候一阵后,邀请我入座。觥筹交错,一众文友,便天南地北,侃侃而谈起来,欢声笑语,充斥着偌大的房间。席间,一个文友突然问我,刘劭华老师身体还像以往那样硬朗吗?下意识地勾起了我对劭华老师的思恋和崇拜之情。
思绪飞舞,一下便拉回了四十多年前,记得1980年9月1日开学的那天,父母帮我挑着行李,我们从家乡长乐出发,高一脚低一脚地艰难地走在泥泞的简易公路上,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再搭渡船横渡资江,到小淹临江的安化三中读高中。入学刚几天,恰逢安化三中组织全校学生纠正错别字比赛,我偶然获奖。命运之神向我倾斜,被同学们推荐担任语文课代表,遇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语文老师刘劭华。
怀着忐忑的心情,初次到刘老师的办公室,见到额门超高、蓄着西式头、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一条黑色裤子、一双黄胶鞋的刘老师,生怕讲错了话,不知说什么好。刘老师见状,主动同我聊天,问我姓名和家庭住址,初中毕业于哪里?听说我叫“李争荣”,从安化县长乐乡中学毕业,连夸长乐中学好,连说我这个名字取得好,说我父母取名字的寓意好,寄希望于我长大后,“李府争取更大的光荣”。听刘老师这么一说,我心想也是的。
学生时代的兴趣,其实只需要一个牵引点,一点认可度,便可让人全身心地投入。当上语文课代表后,学习期间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收集和分发同学语文作业。每次刘老师上课前,我赶紧跑到他办公室领作业,迅速分发。那个时候,我们班上有四五十人,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以前从未打过交道。第一次分发作业时,当我念到“郭亲爱”同学姓名时,班上引发了一场哄堂大笑。那时,我们读书,男生女生基本上是不交往的,还划三八线。刘老师听说后,告诉我一个方法,当念这个同学姓名时,改成念“郭同学”,一下子就把这个尴尬化解了,我由衷佩服刘老师的敏锐。
因为热爱,所以执着,写作的兴趣便已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自然而然,我有事无事地喜欢往刘老师的办公室跑,总想刘老师给我多开点“小灶”。细心的刘老师,了解到我的意思后,没有讲大道理,反而跟我讲,不论哪个老师上课,都要用心听。他说学好语文,没有捷径可走,除了上课听讲外,业余时间要多阅读一些课外书,要从用词造句最基本的知识学起。于是,每次遇到生字时,我提前查《新华字典》,把读音和解释弄懂,养成听课做笔记的习惯,还按照刘老师告诉的方法坚持每天写一段文字。印象中,我最爱听刘老师给我们上写作课。他讲写作课,并不是照本宣科,而是结合自己掌握的知识全方位多层次广角度开发我们的思维,用他的话讲,“写作要像学理科一样发散性思维。”记得,有一次刘老师告诉我们描写资江,资江的起源、资江的支流、资江途经的城乡、资江的汇入点、资江的典故、资江的人文……娓娓道来,听得我们如痴如醉。“站在山顶,眺望资江,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绿带,一直伸向远方……”“近看资江,一艘渡船在江中游来游去,艄公的号声,惊动了芦苇丛中栖息的小鸟,唤醒了寂静的天空……”“您看,位于资江河畔、陶澍官邸、风景优美的安化三中,又有莘莘学子在全县高中生文理科比赛中喜获大奖……”等等文字的描写,让我们大开眼界。当时,我按照刘老师的精心指导,撰写了一篇《我心中的资江》,文中“我看见,我清晰地看见,安化三中斜对面小淹石灰厂的工人筛选石灰时,每个工人从头到脚都雪白雪白的,就连眉毛上都醮有细细的石灰,可他们依然干得热火朝天……”“那是一个晨曦刚露的双休,我悄悄地走近文澜塔,听到了林中的鸟声,听到了河中的水声,更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当时我这篇文章还被刘老师红字点评批注表扬,一直留在记忆的深处。安化三中校园内,有一个最显著的标志,那就是两棵广玉兰。这是我梦中的牵挂。直到2018年1月26日,安化县村村通广播专门播放我撰写的散文《两棵广玉兰》,里面依然留下了我就读安化三中时,刘老师教我创作的影子——“广玉兰开花有早有迟,在同一棵树上,能看到花开的各种形态。有的含苞待放,碧绿的花苞鲜嫩可爱。有的刚刚绽开,几只小蜜蜂正迫不及待地往里钻……”记得这篇文章定稿前,我专门向退休在家的刘老师请教,刘老师反复看过几遍后,还亲自动手帮我改了几个字。
刘老师爱生如子,从不吝啬。我们就读时候,生活还相当困难,尤其是来自农村的,饭都吃不饱。每当这个时候,他将自己省吃俭用的餐费,时常给最困难的学生加上一份辣椒炒肉,我们吃的时候生怕落下一个“油星子”。那年,高中毕业的我到安化三中插班复读,每次刘老师的语文课,我总是抢着提问。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参加县农业银行组织的全县农村信用社面向社会招工考试,被正式录用两三个月后,原来的同班同学跟我说起,好多次刘老师要学生回答问题时,还念到了我的名字,至今我还欠刘老师一个当面感谢。
“刘老师的肚子里真的有货……”,很多师生说过,我更是切身体会过。记叙文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议论文的“论点、论据论证”,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这里我又不得不说一个有趣的故事,2002年2月,我从农村地区农村信用社调到县城农村信用社工作,我撰写了一篇题为《黄头发黑头发》的杂文,专程从县城乘船到小淹请刘老师斧正。当时,刘老师戴着近视眼镜看了几遍后,跟我说:“争荣,你这篇文章写得好,但要加两个字。不然的话,情理上说不通。你文中这句‘一日无事,独自踱步街头,听见黄头发和黑头发在理论……’,‘听见’前面要加两个字:‘偶尔’。为什么,因为你不可能全部听到或听懂黄头发和黑头发的说话,只能偶尔听到。”听到刘老师的解释,我真的感觉学无止境。
有了启蒙和助力,便会乐此不疲,慢慢地,我朝着文学这条道路前进,在干好本职工作之余,写点文字记载一下。可每当我遇到文字困惑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刘老师,只要我拨通刘老师的电话,刘老师总是给我指点迷津、指明方向。
刘老师的书教得好,文章写得好,字也写得好,他用毛笔一笔一划用心书写的篆书,被多人珍藏,还成为了抢手货……
“来,我们共同举杯,为了我们的创作、我们的幸福,干杯!”突然,文友的一句话,把我拉回了餐桌。喝下这杯幸福的美酒,刘老师伟岸的身影,越发清晰,当是幸福绵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