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头牛

思念一头牛

        小时候经常放牛， 对牛有一种自然的难以割舍的情感。

牛是忠实的动物，任劳任怨，我常常思念一头牛，这头牛是我把它从小放养大的。

以前南方农村一般用牛耕地，家家对牛都精心呵护，一般不会做出伤害牛的事情。家乡多为丘陵地带，主要是水稻田。农村人养的牛主要是水牛和黄牛，我们村养水牛的居多，水牛力气比黄牛大，食量也大，适合耕种山区水稻田。

八十年代初期，刚刚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分给爷爷家和本队另一家共有一头老水牛，后来这头老水牛产了头小母牛，爷爷和这家商量好，爷爷分得一头小母牛犊，他家还是老水牛。因为老水牛还能生产，后来还产了几头小牛犊，也是归他家单独所有，他们留了一头养着，其余的都卖了。爷爷总是让着别人，吃亏的事一般留给自己，嘴里经常念叨：“吃亏是福”！

爷爷这头小牛犊还小，会到处乱跑，我人小追不上，只能爷爷奶奶自己每天放养。

一开始小牛犊是不能穿拴鼻绳的，因为牛小鼻孔娇嫩，要等到长到半大了，才能从它的鼻孔间穿洞。用手指般粗细且有柔韧性的光滑树枝穿过，再把结实的牛绳绑到枝条上，人就可以牵着牛走路了。这样可以控制牛，能让牛听人的使唤，不会到处乱跑，耕地的时候能按照主人的意思把地犁好，不然乱窜的话会把地犁得东倒西歪。平常经过庄稼地时拉着绳子，也不至于吃掉和踩踏毁坏庄稼。

         我和这头小母牛犊很投缘，在我八岁时，就开始帮爷爷放牛。每天和本屋的小伙伴五点半左右起床，头天下午商量好第二天早晨把牛牵到哪里放，后面还有许多放牛的小伙伴就跟着我们。在有庄稼及蔬菜的地方就拉着牛，没有庄稼菜地的地方就全放开牛绳，让它们自由活动随便吃草。牛们也很喜欢自由漫步，和人类的想法是一样的，都不喜欢被别人约束。

我和同伴喜欢把牛牵到离家约三里地的油茶山上放牛，这里离庄稼地较远，山坡里青草丰茂，油茶树较多。别的山坡杉树较多，枯枝落满地面，不小心牛和人都会被扎到。油茶树山坡真是好玩极了，我们把拴牛绳盘到牛角上，不然牛绳拖在地上容易被牛踩断。我们把牛放在山坡自由活动，牛也高兴，欢快地在山窝吃着丰盛的水草，不时追逐嬉戏一下，甚至在有水的泥坑里打几个滚。我的那头小牛犊欢快地在山谷里跑来跑去，很是快乐。我们小孩子们也非常高兴，不用象在庄稼地旁一样，生怕吃了和踩坏别人的庄稼。这是我们经常去放牛的地方，有时会带书坐在树下或爬到树上安静地看，有时大家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和打石子游戏，有时进行跑步比赛，沿着山坡到处奔跑。春天油茶山上开满白色的油茶花，清香扑鼻，漫山遍野，还有茶泡和茶耳，我们经常爬到油茶树上摘来吃，味道香醇甘甜，是天然滋补佳品，富含多种维生素。秋天，油茶树结满枝头的果实，大人们会采来加工成山茶油，这可是油中珍品，价格昂贵，用它炒菜和煎炸食物口感特香，在激情燃烧的岁月，村民们更是惜之如金。

一天，我们照例来到油茶山放牛，大家玩得很嗨，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天黑前，小伙伴就不停地呼唤牛回来山谷。我的小牛比较听话，一般不会跑很远，但也有例外要翻过山顶去邻村找的时候，每每这样，我心里就很着急，伙伴们先把自己的牛用牛绳拴在树干上，让自家牛不到处乱跑，再帮我一起找。有一次跑到瑞坑村那边了，还吃了人家的水稻，好在吃的不多，回去和爷爷说了，爷爷和稻田主人联系，并赔礼道歉，说要赔多少照价赔，稻田主人也大度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小孩子放牛嘛，下次注意点就行”。爷爷非常感谢，回家也批评我太大意，放牛要上心点，我低着头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入地底下，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有下次了。

牛身上有许多牛虻、苍蝇、牛钻子等，大家经常会拿树枝帮牛驱赶和清理。有一年夏天，天气炎热，我家小牛生病了，不吃不喝，全身发热，躺在地上很吓人，我都急的快哭了，催促爷爷赶紧找兽医来看。兽医来后给小牛打了针和喂过药，第二天小牛就逐渐恢复，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这样，每天清晨和下午都要去放牛。早上放完牛要赶着去上学，下午放完牛要赶紧回家，吃过晚饭还得完成作业。那时村里电量不足，电灯较暗，很多时候点煤油灯学习，只是煤油灯有烟和气味，时常将我的两个鼻孔熏得黑黑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学习成绩还保持得不错，在学校经常受到老师表扬。

这么辛劳而又匆忙的时光如流水般悄悄从指间滑走，我转眼就到了十一岁，上五年级了。放了三年牛，小牛犊也变成健壮的成年母牛了。我们那时农村没有六年级，到五年级就要考学升初中，所以就没法再帮爷爷奶奶放牛了。

后来到洋地初中上学，离家二十多里路，在离武夷山脉西麓八岭岽很近的大山脚下三坑村洞下组上，用的是以前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旧房子，一周回家一次。后来我放的小牛长大也生了牛娃娃，煞是可爱。每次离校返家，我都要去看下那头牛，抚摸一下她的头顶和脊背，牛也很有灵性，看着我离去，牛眼睛湿湿的，好像是流泪，不停地哞哞叫起来，我鼻子一酸，用手捂住双眼，抑制不住的泪滴在心里汇聚成河。

等到上高一时，听说爷爷将我放养大的那头水牛卖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不停地问爷爷为什么，我揣测咱家牛被牛贩子买走的命运，非常着急。爷爷说那头牛老了，没力气耕田，只能再买过牛来喂养。农村人靠牛耕地吃饭，没办法，我和你一样舍不得呀。我这头牛养了这么多年，挺温顺通人性，和我们很有感情的。后来爷爷还是再买过水牛来喂养，但总觉得没以前那头牛好。

多年过去了，爷爷奶奶也早已过世，我常常会想起曾经放养了三年的那头水牛。每当我返回故乡，就会去以前牛圈的位置转转，希望能看到它的影子，就好像从没离开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