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过去了的那些岁月,写给过去了的那些的记忆!
——写在前面的话
文/蓝野静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著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金黄灿烂的秋天远远那边,远远地,飘送来《稻香》美妙,动听的旋律歌声,那旋律歌声,感觉似乎也是金黄的,灿烂起来,秋天起来!
立秋了,在金黄灿烂的艳阳下,在金黄灿烂的秋风里,在金黄灿烂秋天季节的时间背后……稻谷也金黄灿烂地成熟了,随之,收割稻谷的日子也就到了!
——有事无事,有意无意,便想起老家收割稻谷的那些日子。想起老家收割稻谷那些日子,叫我怎么说呢,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它们是那么美好,又有些不那么美好;有些不那么美好里,又是那么美好。那么美好和不那么美好相互错杂,交汇,融为一体,总之一句话,五味俱全,感情和感觉是复杂的,——彻彻底底,真真实实,却又远远近近,飘飘緲緲,朦朦胧胧!
我的老家在渝东地区乡下,具体地说是在渝东地区长寿乡下。从很古老,很古老以来,乡下老家一直都是盛产稻谷的,——稻谷,即水稻。水稻,在我们乡下老家,人们土话都叫谷子。当然,这里我们老家土话说的这谷子,与北方所说的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北方所说的谷子,据说即是小米之类的。稻谷,在我们老家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它都是我们乡下老家最最主要,最最重要的农作物,更是人们的命根根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记得那时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的,伟大的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时期。周而复始地,几乎每年都是这样:立秋之后,稻谷金黄成熟了,以生产队,更细一点说是以生产队的塆子为单位,就开始收割稻谷。那些日子,人们继“五月人倍忙”那个农忙时节收割麦子,栽秧……之后,就又开始几乎无“闲人”倍加紧张忙碌起来。那时收割稻谷虽然主要是大人们的事情,但我们小孩也没有空闲着,大人们在外,在生产队里忙碌收割稻谷,挣抢工分,我们就在家里忙碌着干家务活:抬水,挑水,烧水,送水;或者讨菜,煮饭,洗衣服……下午收稻谷时候,就到稻田里捡拾没收干净的稻穗。捡拾回来的稻穗,生产队都要求拿到生产队里去称,然后得工分,好像是两斤一个工分。
关于我们小孩捡拾来的稻穗拿到生产队里去称,关于队里的粮食“颗粒归仓”,其实,当时的人们并不是像我们小学读过的那篇《颗粒归仓》:“一只大白鹅,伸长长长的脖子使劲叫着要吃粮食,一个好像是维吾尔族小孩把篮子高高的举过头顶对大白鹅说,这是生产队集体的粮食,不准吃!”的那篇课文,假意,虚情,矫情,“高大上”宣传的那样,思想觉悟那么高尚,伟大。因为穷,生产的粮食少,口粮少,分到的粮食少,很多时候,我们很多人,还包括大人都背着生产队的干部,私下的就把捡拾的稻穗偷偷拿回家里。也有的人家运气悖时,被人检举,揭发了而被生产队干部从家里收出来,全部无偿充公的!
割稻谷,都是生产队的年轻力壮男女。一般都是趁着天凉爽,早上5点半出工,8点半收工回来吃早饭。然后,9点又出工,12点收工。下午3点半出工到田里收稻谷。年老体弱有病的,就在我们塆外面比较远的一个叫做大石坝的石坝上,早晨,或者上午就……晒稻谷,晒稻草,捆稻草,做一些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活。下午就撤草把,人牵着牛拉着石磙,在石坝扯撒的草把上滚来滚去,滚碾稻穗。这些农活都是由我们塆,我们生产队里的生产队队长,或者生产队的干部安排。都是按时间,劳动重量来记报酬,工分。滚碾稻穗完了,还要翻杈,除草,上草,扬谷。(犁田,耙田,栽秧,割谷,扬谷,上草,挑抬,这些都是我们老家农村男人必备的基本功,没这些功夫,媳妇都找不到,只有打光棍。我一直以来,那些农活没有哪样能行,傻鸡巴戳戳,傻鸡巴痴痴,呆呆的,天真,滑稽,好笑,“黄水捞,即黄鼠狼想吃雁鹅肉”那般,想去学习写文字。那时我母亲,父亲经常怒骂我:一天到黑,只晓狗日的写!写!写!不去学会那些犁田,耙田,栽秧,割谷,扬谷,上草,挑抬……你狗日的,连狗屎都找不到一泡吃的,莫要说找媳妇!他们的话还真灵验,果真如此地,我好多,好多年都没结到媳妇,打了好多,好多年的老光棍!后来,不知道是啥子狗日的“狗屎运”来啦,当了个教书匠终于找到个媳妇!)
所谓翻杈,就是牵着牛拉着石磙,在石坝上滚碾稻穗,那道粗略工序完了,稻穗上的稻谷还没有碾落干净,人们就用镰刀,或者用羊角样的羊杈,把草翻转倒过来,再用人牵着牛拉石磙,再滚碾来滚碾去。一般要翻两次杈。第一次翻杈一般都是黄昏太阳要落土的时候进行。有时也在天黑了之后进行。第二次,是在第一翻杈石滚碾之后,再进行,一般是在晚上10点左右。后来的那些日子,刚开始实行一家一户单干“包产到户”的时候,人们还是因为穷,还要把没打搭干净的稻谷,用连盖即连枷打干净下来。所谓除草,就是把碾干净了的稻穗的稻谷草除去,移动开到旁边,就剩下稻谷。然后,就是人们用的用木抱板,用的用木摊婆(摊耙),用的用刮婆(竹捞耙)……把干净的谷子,聚集弄来,团堆弄来,紧紧密密,团结,形围,形为,感觉好像更是紧紧密密,团结,堆集行为在一起,行为成一个高大,宽阔的圆锥体,高大的金字塔。为了防稻谷被偷盗,并且还要在高大,宽阔,圆锥体,金字塔样的稻谷表面,用一个装着白石灰,镂空刻着“公正”二字的小木盒子,打印上白石灰漏写出的醒目的“公正”二字(打印白石灰,醒目的“公正”二字,一般由我三爷爷,人们爱叫他殷三爷的来做,有时也由我们生产队的保管罗木,罗木生来做,——他叫罗木生,人们偷懒,懒得多动嘴,多说话,都简单地叫他罗木)。那样团堆稻谷的,那道收割稻谷的工序,用老家人土话来说,就叫团堆。再然后就是用老家土话说的木锨盆(就是木锨,本我想用左边一个“木”,右边一个“欣”那个字,但电脑上我没打出来)来扬谷。扬了谷之后晒谷……
至于所谓上草,就是堆草竖。就是一些人把晒干分给每家每户之后,留给集体的稻谷草,用提前打好老家人土话说的叫草鹞子,或许叫草腰子(就是像麻花样的,用草来打的麻绳般粗壮的草绳子)捆好,人们用钎担一捆,一捆的递送喂给一个,两个,或者更多个,在草堆上,草竖上,堆草的人,把稻谷草堆竖成房子样,相当高大的一大堆,一大堆的。那些稻谷草,或者说叫干谷草,主要用途是准备用来做冬天里,牛吃的草料。铺床的时候,特别是要过冬的时候,人们也要去弄它们来铺床,相当于现代的床垫,把床铺得厚厚的,重重的,严严的,实实的,更是暖暖的!
那些时候,我们小孩捡拾完稻穗,没事的时候最爱在石坝上玩耍。我们在石坝的稻谷草里做“金刚倒立”,在稻谷草里“立羊角转”,在稻谷草里一人提抬着两手趴撑在草里的,另外一个人的一只脚,做“狗爬式”那种“狗犁田”,在稻谷草里打滚,打鹞子翻杈……在草堆与草堆之间到处藏猫猫,跑狗狗,或者做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们最爱做的游戏,就是两个人高举着双手臂,竖成一个穹隆状的“人”,或“八”字梯样,另外一些小孩就从“人”字,或“八”字梯样的下面不停的穿跑过。高举着手臂的小孩,相互手指紧扣着手指,一边高举着手臂,一边唱:撒,撒,撒屙尿,二十了,妈妈睡着夸夸了,喵啦,喵啦,吃果,吃果邀去他要!一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就把手放下来,拦框住一个小孩,便问:要苹果吗,要亚丽(鸭梨)?被拦框住的小孩如果说要苹果,马上就把他放了!如果说要亚丽,就去替换高举手臂的其中一个。有时他说要苹果,还是让他去替换另外一个,把手臂高高举起。小孩本来就是游戏,闹着玩的,一般都不会认真,都会高高兴兴的去把手臂高高举起,继续着那样的游戏。感觉还是很好玩,很好耍,很美好的!
我们在石坝的稻谷草里玩累了,就跑到石坝边的那棵黄桷树下,咕噜,咕噜,喝牛水那样,喝从井里打提来的凉水。有时是点过豆腐,榨过豆腐的,绿沁沁的,有时是绿沁沁里,带着些浅黄色,有点像尿的颜色那样的,老家人土话说的告水,也许叫膏水(胆巴点,榨过豆腐的水);有时是开水,开水还放了一些茶叶,或者嫩绿色的野薄荷草,它们都盛装在树下的一个大缸钵,或者一个大木桶,大洋铁桶里。那些水,是队上专门供应的,每个人渴了都可以去喝。有时,在草里玩腻了,干脆就爬到黄桷树上去……玩耍。
那棵黄桷树真高,真大,树冠呈巨大的绿色球状,更或者巨大绿色伞样。粗壮的根茎青筋样的从地面上暴露出来,一般都杯口粗,最大的比碗口还粗,人们有些时候很爱把牛拴在那些粗壮的根上,把草堆放在牛的面前,牛一边悠闲的吃着草,一边悠闲的甩着尾巴,摆着尖圆的耳朵,有时还悠闲的拉出一大堆,一大堆黑黄的牛屎,高高地堆放在那里……总之,那黄桷树,不但是一棵高大的黄桷树,而且还是一棵很古老的黄桷树,估计上百之后好多年了!据塆里那些很是上了年纪的老一辈的,老一辈们讲说,从他们生下来以来,就看见那树一直高大地站在那里,像一把绿色的巨大的伞高高大大,远远了又远远地撑开在石坝边。解放前的那些年,那树下还有人在那里摆过茶摊,烟摊,水果摊,食品摊,生意还很不错。树下还曾经路过解放军的部队,国民党的部队,他们还在树下把枪放在一边歇凉,还把枪拿给我们的塆李狗儿摸了一下的呢!……我有一次问:树下路过日本鬼子没有?老人们说:日本鬼子的部队没有打到我们这个地方,那边只打到三峡,那边只打到贵州的独山就没在往内地打了,只看见过飞机从我们这个地方不断的飞过西山,只有一次在县城附近投下了一个蛋(弹炸),但没有爆炸,其它时候都没有下蛋,就那样直接飞往重庆去了。
那棵黄桷树在日晒雨淋,风风雨雨里,经历很多,很长的岁月沧桑,枝干树皮皲裂,千疮百孔,有许多虫豸在枝干爬上爬下,有许多鸟从大大小小的洞里飞进飞出。洞里时常驻扎着蛇……树的主干下面部分,要三四个大男人完全伸长尽手臂才能合围住。主干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对穿的空洞,是某一年遭受雷击把树烧空而形成的。洞不但可以来来往往通过穿堂的风,还可以来来往往,畅通无阻通过一些彪形大汉那样的人。下雨的时候,人们经常在里面遮雨,炎炎烈日的时候,人们经常在里面乘凉,休憩。热天晚上,生产队派人在石坝照看粮食,有一些人干脆就在里面过夜,我们小孩经常还在里面打牌呢!
我们爬到树上,或者沿着长长,柔柔,软软的枝条滑下来,又爬上去,爬上去有滑下来;或者“吊颈鬼”那般,吊在枝条上打秋千;或者摘黄桷树叶来一片连缀一片编各种样式的帽子;或者卷成一个细长的喇叭来呜—呜—呜—的吹着玩……有时在黄桷树上玩腻烦了,干脆就背着大人,偷偷跑到石坝附近的那个堰塘里:或“滚牛水”(我们老家都爱把泡洗澡,玩笑,调侃为“滚牛水”),或古诗里“凫雁满回塘”诗意地说的那样“鸭儿凫水”,或者“狗刨骚”,或仰躺着在水面,比赛露出白皙的肚皮,甚至比赛露小鸡鸡,看谁露出更高……去了!
黄昏,太阳要下山了,落土了!一般在这个时候大人们就开始翻杈,然后除草。然后团堆……翻杈,除草,团堆等那些不很重的劳动,不分男女,体壮体弱,几乎所有的人都参加。那时我很喜欢看大人们翻杈,翻杈的时候,一方面是为了乐趣,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劳动劳累的重量,他们有时还要喊号子,唱不知道是谁乱编的翻杈时唱的歌。歌词里带着调侃,玩笑的黄色味道。歌词韵律里几乎都要拖带着一个“哟”的长长尾音。我还依稀记得那唱歌的情形,一个人领唱,大家尾随着应和着合唱。领唱的人唱:“太阳哟,那个哟,落土了哟!”然后大家跟着合唱:“落土了哟!”领唱的人又唱:“隔壁的幺妹哟,回来了哟!”大家跟着合唱:“回来了哟!”领唱的人又唱:“回来了哟,怎么哟,不到我家!” 大家跟着合唱:“怎么哟,不到我家!” 领唱的人又唱:“哥哥哟,等你哟,毛抓抓!” 大家跟着合唱:“等你哟,毛抓抓!”……领唱的人又唱:“月亮哟,那个哟,起来了哟!”大家跟着合唱:“起来了哟!” 领唱的人又唱:隔壁的幺妹哟,出来了哟!大家跟着合唱:“出来了哟!” 领唱的人又唱:白嫩的皮肤哟,像猪油哟!大家跟着合唱:“像猪油哟!”领唱的人又唱:“高高的奶子哟,翘一翘!” 这个时候都是男人,小伙子,跟着合唱了:“翘一翘!”……大家唱一句,整齐统一,就翻杈草一下;大家唱一句,就整齐统一,翻杈草一下。他们的动作,随着歌声,有节奏,旋律,秩序地,弯腰起来,起来又弯腰下去,来回重复,周而复始。这样的翻杈,与其说是在翻杈劳动,还不如说更像是在集体统一的舞蹈。领唱的每次都我们生产队的队长,爱开点黄色的玩笑,那时他都早已50好几,快60了!
除了以上那些,收割稻谷的那些日子,在我记忆里,感受最为深刻的,还有就是到收割稻谷了之后的田野去捉蚱蜢,按蟋蟀,摸泥鳅,抠黄鳝;还有就是……晚上跟着大人们到野外石坝去照看稻谷,那时就可以平躺在稻谷草上,或者躺在铺着稻谷草的篾席子上,或斜躺在竹凉椅上听大人,听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摆龙门阵,讲那二年陈芝麻,烂谷米的故事,什么王母娘娘簪子划天河,鸦雀(喜鹊)搭桥,牛郎织女七月七,七夕鹊桥相会呀!什么伏羲姊妹造人烟呀;什么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呀!什么我们本地的胡超半夜起来拉稀,看见雪地里有许多叛军在移动,回到厨房把火钩烧红,然后去把大炮一门,一门点燃,就为此立了大功呀!什么跑白莲教呀!什么涪陵的刀儿匠呀,什么追看国民党的逃兵潘格章呀……月亮圆圆。月色融融。唧唧,唧唧的秋虫也不干寂寞,正昵浓着。我们一边聆听,一边仰望着天空的月亮,仰望着满天的星星,数星星(老人们说,如果数不清楚,就要变成为癞子,所以我信以为真的害怕成为癞子,就是反复的数,,反复的数,有时,数着,数着,就瞌睡着了,结果从来都没有数清楚过,最后我们一个都没有变成为大人们说的癞子。),看星星走路,看天火,看星星屙屎,就是流星,一道亮光划过夜空。看半夜12点之后,天河神奇的调转,拱起的,巨大的,卧龙样的,弧形方向……对了,还有就是挑草头。所谓的挑草头,就是人们把田里的稻谷草把,一个一个草抱来搁放在一起,要么是搁放在田坎上,要么是搁放在田里那些干的地方,然后用老家土话说的鹞子篾或许叫腰子篾的竹篾丝,把它们捆成很大的一捆,一捆的,再然后用钎担,一挑一挑的挑回来。我们生产队的草头那时都挑回来都放在那个大石坝上。
挑草头是很重的体力活,而且头顶着红红,火火,炎炎狠毒的烈日,而且挑的距离转弯抹角,爬坡上坎不说,一般都比较远,有的甚至还很远,来回一次需要三,四十分钟。草头的重量都在100斤以上,有时捆得大,困得重的有一百四,五的。当自己刚开始割谷,刚开始挑草头的时候,才更加真正感受到农民劳动的艰辛,才感受到农民的劳动,以及其它的一些最底层的比如说棒棒,砖匠,打石匠,泥水匠,等等他们的这样那样的劳动的艰辛,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真的不是好耍的。那些人那是迫于无奈实在没有办法,才去那样的艰辛,沉重的劳动。书上某些人说的,所谓劳动的光荣呀,幸福呀,快乐,轻松呀,纯属是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人骚客们在那里虚假的矫情,放狗冲屁,那是那些狗日的,——站着说话腰杆不痛!或者火石没有落到自己脚背上,不知道啥子叫痛!
下午3点半,生产队的开始出工收稻谷了!收稻谷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收稻穗,一部分挑稻穗,就是挑草头。挑草头的都生产队的身强体壮,牛都日不死的那种牛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大男人,大劳动力。人数有将近20来个。集体出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稍微晚一些到田里去,等收稻穗的把稻穗收好,捆好后,他们才向田了走去,挑那些捆好的草头。我经常看见那些人他们有的手拿着钎担,有的把钎担扛在肩头,有的两手拿着横依靠在腰下面,排成长长的队伍,像我们在电影《片油烟机》里看见的松井的垮杆队伍,或在其它电影里看见的敌人的垮杆队伍,土匪……去打仗的似,懒散着,懒洋洋的向田里走去。他们几乎都光巴胴着上身,个别只穿个花的,或者红的,我们老家人说的“火烧”摇裤(内裤),腰杆上拴着,或者肩膀上搭着一根揩汗水的长长汗巾。宽大的肩膀上,有两个早已固定下来高高凸起,经常挑抬压出的坚硬的肩包。宽大的肩膀和宽大的背,以及宽大的胸膛黝黑发亮里,似乎带着一层油沁沁的深黄,或深黑,看上去好像涂抹,打了一层厚厚黑黄的油蜡,更或者更就像烟熏黑黄熟透的老腊肉,一点水在上面都停止不住。整个身体出了屁股和肚皮下,也就是说只有被内裤遮盖着的那些地方相对来说稍微白一点,全身都是黑黢黢的。这一点是我们小孩和他们一起在石坝附近那个堰塘里洗澡的时候,经常看见的……
他们挑草头时候,沉重的草头让他们向着大地低弯着腰下去,有的弯着的腰就像一把弓,挑着沉重的草头在路上艰难的走着,转弯抹角,爬坡上坎,不停的有节奏韵律地喊吼着嘿哟嘿哟,不停的换着肩。——挑草头这农活,无论多重,无论挑得起,挑不起一般是不能把草头搁放下来歇气的,一挑在肩上,就要一直挑到目的地为止,除非是最最特殊情形,没办法……比如鹞子篾断了,草头爆散了呀,比如钎担挑断了呀,比如腰闪了,身体出了毛病了呀!这些都是最迫不得已的事情。所以只能用换肩来假装的替代歇气。他们挑着草头,红红,火火,炎炎,狠毒的烈日下,汗珠子大黄豆那般,一大颗一大颗,一大股一大股不断地从身体里渗透出来,流出来,下雨出来,很快就从像涂抹了一层厚厚黑黄的油蜡,更或者更就像烟熏黑黄熟透的老腊肉身体上滑落流淌下去,滑落流淌下去,上身似乎什么都没有,下半身下面的外裤内裤,胯当脚……全身所有的地方,却全被汗水泡透了,裤子都能拧出股是股的汗水,就像是刚从水里起来。挑了几挑之后,他们也就在石坝的那棵大黄桷树下歇一下气,咕噜,咕噜使劲的喝水,抽烟……年轻人,或者抽一支8分钱一包的“经济”牌烟,像那时的“嘉陵江”,“红港”,“巨浪”,“飞雁”,“兰鹰”,稍微高一点,1角几,两角几的那些牌子的烟,几乎没有人抽,也几乎没有人能抽得起。上了一点年纪或者就抽自己裹的叶裹皮叶子烟。歇一下气之后,马上就又去挑。然后就是不停的喝水,喝水,喝饱水,再去挑草头,汗水却流得更凶,更多了!每个人的任务,每天下午都是20挑左右,一般都要挑到太阳要下山,落土时候才挑得完。
我自己开始收割稻谷,挑草头等之类的农活,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没多久的事情了。那时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的那样集体劳动生产方式时代已经悄然翻过去。也是悄然的,中国已进入了伟大的“改革开放”,伟大的新时代。那时我们老家,我们生产队刚刚开始实行“包产到户”的“生产责任制”。那时,我刚好在初二,除了教书匠的父亲,家里没有多少男的大劳动力。每到稻谷收割时节的那些日子,我们家是全家全部出动,没有半个空闲的人,——就连最小的妹妹也出动了,或者到田里去,或者在家里煮饭,烧水,洗衣服!因为我我们四姊妹里,男孩子里面的老大,当然,割稻谷,挑草头,严格地说是学习割稻谷,挑草头,特别是挑草头的事情,就落到我肩膀上。
其实我割稻谷,眼睛是“死猫眼睛”,相当的死钝;动作也是相当的翘脚翘手,相当的别扭……是割得相当慢的,——从那时,一直到很远的后来,一直到今天,都是那样没有多少进步。这正如我母亲那时既好笑,更是怒气冲天骂我,又十分生动形象,形容的那样,我割稻谷好像是在:问一窝,割一窝;问一窝,割一窝,——所谓的“问一窝,割一窝”,即就是:在去割一根,割一窝稻谷之前,都要去询问一根,询问一窝,询问那根,询问那窝,询问那些窝,那一些一些稻谷,询问它们割得,还是割不得?好像要征求它们的意见,它们回答了割得,我才慢慢弯下腰去割一根,割一窝……;在去割一根,割一窝稻谷之前,都要去询问一根,询问一窝,询问那根,询问那窝,询问那些窝,那一些一些稻谷,询问它们割得,还是割不得?好像要征求它们的意见,它们回答了割得,我才慢慢弯下腰去割一根,割一窝……;在去割一根,割一窝稻谷之前,都要去询问一根,询问一窝,询问那根,询问那窝,询问那些窝,那一些一些稻谷,询问它们割得,还是割不得?好像要征求它们的意见,它们回答了割得,我才慢慢弯下腰去割一根,割一窝……;在去割一根,割一窝稻谷之前,都要去询问一根,询问一窝,询问那根,询问那窝,询问那些窝,那一些一些稻谷,询问它们割得,还是割不得?好像要征求它们的意见,它们回答了割得,我才慢慢弯下腰去割一根,割一窝……
那时我就以“问一窝,割一窝”那样的方式方法割稻谷。那时我就那样的,在田里机械的,缓慢迟钝的,更是滑稽好笑的,重复地“问一窝,割一窝”地割着稻谷。
老家人爱说“三天出个牛打脚”来说,来形容人做事慢,我甚至比老家人们说的,形容的“三天出个牛打脚”,还要相当的慢,是“三年都出不了一个牛打脚”,很久,很久,很久都割不走路。挽捆割下来草把总是相当别扭着,翘脚翘手的,打不过那个调来,总是反起挽捆,母亲一直怒气冲天的骂着教我怎么挽捆,就连我们塆里的割稻谷的老手哑巴,看我那割稻谷动作,过路都看不下去了,跑到田来,也一直一边啊—啊—啊—;呀—呀—呀—地着急晕了;一边比手画脚,教了我很久,很久;很多,很多次,我一直都没有学会,割下来的那些稻谷谷穗,挽捆的草把披头散发,披头耷耳的,像一个一个的抱鸡婆,或者叫花婆,搁放在田里,还没有挨碰就散架了。慢还且不说,经常是一不注意,镰刀就把手割到了;一不注意,镰刀就把手割到了。至今手上都还永恒着,那些那时割稻谷不得行,割手得行而留下的各种各样的伤痕。……一看到那些,一想起那些,都是不美好的回忆,甚至是痛苦的回忆!相对来说,挑草头是我比较熟悉的。也是相对来说,我比较喜欢的!
……我学习挑草头,开始是一抱,一抱,或是很小一挑,一挑的草头挑,并且都还是父亲帮我拿在肩膀上。头顶着红红,火火,炎炎,狠毒烈日,我弓着腰背,伸长着通红透的额头,脸庞,颈子,踉踉跄跄,不是挑在肩膀上,而是搁放那样地横放在后颈窝下一点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去竖和怎么去顺,更不知道怎么去左右换肩,完全是咬着牙巴一直强硬坚持,钎担几乎一直横压在后颈窝下一点的那个地方到目的地石坝上去的。那时我所谓的挑着的草头,好像不是挑的草头,像是挑着的两座大山。有时实在是挑不起了,挑得鬼冒火,冒鬼火了,干脆就把草头丢了。还发脾气的狠狠骂道:挑,挑个锤子!很快肩膀被压红,很快就压肿痛起来,轻轻的去轻触都轻触不得。一轻触,就像火烧灼样专心的疼痛难忍!尽管如此,还得继续的挑,继续的逐渐加重。
慢慢地,慢慢地,我真正学会,正式开始大势挑草头是在我高一的时候,那时我已经成为了我们家的收割稻谷,挑草头的大劳动力之一了。高中毕业之后,一边复读,一边就更加的大劳动力起来。这样的大势收割稻谷,挑草头,一直割稻谷,挑草头挑到我“狗屎运”来了,成为“教书匠”,家里再也不做田土的时候为止。那时学的挑草头的手艺,就像那些打麻将的人们学起的手艺一样,一辈子都不会搞球忘的。这些年,50多岁的我,每年都还要到乡下农村去收割稻谷,挑草头呢!虽然气力没先前大了,但是挑草头的动作依旧还是娴熟不压于那些年。
那时我挑草头的时候,跟生产队时候那些挑草头的人们差不多。挑着一边走,一边转弯抹角,一边爬坡上坎,一边有节奏,韵律地,嘿哟,嘿哟叫着……不同的是,我不是光巴胴着身子,更不会穿着他们有的人穿的那种那样的花的,红的“火烧”摇裤(内裤),而是穿着用来吸收汗水很厚实的衣裤。脚上穿着黄色的烂胶鞋。红红,火火,炎炎,狠毒烈日下,汗水珠子没忘记像生产队时候那些挑草头的人们那样,大黄豆那般,一大颗一大颗,一大股一大股不断地从额头上,脸上,身体里渗透出来,流出来,不停地往眼睛里钻,不停地往下流,不停往地上掉。汗水掉在地上,摔成几大瓣。汗水钻进眼睛里,不停止地把眼睛咬腐蚀得很疼痛,眼睛都睁不开。所以一边挑着走,还得一边不停地用手,用袖口揩眼睛。停来歇气,汗水干了之后,额头上,脸上,身体上满是一些白色的盐颗粒,用手指粘到嘴巴,有盐有味,咸咸的,就跟真的盐巴一样。
我就那样的挑着草头在田里,在路上走着,走着……肩膀上钎担,随着我走起的脚步,也是有节奏,韵律地一颤一颤的。晒干的草头,随着钎担的一颤,一颤,也是有节奏,韵律地一颤,一颤的撒开,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在红红火火,炎炎,狠毒烈日下,蓝蓝天空,朵朵白云下……在徐徐吹来,丝丝缕缕的秋风里,一切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轻松,愉快,幸福的样子,或者说诗意的样子,其实,我没有去想那些轻松,愉快,幸福;没去想红红,火火,炎炎烈日,蓝天,白云,秋风,它们的诗意;没有去想稻香,实话说我也没有闻到稻香,那些所谓的稻香,都是文人骚客们,想入非非的。乱去想象出来!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在美好幸福的想,草头快一点挑到目的地,只在想快一点结束收割稻谷,只在想,在想……要是哪个时候,我不挑草头,不脸朝黄土,背朝天……不当农民,那就“阿弥陀佛”,那就好了,那就是最最大,最最美好的幸福!!!那时情愿死个舅子,死个人都不想当农民!情愿死个舅子,死个人都想离开那坨泥巴,田土。死个人都想接个狗日的城市户口的媳妇……那样的,那时的滑稽,好笑的观念让我差一点打一辈子的光棍,如今看来真的不知道吃了好多好多,好大好大的哑巴亏!
如今“城市化”,我们老家被占地开发了,这样那样的大公司,来我们老家修这样那样的高级公路,高级铁路,高级物流转运站,我们老家的农民都迫不及待的的被占地,占地是我们老家农民幸福死了的事情,每个农民不当农民,摆脱烈日下“面草黄土,背朝天”……艰辛繁重的农活不说,而且要赔偿好多占地费呢!我们全家都是那时“城市人,人人向往”的城市人,老家占地几乎是一点实惠都没捞到,——特别的,特别又是我母亲,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回想起来,一回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真是,彼一时,此一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是,至少多数的人都不是“未来先知”的诸葛亮,都是“过后方知”,都是“马后炮”那样的曹操,司马懿。唉,命中只有八角米,走满天下不满升。人算不如天算!不是你算到了,是碰到的!关于那时的想法,我现在的想法,我只好,也只有这样来“自我安慰”,哈哈,或者“自我欺骗”自己了!
岁月悠悠。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一晃,虽然几十年过去了,老家的那些房屋,田土,老家的一切都早已完全被“城市化”占地用了!随之,老家的那些往事,那些记忆……包括,老家的那些收割稻谷的那些日子,也就永远的成为越来越遥远的记忆和回想。也许是自己开始老了!也许是过去了永远都过去了,永远都不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有意无意,有事无事,每每的回想起……收割稻谷的那些日子,无论是美好,还是更多,更多的,或者说不美好,但那时的一切的一切所有,都是自己生命的经过,经历,就像是在昨天,更或就像是在眼前!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著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稻香》那美妙,动听的旋律歌声,从金黄灿烂的秋天远远那边,远远飘送过来,又飘送过秋天远远那边去了,感觉永远是金黄,灿烂,美好的,金黄,灿烂的美好里,依旧的有着某种,某些永远也说不出的味道,感觉:
——想起……收割稻谷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