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起风了。紧接着斜斜地撒下大把大把黄豆大小的雨珠。单听声响,噼里啪啦,势头凶猛无情。天气由晴明转为昏暗。如果不是借着院灯的映射,我还不能看清雨的真面目。看清了,加上粗野的声响,让我领略了什么叫急风骤雨。风和雨,是从北方吹打过来的。和之前的南风雨不同。
风雨,拍打窗户,飘扬起晾衣杆上的衣衫,推掇大如脸盆高过六层楼宇的白玉兰,险些撞上窗玻璃。我真担心,她会继续受到北风雨的唆使,破墙而入。真要成就一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故事。
盛夏以降,原先盛行的南风雨,突然在今天黄昏时光无预告地转向了北风雨。是不是预示盛夏炎热即将离去芸芸众生,接踵而至的,将是严酷寒冷?无论冷热,对于底层人们,都不是好事。他们同样要驾乘肉包铁的乘具,奔走着,去工地,去乡野,从此地到彼地。迎晨曦,送夕晖。忍受煎熬。更别说,交通的阻截,疫情的盘查,与萧条随形而至的低廉报酬。
夏虫不语冰。但夏虫迟早覆亡于冰,却是普遍规律。一阵北风,我居然大惊小怪。为此,我竟然从成熟稳重的雨声中品出自己的幼稚和简单来。从时令的进程,和火热极限,就可以知道,冬天要来了。也许是新近在看《红楼梦》的缘故吧。把注意力全放在那个遥远的复杂缠绕的大观园世界,反而忽略了身边的冷暖,身边的人,还有自己。按理说,也不至于这样,因为,在大观园里,有热浪灼烧霜雪风天。看了,总得有些许启发,合上累卷回归现实吧。
再不然,一个星期的牙痛燎人,至于纸糊之状,我应该从中悟得,另一个天时,就在不远处朝我走来。正所谓,天地人,各有境界,却又息息相通呢!
搬来这个单位家属院有二十个年头。白玉兰,楼前两株,楼后一株。我看着她们长大,她们看着我变老。她们真是骄傲的种属。初始看见她们,矮小瘦弱,挂着几片青中泛黄的阔叶。由于园工的不负责任,挖的坑不深,填的土也薄,树的立姿都是歪的。几年过去了,白玉兰长成了另一番模样。终至于现在高过六层楼宇,枝叶姿肆,铺天盖地。全不顾园中先来后到者侧目。花小瓣,却奇香。花形不太张扬,掩藏在大片叶子中间。站在地面从下往上看,难觅其踪影。只有如我一样,站在六楼阳台,她的热闹花势才一览无余。闻香,高处也得天独厚。晚上,一觉醒来,暗香疏影,才恍然大悟,呵,我与玉兰为伴。夏秋,她们调节空气温度,增添凉爽,更是她们的优秀。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们的无序生长,触及了我的利益,才暗暗生厌了。长得太高,超过了楼顶,大风一起,树枝像工地的荡锤一样,一来一去,说不定哪天扫了我阳台物件,破了窗玻,掀了屋顶。还说不定某天像青筋暴起的树根被风拔起,树倒废了树下停放的车辆。终于我下定主意,向单位林主任诉说她们的诸种弊病,就是达到一个目的,削矮她们。结果是楼前的玉兰如我所愿,楼后的玉兰依然如故。现在,看楼后依然故我的玉兰,说心里话,我为当初诋毁玉兰,挑唆削矮,真有点羞愧和后悔。白玉兰如有人知,她也绝对想不到,会因为成长和盛开,遭致我的无情嫉恨和削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