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瓦房的女人

在父母的强势撮合下，蓝和宽勉强在一起。婚后六个月，儿子出生，满月后，宽去A矿务局打工。宽一去不复返，几十年杳无音讯。

某日风和日丽，蓝手机响了。

“老婆，我是宽，多方打听才知道你的号码。我现在老了，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患有轻度脑梗，我想回家……”

“父母一直多病，现在都走了，处理后事欠债累累。儿子在县城教书，收入不高。现在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整个屯唯独我们家住瓦房，不嫌弃的就回来吧……”蓝不愠不火。

蓝是个命苦女人，宽回来后不久，也没了。入殓时，宽张着嘴，瞪着眼，好像有话想说。无论旁人怎么努力，宽的嘴眼无法闭合。出丧后第三天，一只母鸡半夜三更打鸣，蓝毫不在乎。第四天，一群母鸡在堂屋神台前打鸣，蓝毛骨悚然。巫婆说，这种不祥之兆，有可能宽在阴间不好过。神台前，蓝念念有词，点燃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几行字。

半夜三更，墙缝几声啸叫，射进一道白光。在蓝的床前，宽青面獠牙，七窍出血，两眼射出黄光。宽双膝跪地，瑟瑟发抖:“老婆，不要害怕，你烧给我的信收到了。我的军大衣在A矿务局，你去帮我拿回来，烧给我好吗？阴间太冷了……”

“宽在这里玩命打拼，工资是同行最高。租房几十年，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他什么人？”房东说。

“我是他老婆。”蓝说。

“宽在的时候，一个留着短发，右眼角边有颗黑痣的女人隔三差五来到这里，宽的东西，她全部带走了。”房东说。

蓝满脸愕然，空手而归。

红新居落成有请，作为多年同学，蓝不得不前往。

在桌上，红春风满面，嘴里没完没了的鸡零狗碎，大家捧腹大笑。蓝有苦难言，皮笑肉不笑，认真地端详着红。红一头短发，眼角边那颗黑痣长了一根白毛。

“红，还是你厉害，在我们农村，这个富丽堂皇的房子至少五十万吧？”同学阿牛说。

“你聪明，五十多点点。”红说。

蓝没心情喝酒了，站起身默默离开酒桌，漫步于新房周围。突然，蓝止步不前，对着红的柴房瞠目结舌。宽的军大衣可怜兮兮地蜷缩于垃圾堆里。蓝咬牙切齿，流下了两行泪，手指着脏兮兮的军大衣，会意的爱狗把军大衣叼回家。

母鸡不再打鸣了，蓝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八月十五中秋节，儿子工作忙不回来。蓝烧香祭祖后，锁好门上床睡觉。半夜三更，得得的马蹄声把蓝惊醒。床前，高大的白马背上，英俊威武的亮背着一杆枪，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蓝霍地坐起来:“亮，是你吗？”

“阴间打仗，时间紧迫。生前我留一张纸在后山洞里，就是当年我们约会的那个位置，有空你去看看。司令来了，我得马上赶路。驾……”马扬起前蹄，嘶吼几声，一道白光从瓦缝射了出去。

“亲爱的蓝，我爱你！同学12年，我们俩曾拥抱过，红和宽也牵过手。父母包办婚姻，拆散了我们的鸳鸯梦，让我们阴差阳错难为对。百善孝当先，父母一言九鼎，我们难以违抗。凑合婚姻几十年，我们痛苦不堪。在县城建筑公司，我打拼几十年，买得了一百平米的套房。曾经跟你借的身份证，目的办理房产证。你喜欢跳舞，去城里居住吧。在电视柜里，有我们俩高中的合影相片和我的日记本，我知道你喜欢翻阅。这张银行卡里有八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拆除瓦房建新房吧，把日子过得好些。抽空劝劝我们的儿子，不要喝太多的酒。千言万语道不尽，爱你！给你一个甜甜的吻……”读着亮的纸条，蓝泣不成声，涕泪满衣裳。

在县城的某个早上，蓝和红邂逅于电梯里。

“你来这里干什么？”红问。

“来带孙子，在这里‘租’房子住。你呢？”蓝说。

“一样一样，我也是‘租’房子住。”红说。

“有空去我家玩。”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又是一个中秋节，半夜三更，带着纸香果饼，蓝来到了亮的墓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儿子通过公务员考试，现在市委办公室担任秘书工作；告诉你第二件事，我习惯住旧瓦房，不想建什么新房了；告诉你第三件事，我把县城的房子卖出去了，连同银行卡里的八十万，全部捐给山区贫困学生……”

墓前的纸钱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山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