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子

今年暑假去外地打工，回来后被要求在家隔离十四天，所以比同学去的迟一点。

这学期的课和上学期相同，但却多了一门课——SYB。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也没有搜索和问同学，直到第一次上这节课我才知道：SYB是一个英文缩写，翻译过来中文是‘创办你的企业’。

每星期二下午便是SYB。我很想知道是谁教我们这门课，于是盼望着快些上课。随着一阵轻快的上课铃声掠过，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不一会儿，老师从门外两三步就走到了讲桌前。原来是他！“起立！”我们班的班长喊道。“老~师~好~！”老师在前面左右看了看，便对我们鞠了个躬。第一排中间有个同学也学着老师鞠了一躬，但是没有那么深。那个同学鞠躬后，他就对着他的同桌笑了起来。“坐下吧！”老师说道。

他负责的是低年级的化学，三年级第一次去实习时也是他带的，没想到这门课居然也是他教。这老师非常有意思，平日上课的时候，当他和学生杠不过来时，他就会说“你说这小子”，同时还会露出牙齿笑起来，这时候我们也会跟着笑起来。于是我们私底下给他起了个绰号——老小子。

第一次上课，大抵也忘却了，然而在回忆中，时常记起他的样子。他大概有五十或五十多了，个子也有一米七五以上。发型铁打不动——光头，额头上明显有三条抬头纹，脸也比较瘦，最为突出的就是他的鼻梁了——高！他在学校每天穿的都是一套衣服：上衣原本应该是深蓝的，但经过常年的洗，就变成浅蓝色的了，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破旧了，但他并不从来没换过；裤子是棕色的，也没什么破旧的地方。

别看他这个样子，说起话来颇有股老干部的味道。

就比如说他给我们上的SYB。有一次他给我们举了一个人的例子：甲在一个厂子里实习来，这个厂子又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有一个新来的乙实习生就到他这里来了。这个甲看见这个乙在放一个东西，但就是怎么也放不上去，甲就很热心，去指导他怎么放；甲还没有把手伸出来，乙倒按下按钮了，‘啊！’甲大叫了一声，乙赶紧松开按钮，这个甲的骨头倒碎了。他说完后问我们：“你们说这个事谁负责？谁负责嘞？”

有一个同学站起来说：“乙负责。”

“你说一下为什么要乙负责嘞？”

“因为乙操作的。”

“错！这个是厂里负责的！大家不要有什么疑虑，在厂里发生的事就得厂里负责！两个人都是实习生，为什么厂里还给分配到同一个岗位！”他用严肃的声音说，颇像老干部那“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样子。

别看他这个样子，你和他接触过就会知道他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我这个学期就找他谈了几次。

有一次他给我们讲关于赚钱，他说生活中到处都有钱赚，只是看你发现了没有（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他就给我们举了一个例子（因为我们整个系都是男生，所以他先从头发说了起来）。他说：“大家肯定都去外面推过头吧，外面推一回多少钱嘞？是不是十块？”

“十五块。”班长说。

“我靠！现在都这么贵了？你们猜一猜，我推这个头多少钱?”

“也是十五块吧。”

“我这个头不花钱；我自己花八十八元买了个推子，都已经几年了，就自己在家‘哗~’一推就完事了，很简单，也不用去理发店。老师想说什么嘞，就是生活中任何地方都可以赚钱，关键是你发现了没有。就比如说推头，你可以自己买个推子，给学生推头，外面十五块推一次，我这里五块，再不了三块。”

这时候有几个‘杠精’开始了：“老师，什么推了就八十八？老师你信不信有九块九的推了。”

“哪有九块九的嘞，净是瞎说嘞。”

“老师拼多多九块九包邮，不信我给你搜一搜。”那个‘杠精’赶忙拿出手机，“哎呦！老师还有三块钱的推了嘞！”

“哪有三块钱的推了？”

“来，老师，你瞧。”

“这问题是能不能用嘞？”

那个杠精露出牙齿哈哈笑了起来。他说：“行，就算这个三块钱的推了能用。我买上我也不怕，为什么？我能举报他，这个推了坏了就要找他赔偿！好了啊，我给大家说，就是你要想怎么利用身边的东西赚钱。你们就听我的，就像刚才他说的买个三块钱的推了，你推一个头是不是就赚回来了。这就是老师说的利用身边的东西赚钱。”

此时，下课铃声响起来了，老师说的话刚想出口，却被这铃声打断了，“大家下课吧。”老师还没出去，教室里就是一片凳子摩擦地面的吱吱声，他却也不生气，径直走了。

我不知道同学们怎么想的，不过我想：这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有的人并不想推所谓的光头，都是想留发型的；倘若买上推子，别人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呢？只是因为便宜吗？如若只会推光头，我倒认为没有多少人会喜欢这个发型。不过他所讲的也到使我非常感兴趣，于是我就去找他，但是却来迟了——他已经回家了。只能下次了。

我之前已经加上了老师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句：老师，有时间可以聊一聊吗？他没有回我。于是他的课上完后，我就跟了过去，走到楼梯口我叫住了他：“老师能聊一聊吗？”他说：“你要跟我聊什么嘞？”他顿了顿，说：“来，跟我上去。”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桌前，放下东西，他说：“你拿个凳子，咱们坐下来说。”我顺手把对面的凳子抽出来坐了上去。

“你说吧。”

“老师，就你说的这个赚钱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

“嗯。”

“我们隔壁有个镇，每天都有人摆摊；我想着自己也去摆个摊，做甩饼或者凉皮，我家隔壁就会做甩饼，我老舅会做凉皮；可以让他们来教我。”

“这个啊，老师跟你说。你不要去做，为什么嘞？听老师跟你说。你说的这些做甩饼、凉皮啊这些人吧，他们都做了十几二十几年了，你现在做怎么和做了十几二十几年的比嘞？再说了，你知道水的比例不？盐放多少，碱面放多少？你知道不？怎么控制这个比例嘞？你还要算成本嘞啊。所以老师就跟你说，你不要去做这个，还是我说的那个，你买个推子，给他们推头。”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种发型啊！”

“这就是老师说的学习，到了一定程度，你就得去学习其他的发型。”

……

他虽然上的课是“创办你的企业”，但是对于我们创业他是坚决反对的。按照他的话说：现在不是改革开放那个年代了，改革开放那个年代赚钱真的非常容易。现在啊，改革开放的红利都被那辈人吃完了，现在都是一些‘残羹剩饭’，你拿什么创业？他说的虽然也有一定道理，但我认为也不绝对，机会肯定还是有的。

最后一次找他还是在他上完课后，我想跟他打听一下太原有没有比较好的专科学校。

“你那个什么，我不是在课上说过了吗？现在网络上什么都有，信息这么发达，你还找我干什么？来来来，打开你的手机，用浏览器一搜都能出来。”

“你看，是不是就能搜到了。你想考大专你就去考。”

“老师，不是有什么扩招吗……”

“那个不管你什么事。”

“老师，我还想再去学校念几年。”

“老师现在跟你说吧。你没有考上高中，而是上了个技校，这就已经决定了你是干什么了。你先告诉老师，你还有没有机会上学了。”

我沉默了许久，他在我这许久的沉默中又问了我很多遍：你还有没有机会上学了。

“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念什么大专了，你们啊就是喜欢这样子。你们初中的时候没有好好念，现在想再念书已经晚了。”

我有些伤心，看着他走后的背影，我说：“老师，你走吧。”他没有听到。

之后他的课就都是玩了，因为快考试了，他就让我们复习。不过同学们大都是玩手机。因为第一排有一个同学请假了，所以我就到第一排坐了。偶然旁边的同学说起了关于税的事，他就顺带给我们讲了关于我们学校和税的事情。他知道的东西非常多，旁边的同学问他的事情他都能回答上来；我们三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听到他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