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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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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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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意境

故乡如诗如画。


那是一段时光之旅


钟声跨越了城市的时空。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生活在小城的时光深处,活在唐•李白的文章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当、当……”一声、二声、三声……时针指向十二时整。钟楼的钟声,不快不慢,准时响个不停,经久不衰,响彻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那种富有强烈节奏感的音频,传递着立体声时间标志的声频,散发出城市生活气息的旋律,声声敲心坎。

中午下班,我轻轻迈出警营的大门,繁华的横街东路横跨在眼前。大街上,除了平时发现常见的喧嚣街景,沿街商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外,再也察觉不到其他物质的存在,没有新的变化,或许不少什么、不多什么,一切照旧。

循着钟声远远望去,透过对面的两幢高楼建筑,从间距的缝隙中,一幕简单的景致,映入眼帘,正好能看见小南门的钟楼,令我感慨,思绪纷繁。犹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下子找回了生活轨迹,久违的城市印记。那是城市的前世今生,敲响希望之钟,满怀憧憬着美好生活。来自钟声响起的源头,一部立体正方形的大钟,巍然屹立在一座大厦的楼顶上。

内涵丰富的钟楼,必然有大钟,发出时间的声音,留下生活的轨迹。这是一部专门用来记录时间的大钟,始终聚集着正能量,暗合了庄重、美学、朴素、简单、实用等诸多的元素,动静结合,黑白相间,层次分明,一目了然,一看就知道确切的时间,现在十二点钟了。大钟表面黑底的色调,上面有序地镶嵌着“小白花”,几个白色数字和时间符号,都是静态固定的。还有,两根长短不一,白色的分时指针,时刻处于动态运行状态,连同方方正正的大钟一起,均分布在东南西北的四个不同方向,给人以四面是钟的凝望视觉。

一座钟楼,文化的作用大大超出实用的价值,人文的影响力深远无比,远远高出建筑本身高大上的形象。既能把城市的彩色浓缩成故乡情,也能把燃烧的岁月融化进我心中。每当钟声响起,尽显一座城市生态建筑的声音,更是一座城市文化性格的心声,多少祈祷在心中,朝向市民生活感受的流露,有诗也有远方。

去过的城市,见过的钟楼,听过的钟声,已成往事,有难忘亦有淡忘,不胜枚举。可随着记忆功能的退化,渐渐移出我的心房。唯是故乡的小城、钟楼的钟声,却深种心中,永藏心底。即便是有一天,小城变样了,钟楼消失了,再也听不到钟声,但只要生命的存在,深刻在心中的印象,那份沉甸甸的永恒,在耳边的亲切感,记忆中的熟悉感,依然与生命同在。城市的钟楼,曾经以其地标式、标志性的建筑出现,烙下时代发展的标记,展示了高大壮观的城市“参照物”,引人瞩目。

随着城市规划欲望的膨胀,高大上的现代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惊现。表面上,尽管巍峨的钟楼建筑,在弹指一挥间,仅仅过去短短的几年,或许几十年,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仿佛奇迹般地变矮了,再变矮了,当年的辉煌不再,风光不再,电子时代替代了传统钟表功能,有声报时作用也已逐渐被世人遗忘。但骨子里,钟声如歌,清澈洪亮的钟声,让人在钟声中度过安稳岁月,祥和的时光,不会疏远了对人耳朵听觉的那份情感。

钟声的背后,不仅仅创造了耀眼的物质高度,滋养了丰厚的文化深度,更是生动象形的改革开放的实践场,城市建筑生态的新地标,市民美好生活向往的新殿堂,无愧于新时代的骄傲,注定是跨世纪时空穿越、伟大变革的缩影。如今,钟楼的容颜早已物是人非,今非昔比,难逃保护、改建、拆毁的命运,但人人满怀不舍的情感,留一分记忆就好。难忘回眸间,留下了一串串足印,深一脚,浅一脚。

故乡的钟楼,从小县城到中心城区,华丽转身。不仅丰富了现代城市的内涵,见证了城市发展规划的灵魂;而且产生“高度”效应,建筑的高度,文明的高度,生命的高度,生活的高度,生态的高度。并早已进入人们的视线,却以另一种形式走进现代生活,深入人心,但钟楼依旧是城市景观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特别是那些触摸得到,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细节,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往往令人记忆犹新,心绪无法平静。要不然,拿什么吸引市民的注意力?谁还会把目光投向不再耀眼的钟楼??谁还能想起钟楼印记、认真思考钟声???又有喜又有愁,钟声的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高尔基有句名言:“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容易被人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钟声深处,依托计算时间的装置,在正常的工作状态下,只要时间钟点一到,就会准时发出“当当当”的指令,钟声响起,提醒人们该干啥就干啥,时时警示勿忘历史,记住城市的容颜。并朝着时间运行规律的轨迹,忠实记录着百姓生活细节的品味,城市建设发展的速度,用智慧的尺度,检验城市的面子与里子,硬件与软件,人文与物质。

虽然,付出的与得到的始终难以划上等号,但起码让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有了因建设城市而付出赋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多了因城市发展而获得满满的幸福感和自豪感,少了因城市生态而产生的浮躁感和怨恨感。其实,警营对面的街坊容颜,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也许那些因表面光鲜而锐利炫目的建筑,也许那些因速度惊人而城市化建设发展的进程,也许那些因短期效应而盲目实施大拆大建的逻辑……正在飞快地切割着城市与人的互动关系,使城市破坏了厚重的历史文化包浆,失去了珍贵的记忆,这与钟楼的高度比较,与钟声的时间快慢赛跑,也是很难分出哪个高矮、哪个快慢。

我不知道,每天得到的时间都是24小时,如何去计算城市建筑生态的高度与速度,解读抽象动态的城市规划的热度与深度?把匆匆的时光凝固成城市建设的路,把物质的情怀浓缩成城市文明的内涵。假如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当于升高三分之一米计算,十年就升高三米多。即便是宽阔的大街替代了狭窄的小巷胡同,崭新的建筑大厦替代了陈旧的建筑小楼,但物质的高度和速度,却永远替代不了人文的底蕴、精神的厚度和文化的深度,只要留住记忆,城市的历史就被传承下去,灵魂就被永存。

记忆里,钟楼建造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由一个城乡结合部的经联社出资兴建,经营范围集副食品、家具市场和宾馆、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性场所。那个时期,城市保持着绿色原生态,街头的小汽车并不多,摩托车也不多见,坐黄包车算是一种奢侈,步行、骑自行车出行仍是首选,成了打工族主打的交通工具。当时,我熟悉的生活半径、所在城市,被入选中国百强县(市)的江南县城,连高楼大厦的影子都很少见,没有一座建筑是超过十层的,就算当地最高的大厦,也不过只有九层,县电视台就设在顶层。

时光荏苒,时不我待。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城市的生活仍很单调乏味,文化娱乐场所并不多。每逢夏天,夜幕降临,晚风带着夏热的余温徐徐拂来,一股“嘭嚓嚓”的流行之风渐渐发热,吸引着年轻人的去处,钟楼便成了生活时尚的杰作,分享纳凉休闲的时光。而那时的钟楼,楼顶上就设有露天舞厅,我也去凑过一次热闹,乘电梯上去后,再爬一层楼梯,门票五角,凭票入场。据说,楼顶舞厅是钟楼承包的经营项目,还设有售货部,销售冰水、矿泉水、洋菜膏、炒豆、瓜子等冷饮零食。

在过去的时光里,总感慨时间的冷酷无情,不能温暖我的双眼,最为常见的是,悔恨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时间,有限的生命创造无限的财富,回报社会,感恩他人,享受生活,让自己活在幸福的境遇中。相反,时间分分秒秒都在吞没着鲜活的生命,这是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无论是身边的亲人还是街坊的邻居,无论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还是相识的熟人,以及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随着时间推移,时光流逝,都会慢慢变老,承受生老病死,饱尝人间苦难,甚至离开人世,最终相聚天国,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留给后人去定论。可阴阳相隔两茫茫,谁也难逃生离死别的命运!

譬如,我国是汽车生产和消费大国,目前汽车保有量达三亿多辆,平均每六分钟就有一人葬身车祸。再譬如,虽然世界不完成是人类活动的栖息地,但地球上平均每一分钟,约有三百个婴儿出生,给世界倾注了新的生命活力……

留恋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在尘封的日子里,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对岁月的感怀;也可以改变一个城市的脸面,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就在哪年哪月的哪一日,我一样听着十二时的钟声,一样走出警营的大门,一样的位置凝望前方,却为什么发现不了钟楼呢?!可眼前观察到的,正在紧锣密鼓建造一座十六七层的高楼,仅仅是一个表面上的施工现场,勃勃生机的景象画面,而不是经过岁月漫长沉淀、时光精心雕琢、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

其实,人是建设城市创造奇迹的灵魂。我悄然留意过,由于雨天气候的原因,调试工程机械等因素,每隔十天半个月,叠加了一个楼层,约增高四五米的建造进度。就这样,一砖一瓦的垒砌,一天一天的积累,便成就了城市的高楼。每逄浑厚苍老的钟声敲响,伴随着嘀嗒、嘀嗒、嘀嗒的时光长鸣时,我看到了生命希望的姿态。那种催人奋进,你追我赶,奋力向前,蒸蒸日上,还不够使城市发生变化、彰显人的精气神吗?

看到熟悉的钟楼,就能认得回家的路。听到故乡的钟声,就能明白城市的今昔。时光深处,不忘初心,守住一座城市的珍贵记忆,让我们真切感受到小镇的奉献胸怀和城市的温度宽厚。


那是一条童年之河


池水汇集成一条童年的河。

走出家门也好,回到家里也罢,都要沿着池塘边的岸堤,走上近二百米的路。我记得,那段一边临水一边稻田、半边零星石板半边泥土的岸堤路,便成了我进出家门的必经之路,留下了许多童年的足印,成长的经历。但这对典型的水乡泽国的沿海地区来说,池塘多得去了,再平常不过了,到底有多少口,叫什么名称,我至今连记都记不清,或许有的本来就没有命名。

童年的家乡,乡村水利建设热情高涨,附加值的水上交通发达辉煌。那个年代,河流纵横,池塘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应有尽有,各有千秋。遍布于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有近有远。并出现在乡亲们熟悉的视线里,给日常生产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

近的是,房前屋后的池塘,一般每个道地里就拥有一口,池塘岸建有一处水埠台阶,边上还有水井,主要是方便乡亲们洗刷,提供生活用水和火灾消防应急取水。而相对名气较大的算是“蓄池头”、“方池头”、“隐墙里”了。并在池塘一方的边岸头种着成片的胆竹,以及三三两两的杨柳树、田柳树、香樟树、桑叶树、苦楝树,可能出于档风遮阳和稳固岸堤的原因吧。

远的是,田间地头用于蓄水灌溉的池塘,有“双个塘”、“水鬼塘”、“九亩池”、“长池头”等等,有的池塘水边种茭白,水里养菱角,有的处于村庄的“边陲”,四周均被田垄的水稻紧紧包围着,甚至两个村共享一口的池塘。

小时候,开门见水,池塘陪伴。我家住在一口叫“蓄池头”的大池塘旁边,池水直通“新掏河”,只要站在家门口,就能观察到池塘周围的动静。常常有,岸堤上的老牛扫着尾巴,慢吞吞地踱着四方步,正在认真地啃着青草,不时传出“哞哞”的叫声;常常有,游倦的鸭子,站在池塘岸边的石头上,伸展着腰肢,啄理着自己的羽毛,或摇头摆尾,甩掉身上的水花,还说着“嘎嘎”谁也听不懂的鸭语,与它们的同类对话交流;常常有,当人们经过池塘边,鸡犬相闻,生鸡蛋的母鸡“谷谷担、谷谷担”地叫,热情好客的小狗奔向路人一路“汪汪”地叫个不停;常常有,安放在池塘边的双人水车,被人踩得“咿吭咿吭”的响,成了有节奏感的音乐旋律;常常有,天上有个月亮,水中也有个月亮,像雪白明月掉进池塘里……

家乡的池塘,一般水域有深浅,积面有大小,功能有差异。深的有十几米,浅的只有一二米;大的有上十亩,小的不过半亩见方;有长的也有方的,有圆的也有扁的。并且都有流入的“进口”和流出的“出口”,由相配套的沟渠织就了一张流水的网。“进口”一头与山涧的小溪相连,“出口”一头通往小河,经鉴洋湖流域,最终汇入东海。因此,池塘里的水也是流动的活水,流动而不腐嘛。但在我眼里,每一口的池塘,不仅仅是简单的蓄水池,袖珍的“内陆湖”,构成沟渠、河流等水网的主要组成部分,发挥着淡水养鱼、灌溉、排放、降温、缓冲山洪和传统消防安全应急用水的作用,更是一道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景,充满灵秀,令人陶醉。

在轻轻微风的吹拂下,早春的池塘,泅洇着池水粼粼的波光,氤氲的水气,犹如仙境一般。春天的池塘,喧闹的午后,垂柳舞动的倒映,蓝天的点缀,朵朵白云的飞舞,加上蛙鸣的伴奏,池水的灵性,水中勾画出一幅多彩的世界,吸引着人们的视觉,让心灵洒满水韵,融入大自然。宛如纯净的少女是水做的,温婉而晶莹剔透,绽放着无限的静美,无限的柔情。尽管池塘奇丽无比,令人难以忘怀,但也有物质生活的实用性……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池水不是“一方水土”吗?说它能养活一方人,一点都不过份。池塘里装满了从天而降的水,有了它,才能连接大地,田间地头会长出了金灿灿的稻子,也会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源源不断地向人们提供食物原料。并通过人体的消化吸收,产生天地的能量和精气,才能有了生命的维持、延续和精彩。

可爱池塘,在村庄与田野之间时隐时现,在水一方,装进了人的心田。有“哗哗”作响在地球上流淌不完的生命源泉,也有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母亲,让禾苗展示生命的绿色。一滴水,可折射太阳的光辉,也可穿透石头,让坚硬的石头品读出生命的力量。每一个神奇的水分子,借助通电分解出氢气和氧气,跳动着生命的活力,也跳动着呼吸的旋律。对池塘,乡亲们都怀着养育感恩的心,朴素的情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切与乡愁。不仅重拾回我童年的记忆,放飞少年的梦想,追逐成年的幻想;而且唤起了我们更多的往事,特别是我的童年我作主,常常走在池塘岸边,寻找欢乐,割猪草、钩鱼、采菱角等等,丰富生活情趣。

一条弯弯的小河,从我家的门前静静地流过,还亲过我的脸庞。我凝视着池塘的池水,流入小河的灵动,令我恍然大悟。原来,池水也是青山绿水的一部分,就是金山银山的化身,不愧为乡亲们的“福利塘”和“菜市场”。当时,有一种叫“长毫头”(方言)的小鱼,这种鱼长长的身子,小的如牙签,大的也不过半两,对水环境水质的要求相当高,以致于很难人工养殖,市场上卖的也都是死了的。一到夏天,“长毫头”往往成群结队,聚集在水面上,我就常常把家里的竹罩拿来充当网具,来到屋边的“蓄池头”,在水埠台阶找个位置,事先将竹罩反向布在水下,再向水面飘洒些许米糠,待浮鱼游进来觅食,我就将竹罩提出水面,算是捕到鱼了……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建设发展,家乡的土地,早已成为利益集团眼中的“唐僧肉”,一次次移山填河。于是,谷堆山、膨肚山、塔屿山、下埂山、棺材坑等不见了,小河、池塘、流水等宝贵的资源没了,仿佛一眨眼之间被彻底消失,繁衍不灭的田园山水风光,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远去了我们的生活和心灵。可乡亲们作为家园和土地上池塘的主人,白白地送给了利益集团搞开发、办市场,而得到的一次性被征收的补偿款,全部交上去还不够支付社保费,即便是“土地换社保”,那也只不过是我们这一代人。担心今后吃什么,靠什么生活啊!这不是断了乡亲们的“命根子”,剥夺了农民伯伯的“子孙饭”吗?

乡亲们深有感触,愧做自己还是土地的主人,土地红利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掠夺走了,土地上的小河就这样被丢在我们手中,上愧对祖宗先人,下愧对子孙后代。毕竟,乡亲们对土地怀有挥之不去的情感,对长在土地上的池塘,曾经给予乡亲们无言的大爱。按理说,今天我们远离了池塘,与河水接触少了,被水夺去生命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少。可每年一到夏天,就会传出一阵阵孩子溺水身亡的噩耗,教育孩子别到河塘边玩耍,池塘岸也立起了警示牌,严禁玩水游泳,采取如此严密的防护措施,反而因孩子玩水而发生意外身亡的事故,比过去到处都是河塘泽国的年代还要多。

世事斗转星移,岁月沧桑巨变。只可惜,昔日的光景已离现实十分遥远,故乡的容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满眼矗立起一幢幢高大的建筑,再也听不到池塘边的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再也找不到自然山水乡野元素,乡愁文化背境而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但我真不明白,我们生活的一些地方,付出了山河消失的沉重代价,身负着乡愁文化葬送的精神包袱,建设了表面光鲜的城市,为何心灵里的社会安全感在下降,偏偏让生活在这个城市的部分人群,产生极大的恐惧感、危机感、负疚感?

加拿大女记者简•雅各布斯写过一部城市研究和城市规划的经典作品《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书的扉页上有一首诗,其中有两句说的是:文明的功绩并不在于它造就艺术家、诗人、哲学家和科学家,而在于“这芸芸众生都能直接感受到的事物”。她在书里关注的就是这些事物,比如下水道是否通畅,街道是否适于步行,孩子是否安全,公园的路灯是否能照到角落……最能体现在城市气度的是,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在于他或她的安全感、归属感、幸福感。而不在于地标式惊人的建筑,也不在于看不见小商小贩的华丽街道,因为这些东西与我们的平常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想起家乡的池塘,虽没有朱熹笔下那样有诗意:“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但是,家乡的小河,动人的池水,情怀始终没有更改,水的本质始终没有发生变化。并像一颗留恋的种子,深种在我漫长的岁月里,开始播种、发芽、生根、开花、结果,令我回味无穷,又令我难以忘怀。不论世界发生如何惊变,时光过去多久,念念不忘的池塘情,依然翻起一丝丝的涟漪,在我的生命记忆里跳动,渐渐地体悟到家乡池塘灼热的气度,令我心潮澎湃,又令我心静坦然。

无情的岁月打破了故土纯真的格局,冷酷的现实毁灭了一方水土的平静,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消失的乡村池塘,那是一条童年的河。并透着诗与远方的池水,静静地流淌着光阴的痕迹,默默地刻下伟大变革时代的记忆。


那是一个思乡之夜


又是一个夏夜的光景。

夕阳西下,气温渐渐回落,蟋蟀微声吟唱,蝉儿懒散游走。20年前,炊烟开始在小村的上空袅袅升起,那是农家在张罗晚餐;田间地头耕作的农民,日落而歇,开始扛起荷锄,收工回家;一群放学的“花花草草”,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学生自行结伴回家;赶时髦的进城打工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电驴子”(摩托车或电动车)一路飞驰而来,犹如倦鸟归巢。

时光凝固,岁月静好。我们用平常心态的尺度,衡量着变与不变,好与不好,诠释变革时代的燃烧岁月。可以是从前往事的回忆里,时过境迁,人生沉浮,人世沧桑;也可以是某处近在咫尺的角落里,一点一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可以是每一个人生活的细节里,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酸甜苦辣……

就这样,村人们陆续进村了。

村口路旁,鸟儿欢唱,往往有成群上千只麻雀,歇脚在高压电线上,不请自来开启夜色的前奏。清凉的晚风,不分你和我,抚摸着村人的脸庞,吹动着人们的衣衫,撩拨着乡亲们的思绪。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不时地相遇着,远远地打着招呼,相互间传递着可亲的信息:下班回家啦!

各家各户,庭院门前,脚步阵阵,问候声声,来也匆匆,去也匆勿,不再冷清,一切都显得细碎而又平常。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把亲切乡音,夏夜风情,人情世故,浓缩成的故乡情。那是装在乡愁里的情愫,散发出浓浓的人情味,延续了一代又一代,乡亲们近距离地接触着、互动着,多少拥有几分亲和力,密切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稳固了邻里乡亲平淡不变的生活格调。他们相处得是那么的热情,又是那么的亲切和睦。

短暂的黄昏过后,夜幕降临,暮色苍茫,慢慢地笼罩故乡,好在村庄灯光闪现,天上星星点灯,给村庄带来光明一片,驱逐了漆黑的浮躁感、胆怯感。也许,乡亲们正在围坐桌边,吃着饭,啃着西瓜,喝着冷饮;也许,一家人吹着电风扇,享受着空调,谈笑风生;也许,大伙儿各自看看电视,上上网,玩玩游戏……

社会的文明进步,新农村的建设发展,村村通电、通水、通路、通车,家家几乎拥有电话、电视、电脑,有的家庭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早出晚归,出村去进村来。工业化、城市化的辐射力,快速渗透了农民生活,生态的农村,沉寂的乡野,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与挑战,甩掉了信息闭塞、贫穷落后的“帽子”,改善了乡村的人居条件,改变着村人传统的生活方式,打破了“泥土刨金”单一的劳动技能,不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耕生活,正向建设新农村的康庄大道一步步迈进。

在分享信息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品尝生命、生活细节的味道中,又留下了什么呢?虽然我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我至今忘不了父亲说过的两句话,十分令人回味:“我们现在吃的比过去地主家吃的都还好,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比过去城里人住的房子都还好。”可享受物质化生活的同时,加剧了绿色生态环境因素的恶化,少了乡野清新的空气、淳朴的民风习俗不说,分明也多了心灵浮躁的空间,私心杂念的滋生,甚至超越了道德法律的“底线”。

守着老家的故土,进进出出的熟悉家园,曾以为我的生活是一张张票根,撕开后展开的旅程却是投入另外一个环境,驿动的心怎么能平息呢?儿时的夏夜,那是今日的思乡夜,农村特有的生活情趣,记忆犹新,缠绕心头,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本,哪怕在农村只生活过一天,记住永远是农民的儿子。夜色下,忘不了在宽旷的田野上,到处星星点灯,很多小孩子也加入到照泥鳅、照黄鳝的队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往往带上专业工具,自制的竹夹子和小竹箩,提一盏玻璃罩的小油灯,开始夜间作业。把照到的泥鳅和小黄鳝,一般的喂养鸡鸭,大的黄鳝成了餐桌美味或拿到集市卖……

当传统农耕文化与现代物质文明对峙,田园生活与城市脸面抗拒,盲目乐观发展与社会矛盾堆叠碰撞,极端的新旧交替与城乡差别相持时,飞快地把人们从熟悉的生活环境中切割开来,人们的利益欲望也快速膨胀了,甚至连精神家园都顾不上了,再也找不到《童年》儿歌里的那番景象和那样感觉: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昔日的偏乡村野,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成片成色的绿油油庄稼,流金溢彩的油菜花海,麦浪滚滚的收获视觉,地里刨金的新鲜土壤,繁衍不灭的草根气息,田间房边的水池河塘,水沟里的游鱼,门前屋后随手可摘的果子,还有乡亲们的生活琐事细节,等等,物是人非,犹如时光一去不回头,都在不经意间彻底消失,变成沧海桑田。

然而,留下的仅仅是儿时的那些印记,增添了几许内心的切肤之痛。于是,乡村的原生态消失了,不再透露散发出纯真的草根气息,嗅不到新鲜的泥土味,那些田园、山水、农耕、炊烟、老屋,失踪在人们的眼前,那些池塘、哇鸣、鱼虾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甚至随着全球气候的变暖,许多村庄在城市化开发的边缘中没有了秋天,意味着缺少了金黄色的自然景致和丰收体味的内心喜悦,令人惶恐。

我不明白,当新的文明现象走进生活,难道就要放弃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绿色家园,逼得我们搬离从小成长熟悉的生活环境,一定要牺牲来之不易、值得珍惜的生态文明为代价吗?譬如,父辈们几许的生活足迹,瓜棚下、葡萄架下扎堆乘凉,聊聊家常,拉拉二胡,听听小曲,尝尝瓜果土特产。印象中,来自田野里传来原版原唱的悦耳蛙鸣,宛如大自然传出的歌声;摇着蒲扇,既能自产微风,驱赶蚊子,又能活动筋脉,锻炼手上关节;或带把竹椅,卷张凉席,去村头的草地上、小桥边消暑纳凉……

这一切,令人情不自禁地融入其中,诠释了夏夜自然的意境和村人平静的心境。

美丽的夏夜是惬意的。乡亲们早已忘记了疲惫炎热,忘记了今夕何年。虽然不是置身于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也无关浪漫的风月,但却是乡亲们平淡如水的缘分,真实的乡村生活。窗外,月亮悄悄地挂上树梢,蝉无声,风无语。窗内,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仅仅是一个难得回家过夜的“稀客”,紧紧被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包围着,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似乎多了焦虑感、浮躁感。

母亲心细,在我睡觉之前,就在我床前放了打火机,两盘蚊香,一盘点燃,一盘留后备用。这种普通蚊香,一盘一般只能点三四个小时,难保“安稳一夜”。所以,母亲心里早已有数。直到次日凌晨两三点钟,母亲估算着时间,第一盘蚊香已燃尽,便借着窗外的月光,轻手轻脚地摸到我的床前,点燃了备用蚊香,担心我被蚊子盯失眠。她见我微微醒来,还未等我张嘴,自言自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乡下蚊子多,我想一盘蚊香差不多点完了。”

母亲说得没错,乡下的蚊子确实很多。我还听说过,乡下的蚊子特别厉害,天生喜欢“欺生”,即便是入乡随俗进村过夜的亲人,也不放过,照样毫不留情地一番“亲热”。烦人的蚊子往往展翅飞舞,不仅发出“嗡嗡”声响,伺机训练着叮咬、吸血的基本功,而且扰得客人皮肤红肿过敏,整夜痛痒无眠,弄得一些有皮肤“背景”的城里人都不敢下乡。不过,我是幸运的,母亲像似一位驱蚊的“卫士”,精心守护着我。她宁愿自己彻夜无眠,也惦记着为我点燃蚊香,决不让“来犯之敌”亲近我、侵扰我。这让我分明感受到夏夜无蚊子,并连同母爱的悉心关怀交织在一起,很快沉入梦乡,一觉睡到天明。

乡村的夏夜,不是一个简单的特定季节和时间概念,也不是表面上物质化生活富有的过程,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而是勾画出乡土人情风俗文化的背景,村人对生活心灵的感悟和生命细节的印记。当蛙鸣在人体中、鲜活生命品味中循环时,我们就会意识到绿色食物的可贵,对自然生态产生敬畏感。

如今,大伙儿把自己封在一家一户的“钢筋水泥”里,替代了左邻右舍扎堆乘凉,失去了邻里间的互动关系,改变了沐浴如诗如画的夜色习惯。可在我的心中,乡亲们虽然少了室外走动游园,亲近大自然,也少了许多可爱可亲的乡音,流淌着和谐的源泉,但我仍被淳朴的乡俗民风和朴素的母爱亲情层层包围着,才避免了恼人的蚊子和浮躁不安的炎热,让我真正安生入眠。

那个夏夜,永远属于我的童年,心中装着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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