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椰子

一个生态椰子里，不仅仅蕴藏着晶莹透明清如水的椰子汁，清甜可口的味道，更是蕴涵着一段不解兵缘，一分战友情意。那是对人生往事、当兵历史，难忘而深刻的记事，在我心中重千斤，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一

时光清浅，岁月嫣然。时光倒回到上世纪80年代，我应征入伍的那天，穿上一身国防绿。那是告别父母，离开家乡，追寻绿色军营的生活，来到千里之遥，推开了神秘的军营大门，特别是第一个晚上的军歌嘹亮，至今记忆犹新。我们学唱《战友之歌》和《当兵历史》，从“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开始，一直唱一直唱，唱到“哒哒哒滴、哒哒哒滴……”熄灯号响起。

第二年当兵季，一位称兄道弟的家乡好朋友，怀揣学生时代的当兵梦我的梦，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夙愿，也穿上了崭新的军装，光荣地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部队的一员，去了天涯海角——海南岛。霎那间，脑海蹦哒一声，跳出“海军蓝”，联起起海军战士刚毅的身驱，向深蓝色神奇的大海奋力前进，仿佛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于是，与大海为伴，与军舰为伍，体验水兵生活。

虽然，我们不是同年兵，不仅兵种不同，一个陆军，一个海军；而且驻地不同，一个是江苏内地，一个是海岛边彊。但不解的人缘、地缘和兵缘，紧紧地把我们联系一起，心心相连，凝结一段深厚的战友情。尤其是一样的使命与责任，为祖国母亲站岗放哨，穿着一样朴实的军装，一样的报国情怀，猎猎的八一军旗，在热血中沸腾，在心中飞扬，算得上是表战友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表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来自一个椰子，来自一段兵缘。我们身处天南地北,地理坐标差距甚远，但为祖国守边防的使命，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他最大的心愿。的确，与表战友天各一方，但心是相连的，仿佛近在咫尺，彼此毫无距离。无论在内地，还是在边疆；我在这头也好，他在那头也罢，自然连线“两地书”，阻隔不了书信联络，割不断的战友情缘，常常无话不谈。

那时候，社会不发达，人人很简单，民风很纯朴。我们联系方式就是传统的书信往来。来信回信，相互倾诉，透露心迹，传递信息。聊聊思亲想家、连队生活，交换人生感想、训练成绩、驻地风光……有一天，表战友突然来信了，信上说要给我寄个椰子，让我尝尝鲜。我拿定注意，便回信让他不要寄来，知道军营请销假有严格的纪律，跑躺邮局，寄个包裹，多有不便，但他还是给我寄来了。

很快，信到了，椰子也跟着到了。当我从部队收发室取回包裹，心中惦记表战友，那种真挚的情谊，特别是手上那份厚重的礼物，感觉春天般的温暖，心里暖暖的。我知道，掂在手上的不仅仅是一个椰子，更是一种惊喜，一种见识，一种友谊的升华。于是，我的心中多了莫明其妙的期待，恨不得路上就打开包裹，先睹为快，看看椰子是什么样子。

当我慢慢拆开外层的包裹布袋时，“内核”被裹得严严实实，再解开一层层废报纸，才显露出“庐山真面目”。一个呈褐棕色的“小西瓜”，第一时间映入眼帘。哇，这就是椰子啊！第一次接触椰子，此乃“真人不露相”，隐约中多了一种见识感，我有些大喜过望，仿佛一下子触及到椰子的灵魂深处，激活了知识层面，启迪人生，受益匪浅。那是个圆圆的家伙，硬邦邦的材质，沉沉的分量，我长这么大，以前从没见过的，只在电影上看过。

表战友来信邀请，让我有机会去海南军营聚聚，还特意抄了几句海南特色的歌词：“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海南岛上春风暖……”他在信上说，部队所在的驻地，到处可见椰子树，就像家乡的蜜橘一样。一片一片的柑桔林，在秋风的轻拂下，江河边、大路旁、田野里、山坡上，绿叶丛中，婆娑起舞，满眼都是金灿灿、黄橙橙的橘子，金果飘香，缀满了一盏盏“小橘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装点着橘乡收获的厚重。

家乡的蜜橘，没有冰心老人笔下的那盏《小橘灯》丰满生动，坚强有力，可以照亮黑暗的山路，展示伟岸的形象，富有深刻的思想意境。但课文里的主人翁，小姑娘那种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点亮我们的人生烛照，鼓舞着我们一步一步走下去，脚下的路，才会变得更长，走得更远。

如果上了海南岛，口渴了怎么办？想找口水喝，一时还真不一定好找。即便是上门百姓农家，讨口水解渴，好客的海南当地椰农不是拿水招待，而是劈个椰子，让你喝新鲜的椰子水。无疑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椰子比水好找。这不奇怪，在高盐的海岛上，淡水资源普遍珍贵，水质口感不太好，带有微咸味道。而椰子遍地都是，随处可见，伸手可及。

二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几年后，我与表战友相继退役，各奔东西，忙碌生活，书信中断了，几乎断绝了联系。当年，表战友寄给我的那个梛子，也早已没了踪影，但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暖在心里。透过写意的椰子，意味着我在精神上得到慰藉，于是多了记忆，对表战友的那种念想与牵挂。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前几天，我发现水果超市里的椰子，不论斤两计算，却按个数为单位出卖， 10元上下一个。看到椰子，悸动的心无法平静，即刻泛起一丝丝涟漪，与表战友的那份深刻的人情渊源，紧紧联系在一起。哎，想当初，人民币最大面额是10元的“大团结”，我一个月的津贴费才10元，现在只能买一个椰子。倘若花一个月的津贴费，换一个椰子回来，那也不现实，这大概是我对椰子了解甚少的原因吧。可在表战友部队的天涯海角，海南岛当时市面上一个椰子才卖几分或一角钱，足足上涨了一百多倍。

计划经济年代，物资极度匮乏，市面上糖、烟、酒和煤、米、油都凭券供应，平时连买个馒头也要用粮票。当时，“全国粮票”最为抢手，因为全国通用，更别提什么保健饮品之类，如“青春宝”“红桃老K”“中华鳖精”等等，甚至连名字听都没听过。可是，海南满山遍地的椰子，椰农种椰容易销售难，技术工艺落后，缺乏深加工。但好在椰子果壳坚硬，果肉、椰汁得到天然的“真空包装”，不易变质，储存方便。

直到1988年，改革开放沐浴着神州大地，给椰子注射了一针“强心剂”，“椰树牌”椰汁饮品才研发成功。并投入批量生产，然后把产品推上货架，进入消费终端。而原生态、原品相的新鲜椰子，物以稀为贵，在江南小城的市场上，仍然有钱难买，往彺有价无市。当时，水果店里几乎不卖椰子，既使有货也是稀罕物，奢侈品，成为探望住院病人的佳品。

过去的海南岛，想象中比内地欠发达的多，自然天气环境恶劣的多。不仅信息闭塞，岛上物流落后，人、财、物的流动十分有限，所谓天涯海角，隔山隔海，万水千山，山高路远，交通物流严重滞后；而且没有现代超市、互联网平买卖模式，极大地制约与内地缺乏贸易往来。若遇上台风季节，暴雨天气，十天半月不通船不通邮，缺淡水、缺粮食、缺蔬菜、缺物资，就算一封普通的信件，往往也会迟到个把月。

椰子的价格，今昔相比，物是人非，表面上的动态数字，发生了惊人的巨变。可本质上，椰子依然还是椰子，灵魂感知，充满阳光，青春常驻，永葆优良本色，固守于不败之地。像一面不倒的红旗，永远飘扬在高处，给人以仰望的视觉，感慨万千。我和表战友虽青春不再，但青春燃烧的岁月，战士的家国情怀，始终没有更改，难以释怀。久而久之，便留下心中的永恒，默默守护着神圣的高地。

据说，椰子是自然界的奇才，自己选择生活，自我成活，乃是“良禽择木而栖”。 开始时，椰子顺着海水漂泊，四海为家，四处旅行，一旦找到合适自己的生长之地，则结束漂泊，安家落户。尤其在沿海岛屿周围，椰子特别喜欢含有盐渍的土壤。海水常常冲刷海岸，土壤中不仅仅留下了丰富的养料，更多的是带来大量盐分，有利于自然生长。

把目光移向椰子的生长空间，沿街、庭院、海边，都有椰子树高大挺拔的身影，点缀起海南特色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元素。再把椰树作为装点美好家园的生态物质，展示天然的秀丽壮观，与蓝天、白云、大海、金色沙滩，相映成趣。从生长到结果，椰子喝的是海水，经过植物吸收结果，生产出来的是天然椰子汁。就像牛奶一样，含有丰富的营养元素，对人体具有很强的保健功效。那是感恩大地，回报社会的真情表达。

鲁迅先生语：“俯首甘为孺子牛。”生活中的椰子树，不妨就像一头植物界里的“孺子牛”，吃的不是草，挤出来的也不是牛奶。而吃的是从盐渍的土壤中吸收养分，被海风吹过的每一寸光阴，把太阳的色彩浓缩成付出的精华，挤出的却是胜于牛奶的椰子汁，用以补充人体的天然能量。椰树生椰果，勤劳耕作，汲取天地之精华，吃苦自己，造福别人，彰显无言的大爱。无数像表战友一样的热血男儿，又何尝不是守卫祖国边疆的“孺子牛”呢？

三

我和表战友的故事，因椰子的普通而精彩。我们一边续写平凡的当兵历史，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感到不再懊悔；一边展示军人的风采，提升人生的价值，高唱《军人本色》：

风平浪静日子，你不会认识我，

我的绿军装是最普通的颜色。

花好月圆的时刻，你不会留心我，

我的红帽徽在远方默默闪烁。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寂寞……

虽然，在当兵的故事里，有了绿军装和红帽徽，让无数的表战友结下了深厚友谊。但在椰子的故事里，有了无数的表战友的守望付出，让椰树结椰果，“宝树”生“宝仔”。

说到椰子，自然联想到椰子树，那是一种具有极高经济价值的 “宝树”，而椰子正是此树所结果的“宝仔”。中文学名椰子树，拉丁学名Cocos nucifera L.。椰子树未熟胚乳（果肉）可作为热带水果食用；椰子水是可口的清凉饮料，除饮用外，还是组织培养的很好的促进剂；成熟的椰肉含脂肪达 70%，可榨油，还可加工成各种糖果、糕点。椰壳可作各种器皿和工艺品，也可制活性炭；椰纤维可制毛刷、地毯、缆绳等。树干可作建筑材料，叶子可盖屋顶或编织，根可入药，因树姿优美，是热带地区美化、绿化环境的重要树种。

南国有嘉木，葳莛自成林。在战士的第二故乡，海南岛这块大面积分布椰树林的土地上，椰子树伟岸的姿态，举世无双。于是，能让一个近千万人口的省份，被命名为“省树”,当之无愧；又能让一个岛屿，别称“椰岛”，名副其实；还能让一座城市，誉为“椰城”，名不虚传。此乃需要何等的魂魄！何等的魅力！何等的气度！

去过海南文昌一带的人都知道，那里无论山区、沙丘、海边，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还是烈日、狂风、暴雨，椰子树随处可见，总是昂首挺立着，像一个刚正不阿的生态卫士，顽强地扎根生长。婆娑的椰子树，又叫越王头，构成了南国海岛的椰林景色，映衬出诗情画意的浪漫风情，展望着最神奇的生命活力。

椰子里装清甜的椰汁，释放出生命的能量，就是对生长神奇的体验。椰树有着“先天后地”的特殊本领，不是从根部开始生长，而是从顶部开始起航。巨大的羽毛状叶片，从树梢不断伸出，又不断脱落，经历了风雨的洗刷，岁月年轮的蹉跎，总以朝气、以蓬勃、以积极、以向上的精神，滋养生命。其实，叶子的掉落就是对完整生命的阐释。

“山中故人应大笑，筑室种椰何时还？”据史料记载，有诗为证：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对植树活动情有独钟，他在徐州做通判时，为了种植椰子树，竟然在山中筑室居住，从而增加了深刻的人文底蕴。平常的椰子，透着岁月光华的呼吸，日月灵气的汲取，处处盎然生机。至于种植，椰树自汉代开始，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系一种常绿乔木，棕榈科热带木本油料果树作物，在高温、多雨、阳光充足和海风吹拂的条件下，树干笔直，无枝无蔓，一般能够长到高达25米以上，相当于八九层楼房的高度。

椰子，一人栽树，四代享福，树龄一般长达100多年，被认为世界上最高大的水果树，一年四季花开花落，长年到头结果不断，收获不断，一株树能结出200多个椰果；再到同一棵椰子树上，同时出现“四世同堂”，有含苞待放的花蕾，也有绽放斗艳的花朵，又有不熟的新果，还有成熟的老果。暗合了人与树之间内在的情操，相似的品格，给人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体悟。

椰子喜高温、耐干旱，每天都晒日光浴，但生产出的椰子汁，却是性凉的，清凉消暑，生津止渴。倘若人在太阳下晒上几分钟，由于紫外线强烈，会照得皮肤产生“灼热感”，容易晒伤。但好在椰子树的长影，捎着阵阵的小微风，给生命再造一个遮阳的绿洲，给人带来清凉的世界。

四

战士性格，椰子个性，息息相通。战士惜战士，椰子惜椰子。就这样，椰子与英勇气慨、红色血脉，紧紧联系在一起，牵动着我与表战友间的情挚友谊，打造起海南地域文化自信的精神地标。

当我和水兵成为表战友，椰子就成了交往与友谊唯一的信物。这时，革命的浪漫主义色彩的情怀，依然复活在青春年华的岁月中，绽放出战士芳华。假如从椰子寨战斗红色故事出发，坚持“琼崖革命”。那么，延续红色文化基因，时时浮现眼前。后来，影片《红色娘子军》就这样被成功地搬上银幕，极大地丰富了我儿时传统的文化生活，才有机会见过当年的红军女战士，遇见海南椰子。该影片侧面地反映了自古巾帼不让须眉，驰骋在天涯海角，以斗志昂扬，宁死不屈的英勇气概，冒着枪林弹雨抗击日寇，练就了像椰子树那样的坚强卫士。

回忆艰苦岁月，特别是在烽火的环境中，革命战争年代，物资封锁，粮食奇缺，椰子救了许多红军战士的性命，支撑琼崖纵队坚持革命，继续战斗到底。受椰子启发，智慧的红军战士，创造性地倒逼出新发明，原生态“深加工”技术。不仅倚靠椰林搭棚设帐，用椰子叶当被盖、作雨衣，用椰子水解渴，用椰子肉充饥，补充体力；而且还用掏空的老椰树制作土炮，当武器打击敌人，甚至曾用椰子水代替葡萄糖水，注入静脉维持生命，救治伤员。

椰子对人的呵护，乃是无私母爱的天性；椰子对革命的贡献，乃是大自然公平智慧的考验。傲然挺立的椰子，高大挺拔的形象写照，苍劲的树干，倾注了丰富的健康理念。那是“健康中国”的精华缩影，“健康海南”的杰出代表，健康海南人的最美象征。那种婆娑的风度，晶莹的露珠，甜美的乳汁，映衬着“椰岛”的精气神，承载着海南人民繁衍生息的历史文化。

其实，椰子是灵性的物质，再通人性。即便是挂在高高的树头上，果壳坚硬无比，但几乎很少见过椰子掉落砸人事件。那是一种崇高的品质、精神和风格，多么的可贵；那是一种自身的刚韧、坚强和毅力，多么的深远；那是一种天生的感恩、奉献和情怀，多么的高尚；那是一种……

椰子是平凡的，而实则不平凡。椰子树默默无语接地气，聚集正能量，直插云宵。我无意间抬头，静静地仰望，目光凝固在椰子树的高处，仿佛托着一把绿冠的巨伞，像一片天空的云端，覆盖整个岛屿，庇佑美好生态，呵护生命延续。于是，点缀起一颗璀璨的明珠——海南岛，别称“椰岛”。这是多么值得欣慰，那种内在的个性；这是多么值得尊崇，那种生命的内涵；这是多么值得颂扬，那种精神的光芒。

人在天涯，心在高处。我无数次从梦里醒来，表战友送给我的那个椰子，仿佛是海南全岛生生不息的生命。那一刻，便成了无数像战士一样挺拔的身影，忠实履行兵役义务，奉献青春，把一腔热血洒在军营，守卫着祖国的南大门。每当军歌嘹亮，仰望八一军旗同太阳升起，与战士同在，与天涯同在。从此，遇见海南，就遇见长在椰树上的椰子，意味着椰子永远长在人心的高处。

军营梦，我的梦，圆了我和水兵之间表战友的梦。一个椰子，便是一生记忆，回味无穷，渡过了光荣与梦想的青春岁月。当时光隧道静静穿越，记忆深处里说的是海南的特色水果，充满海南的精气神时，始终表达的是战士的情怀，倾诉的是战友的感情，续写的是红色文化自信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