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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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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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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悠思

妈妈是清泉村的人。嫁到许堡,生了哥和姐。因爸调到清泉村儿教书,我家便搬到清泉村。我就出生在清泉村,我的童年是在清泉村度过的。清泉村旧时叫柴家干庄。顾名思义,村名由来一是因为村里缺乏水源,村民吃水困难。二是因为从我记事起全村只有我家姓李,姥爷家姓田,还有一户焦姓人家和一户孙姓人家,其余户家均姓柴,故得名柴家干庄。后又改名清泉村缘于上世纪58年在姥爷等村干部的带领下,从后山寻得一股地下水源,并引流进村,解决全村人的吃水问题,上级领导予以表彰,特将村名改为“清泉”。

清泉村是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在童年的记忆里,村里有两大独特景观。一是椭圆形的大水坑呈锅状位于村中央,面积大约有七八百平方米。足有三四米深。我一直纳闷这号称干庄的地儿,全村连一眼像样的水井都没有,什么时候修此浩大工程,所为何来?还是说这大水坑本来就是鬼斧神工天然形成的,我不得而知。大水坑靠雨水流入和后山一小股水流注入储存了一些水,时多时少,甚至干涸见底。除了不能当吃水,人们洗衣浇菜都离不开大水坑的水。村里各家各户东南西北环绕大水坑而居。第二大景观当数生长于大水坑西北岸畔上的大杨树。那时十里八乡的人们,可能不知道柴家干庄,但不能不知道那棵大杨树。大杨树到底生长了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当时,连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都说他记忆中的大杨树一直就那样。大杨树的根一半扎根在泥土里,一半盘根错节裸露在大水坑岸边,然后又植根于水坑的底部。大杨树的树干得有五六个大人合抱那么粗。灰白色的树皮上布满长长短短的裂纹,粗糙斑驳,有些裂缝长出一层密密的绿苔,还有细细的清液渗出。大树主干也早已空心,有几处树皮剥落,露出黑魆魆的西瓜般大小的空洞。远远地望着那些黑洞,曾给童年的我留下无限的遐想。分别向四面八方生长的枝干直径也足有一米多。由于旁边有大水坑,大杨树枝叶繁茂,树冠几乎覆盖了整个村中央。

大杨树是全村的风水宝树,庇佑一村老小悠闲自在的劳作生活。

大杨树下也是全村娱乐休息中心,一年四季,男女老少,三五成群,聚集在树下,怡然自乐。

小时候,故乡的天那么那么的蓝,空气那么那么的清新。清晨,睡梦中依稀听得大队干部对着铁皮喇叭向全村喊话:“社员同志们,赶紧行动啦,下地干活啦”……就是如此简单的动员,村儿里男女劳力就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赶往田间地头。

村里如我一般的三五六七岁的小孩儿也没有幼儿班可上,大杨树下就是我们的游乐场。如果二爷在,我们八九十来个小孩就围着二爷,缠着他给我们讲故事。二爷是一个焦姓老人,大约六七十岁,黝黑的皮肤,黑里又透着红,老有两股鼻涕粘附在鼻孔下面,尽管二爷浑身脏兮兮的,但他博古通今,见识甚广。所以,那时,二爷是全村的二爷,不分老少。二爷也是个慈祥诙谐的老顽童,常和小孩一起玩儿,彼此取乐。今天想来,他身上颇有济公的风范。二爷心情好,就半眯着眼,身子一摇一晃,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他给我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讲“薛平贵征西”,讲“马兰花的故事”。我们听得如痴如醉,那感觉比今天电视里看到的任何精彩情节都更精彩。

二爷还给我们讲这小村儿的过往。记得他说过,村北后山上曾经有个龙王庙。碰上干旱的年份儿,村里人组织七姓孩童到龙王庙祈雨,很是灵验,有求必应。二爷说,他小的时候,龙王就扮演着父亲的角色,是村里人庇佑真神。谁家孩子有个小病小灾的,母亲会抱着孩子呆在龙王庙里,希望在龙王陪伴保佑下,从而消灾去病。而在我的记忆里从没见过那个龙王庙。二爷说,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将龙王庙拆了。

当然二爷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惹他烦了,他就会佯装擤鼻涕往我们身上甩,我们便嘻嘻哈哈一哄而散。也不用愁,大杨树下,大水坑边就是玩耍的好地方。

春天里,捡大杨树上掉下来的杨毛,(那应该是杨树的花序),从大人们砍下杨树枝上摘树叶。那时候捡了杨毛,摘了杨树叶是要拿回家当菜吃的。大人们都说好吃,可我怎么也没吃出个香甜来。

夏天里,雨水勤,大水坑的水涨了不少。婶子大娘们在岸边洗衣服,听她们七嘴八舌聊着家长里短的事儿。看她们前仰后合酣畅淋漓地笑着。一些男人在燥热的中午干脆就在大杨树下随意铺着自己的汗衫歇晌。古朴的小村,淳朴的民风,给我留下永久的记忆。

秋天里,大杨树下又成了分享收获的场所。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大队挑灯夜战,在大杨树下分山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妈妈带我们姊妹几个一同前去,好有个照应。最后,我竟然在山药堆上就睡着了,都不知道妈妈是如何把我和山药一起弄回家的。

冬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呵一口气,眼前便是白朦朦的一片。雀儿在大杨树的枝头上扑棱棱的跳着,叽叽喳喳的叫着。整个冬天都是生动的。大水坑的水也早已结了冰。自然成了孩子们溜冰玩耍的乐园。大家笑着,喊着,呼朋唤友,在冰场上追逐嬉戏。几个小朋友早已拉开阵式,进行溜冰比赛。冰面上有几道因频繁滑行而成的如镜面一般的溜冰道,足有十多米。看一个小哥一阵助跑后,已然飞一般滑向冰道,精灵一般敏捷,平稳滑向远方,完美亮相。啊!好玩,羡慕。

大杨树下还是全体村民的大事决策中心。还记得大杨树下召开的最隆重的一次全体村民大会。往常鲜少走出家门的人们都来参加这次会议。那时我已经读小学了。隐隐约约听到“包产到户”,“大包干”之类的词儿,看大人脸上的表情,有略显凝重的,有迷惑不解的,有暗自窃喜的。明知是关乎全村的大事要发生,可那时候的我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消片刻便放于脑后了。只是再后来发现,村里变得安静了许多。大杨树下坐得闲人少了。村里的一把手不再把着铁皮喇叭喊话了。每家每户都在起早贪黑地在地里拼命干活。再后来,我离开村儿,到许堡读中学。不久,全家搬回许堡居住。以后回清泉的机会甚少。

等再听到有关清泉的消息竟然是清泉村迁村的消息。迁到了村南四五里处。从此,全村人吃上了自来水。本是惠民好事,于我而言,心里空落落的。再后来又听到村里一个弱智男孩一把大火点了大杨树,大杨树化为灰烬,只剩下枯焦残骸经受风霜雨雪的洗礼。大杨树就真的作了古。

现如今,常有清泉村的人来我家做农具。其中一个乳名叫“平儿”的中年男子是弟的发小。是个种地能手。从他口中频频听到许多科学种田的新名词,什么“除草剂的分类运用”,“大棚蔬菜种植的种种经验”,以及“新型农具设计”的各种想法。

大杨树跨越几百年的历史,见证了中国农村的沧桑巨变。这让我感慨良多。焦二爷的童年缺医少药,那时人们有多少美好的希望都靠神灵的庇佑来实现,只是这其中的无奈无助又有谁能说得清。我的妈妈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她有幸走进学堂,读书认字儿,少了愚昧盲从。却也经历了恓惶日子。我又赶上了好时光。而今天清泉村的农民也早已从靠天吃饭的狭隘意识中走出,俨然成为关注科学的新型农民。靠政策,靠科学是他们发家致富的定心丸。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大杨树也成了记忆中的一抹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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