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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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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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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爷

姥爷已离世十多年了。在我的印象中,姥爷个头高大,一字胡,满脸严肃。他时常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黑斜纹大襟袄,大裆裤,两裤脚用布条扎着。冬天戴一顶双耳棉帽,夏天戴一顶解放帽。他是中国地地道道老农民的形象代言人。他也是忠于人民,忠于党的真正的共产党员。

姥爷九岁时就在地主家当长工。深受地主的剥削压榨。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有的只是干不完的活儿。苦难的童年岁月非但没有压垮他,反而使他更加坚强,性格沉稳果敢,遇事不急不躁,样样农活都干得漂亮利索,解放前夕,姥爷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斗地主、求解放的革命道路。新中国成立后,他荣任柴家干庄村大队党支部书记,带领乡亲们为改变家乡面貌辛勤忘我地工作。

早年间,村里吃水困难,早晨起来,各家男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离村三四里的后山沟去挑水。遇到干旱年份,吃水更加困难。挑水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眼巴巴地看着最前面的人一瓢一瓢地往桶里舀水,满心的失望和无奈。

为了解决吃水贵如油的难题,1958年,姥爷带领全村年轻人劈山引水,修建塞外“红旗渠”。经过长时间的艰苦奋斗,他们硬是把三四里外清凌凌的泉水引进了干庄村,彻底改变了村民吃水用水困难的状况。他们这种战天斗地的精神受到上级表彰,从此柴家干庄更名为清泉村。

听村里人说,姥爷引水进村真没少吃苦受罪。那时,没有现代化机械设备,全凭人工作业。在一次挖管线铺管的作业中,管线上面的土方突然坍塌,将正在里面铺整管道的姥爷埋了进去。惊愕之余,众人手忙脚乱把他从土里刨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心急火燎挖得太着急,愣是把姥爷穿的绒衣给撕破好几个窟窿。大家都吓得够呛。可老爷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领着大伙儿继续干,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样的惊险不止一次。一天,在打眼儿破石头时,姥爷跟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组,姥爷负责扶铁钎。抡大锤的小伙子业务不熟练,锤子举起来砸偏了,顺着姥爷的鼻梁滑下来,姥爷的鼻梁被打断了。人们赶紧把姥爷送到市里医院救治,医生给作了矫正整形。出院回家后,姥姥怎么看都不对劲,便问:“那人,你那鼻子怎么有点歪?”姥爷怕姥姥担心,支支吾吾半天,终没有告诉姥姥实情。怕姥姥刨根究底细端详,一连好几个晚上姥爷都是背对着姥姥睡觉。他的这些历险经历全村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怎能瞒得了聪明的姥姥。姥姥说:“你领大家修渠引水是好事,可是你也得注意安全呀!”姥爷只有一句话:“知道了!”多少年过去了,提起姥爷,村民无不由衷赞叹:“那老汉真是说一不二的好干部,吴凡的拿糕——没的比!”

姥爷在清泉村当了近三十多年的村支书,走遍全村的每个角落。家乡点点滴滴的变化都见证了他的付出和奉献。从六十年代起,他领着社员实实在在搞农田基本建设,将百分之七十的贫瘠土地改造成高产稳产的优质良田。一排排整齐的梯田是他领导村民日夜奋战打造出的“农业学大寨”的经典佳作。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大跃进时期,“浮夸风”,“共产风”盛行的时候,他始终实事求是、坚持原则,不搞形式主义。他对村民说:“农民就是种地的,种地就得认认真真,按时依节,不能想当然。你哄地皮,地皮哄肚皮,哄到秋天,就等喝西北风吧!”在姥爷的带领下,清泉村的粮食产量逐年增长,是货真价实的大丰收,绝无虚夸。

他胸襟开阔、心怀乡亲更表现在他选贤任能、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问题上。那时候,县里,公社各级领导出于对姥爷的信任,都希望年过花甲的姥爷继续担任村支书,为清泉村人民掌舵引航,发挥余热。可姥爷常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众人不解其意,一头雾水。

适逢当时一年近七旬的生产队长突然患病,不得不卸任,为难坏了一村之主的姥爷,竟一时找不到合适接班人,只能仓促指定一名新队长。由于新队长实干经验不足,那年,该生产队的工作难以展开,粮食减产,集体和社员的利益不同程度受到损失。这件事给姥爷的触动很大,痛定思痛,姥爷下定决心培养支部书记接班人。他说,清泉村不是我田祥一个人的,我终有不在的那一天。村里没个靠实的接班人,我干到死还是愧对全村人!

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引起了姥爷的关注。姥爷看重他的耿直、能干。姥爷发现他当村主任一年多,进步很快,做事雷厉风行,不徇私情。姥爷曾亲眼目睹他断然将试图占公家便宜的本家叔叔给顶了回去。姥爷认定他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就有意将村里一些重要事情交给他去办,一来继续考验他,二来多给他锻炼的机会。

一年后,姥爷亲自到公社请求辞去村支书的职务,让位给年轻能干的新同志。公社党委非常重视姥爷的提议,专门召开会议讨论研究,听取姥爷的汇报。最终公社党委批准了姥爷辞呈,同意了姥爷的提议。姥爷让贤的事迹在全公社传为佳话。雁北地委调研室和大同县委通讯组分别派专人在清泉村蹲点调研,姥爷举贤让能的专访报道刊登在当时的《雁北日报》上。

由于姥爷勤劳吃苦,恪尽职守,许多单位想邀请姥爷去担任要职。公社也舍不得这样的劳动模范闲下来,有意让他去负责社办农场。姥爷都婉言谢绝了,他说:“清泉村一大摊子事儿,还缺我做的?”其实姥爷是担心新支书年纪轻、没威信,还想给自己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保驾护航一程。

姥爷真正退下来后,正好赶上改革开放,他又成了顺应时代的弄潮儿。村南有一片果木园,里面的果树都有十几年的树龄,本该是挂果的黄金时段,可由于疏于管理,整个园子里,荒草丛生,羊啃猪拱,一片狼藉。春天刚刚挂果,就让小孩子给糟蹋了,以至于村里人从来没有见过成熟的果子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也从来没人发现它有什么经济价值,可姥爷竟果断承包了人们都不看好的这片果园。从此,姥爷不顾年老体弱一头钻进这片果园里,没日没夜地干,松土,除草,灌溉,修剪,嫁接,像哺育婴儿般侍弄他的这片果木园。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果树挂果,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丰收,红红的果儿掩映于翠绿的树叶间,香飘十里,成为村里最亮丽的风景线。

当然。常人眼里,村干部是肥差,总有油水可捞。可姥姥常开玩笑说,春天,姥爷回家带回的是两裤腿的土。秋天,姥爷带回来的是灌进鞋里的几粒粮食,是给老母鸡的最大犒劳。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妈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公社完小。入学时,家里没有给缝制新衣服,妈妈穿得是二舅替下来的经姥姥的巧手重新翻新的旧衣服。妈妈上学的行李仅一张被子,夜里铺一半盖一半。因为交不起每月两块钱的学费,成绩优秀的妈妈上完两年完小、一年初中就辍学回家了。当时的班主任感觉遗憾,想挽留妈妈,问道:“你爹不是村干部吗,至于交不起两块钱学费?”妈妈低着头,眼含热泪,无言以对。

姥爷在村里有个绰号叫“不好吃”。这绰号缘于姥爷的口头禅。村里人偶尔带些稀罕吃的孝敬姥爷,姥爷都断然拒绝了,总是随口奉上一句“不好吃”;有人请他吃饭,姥爷还是那句“不好吃”,一口回绝;有时,上级干部到村里下乡,吃派饭,都要喊姥爷一起作陪,姥爷依然是那句“不好吃”,谢绝人家的好意。就这样,久而久之,“不好吃”便成了伴随姥爷一辈子的绰号。

由于工作需要,姥爷时常到公社开会,来回二十多里路。他总是步行打来回。直到他六十多岁,还是一如既往。当时,村里有一辆二十马力的拖拉机,村干部说让拖拉机接送他,姥爷谢绝了;有人劝他学学骑自行车,大队掏钱买辆自行车让他外出时骑,他也摇摇头谢绝了。他说,多遛遛腿长精神,心里踏实。

心底无私天地宽。姥爷逝去多年,乡亲们仍然十分怀念他。他是共产党、毛主席培养的共产党人,他心里只装着人民,恫瘝在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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