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女儿上大学

凌晨五点钟的衡阳火车站站前广场，南华大学接生点的帐篷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是七个小时前从东莞赶过来的，在火车上也基不上没怎么睡。特别是在新冠疫情反复的这几天，此次的出行显得是非常的艰难。我看了看手机，离妻子和女儿乘坐的K1298次列车到站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只能一屁股坐在大树下，静静地等着她们的出现。我此行的目的是专门过来送女儿上大学的，当然顺便也想和两地分居的妻子能够见上一面。

女儿从小聪明伶俐，虽然一直扮演着留守儿童的角色，但是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2019年女儿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普集高中的劲牌阳光班。在历经了三年的寒窗苦读后，今年高考女儿取得了超一本线五十多分的优异成绩。但是在填报志愿时，我们之间却发生了矛盾。我和妻子的意见是让她在西安上大学，但是女儿却偏偏选择了千里之外的湖南南华大学。没办法改变女儿的倔强，我也只能由她去了。幸好在专业选择方面，她还是听进去了我的意见。幸好南华大学是省部共建的一本重点大学，机械类专业还是国家特色专业。

七点三十多分的时候，扫完码做完核酸的妻女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大半年没见女儿又长高了，但是妻子却晒黑了。我知道这是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结果，想到此处我的心中开始了自责。让妻子回家带孩子是当初我的意见，在工地打拼却又是生活所迫。我急忙上前接过妻子手中沉重的行李，这些全是女儿的家当。它之所以沉重无比，可能因为里面装满了亲人对女儿的关爱。作为我们李家四代的第一个大学生，她这一阵子肯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原本我想和妻子多说几句，女儿却风急火燎地上了南华大学的接待车。

我们在南华大学雨母校区下车后，由学长学姐组成的志愿者就热情地迎上前来。又在院系接待点登记完之后，一位帅气的志愿者小哥，拉来了一辆平板车。然后他在前面拉着，我又在后面推着，沿着曲折悠长的校园路，七拐八绕，上坡下坡，十分后钟后才走到了宿舍楼。女儿的宿舍楼是一栋老旧建筑，所以是没有安装电梯。幸好舍监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允许我们男性家长进入。于是我一共跑了三趟，才将女儿的行李搬运完毕。虽然她的宿舍在三楼，但是我还是累出了一身汗。妻子开始帮助女儿铺床，我怕碍事便来到了外面，因为房间里面的面积太小了。在摆放了两床两桌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多余空间了。透过过道的窗户，我开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在这期间一位又一位家长扛着大包小包走上走下，穿梭在狭窄的楼道里。

过了许久，妻子和女儿才下了楼，妻子说女儿要买一些日用品。于是我们问了一个又一个同学，走了许久才来到了饭堂那边的超市。此刻的小超市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随出可见来此购物的家长和同学。女儿只随便买了一点日用品，一结帐就是两三百块，而且质量也不咋地。妻子说这是“坑家店”，而女儿则说这叫“垄断经营”。而我只能苦笑一声，随便找了个由头转移了话题。从女儿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杂七杂八的费用已经花了一万多，还不算借助学贷款的学费等。这对于我们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真的可以说是一场劫难。

在学生食堂吃完了午饭之后，下午我们三人开始在校园里面转悠，顺便带着女儿认认路。南华大学校园环境很好，有山有水，风景秀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像重庆一样是座山城，所以坡道弯道特别多。幸亏校园里投放了大量小黄车（共享电动单车），所以一到上下学的时候，随时可见一阵黄色旋风从身边刮过。从笃行园到三省园，从科技馆到再到体育场，我们是不放过每一处角落。虽然是加深了学校在脑海中的印象，但是累得缺乏锻炼的女儿直喊脚疼。于是我们在镜湖边上，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时我发现女儿情绪低落，独自坐在一边不言不语。于是我便问了一下妻子，妻子无奈地说：

“她说想回家复读，不想来这儿念了。这里太偏僻荒凉了，宿舍条件也太差了。和她心中的大学，心中的象牙塔，完全是两个样子。”

通过今天的所见所闻，我也完全能理解孩子的心情。只好耐心地开导她。

“小棉袄，咱们来这里是来学知识的，不是来享受的。这里的楼房破旧，那才说明南华大学历史悠久。比如说咱们西农大的有些校舍还是民国的，清华北大的房子还有清末的。虽然这里的地方偏僻，但是它安静啊，才能静下心来读书啊！三本或者民办大学的条件好，但是他们毕业证书的份量却很轻。”

经过了我和妻子的一番耐心开导，女儿才终于雨过天晴。这时夕阳已经开始西下，天也快黑了。于是我们把女儿送回宿舍安抚好之后，这才走出校门去寻找住处。

我和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走了好几里的冤枉路，终于在校园后面的二塘村找到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坐了二十多小时的火车，又累了整整一天，妻子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妻子每天除了在工地上上班之外，还要做家务和照顾体弱多病的老人。就在她上车前的前两个小时，才刚从工地上的塔吊上下来。再加上这一阵儿家里正在搞装修，她每天是东奔西走，忙前忙后。所有的重担全都押在她一个人身上，可以说累得能脱掉一层皮。所以她刚跟我说了一会儿话，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看着她睡得死沉的样子，我无奈地帮她脱去衣服，并且盖好了被子。自从两年前妻子从广东回家带孩子之后，我们便开始了长期的两地分居的生活。牛郎织女般的相逢，注定了一年只有一次的亲热机会。原本想着久别胜新婚的我们，今夜会是一个很好释放欲望的机会。然而眼前的这种情形，显然是不太合适。既然不能在物质上给于她最大的帮助，就只能在心中尽量地多体贴体贴她吧。于是我强压住了心中的欲望，只能无可奈何地入睡。

第二天上午，我们又来到了校园内。入校报道时间已经结束了，学生家长下午就不能再在校园里逗留了。于是我们抓紧时间，过来再看女儿一眼，顺便跟女儿告别一下。我们的返程票已经买好了，下午我们也就要回去了。虽然都是在衡阳东站坐高铁，但是却是要各奔东西了。我们又带着女儿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最后跟女儿又一起吃了个午饭。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孩子要去开班会了，我们也就准备返程了。

我们一边往前走，妻子一边拉着女儿的手左叮万嘱咐。等走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妻子才停了下絮叨。我回头看了看她们母女二人，顿了顿自己的情绪。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

“刚才路过三省园的时候，你妈妈说那叫三省（sheng）园。你说妈妈念错了，那应该叫三省（xing）园。女儿啊，其实你妈妈并没有读错。你看你现在身在湖南，爸爸人在广东，而你妈妈却在陕西。我们一家三个人，现在却身处三个省，这不正是‘三省园’吗？只不过这个园，它是团圆的圆。所以你只有早日学成归来，才能改变我们家目前的现状。”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低声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拉着妻子的手便向车站赶去。这时雨母的天空，也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仿佛预言着将还会有第二场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