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落日走去的那个人《外十首》

向落日走去的那个人《外十首》

文/老影子

拄单拐，老父亲蹒跚学步

深秋十月的傍晚

我一回头，便感觉到了风

吹来的方向出乎意料

几只灰麻雀在廊檐下

墙缝里蜷缩着，没有叽叽喳喳

我看到它们是在用暗语，和眼神

彼此交流，或传递某一种信息

街道不长，一直通向村西头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佝偻的背影

毫不犹豫，向落日走去

走几步，停一下，再回头看看

然后，又使劲挺了挺脊背

黄昏辞

文/老影子

当落日拜伏于大河，目光里所描摹的景致便不复存在

相对于傍晚一个人的宁静，我选择被薄暮遗忘

然后成为一种多余的时间

也许不用去理会归鸟的哀鸣

是非之地，形迹之疑

至此。有关的或无关的某些事物

打开另一层含义上的星空

风雨，风月，与无关的一切无关

假设人生从头再来

一种怎样的远行，你我形同陌路

抑或，所有诗句的隐喻，都是徒劳

都是生活中最隐晦的部分

在海边，与你黄昏里对坐

文/老影子

从你的瞳孔升起，一束光

撕开一片蔚蓝

当我试图向你靠近

试图读出落日孤独

一个人的颓废

打捞一艘沉船的日志，和声声鸥鸣

一场风暴，此时在天际酝酿

露珠埋伏在清晨

第一缕晨曦里惊醒

你竖起篱笆，花椒刺尖锐的言语

人潮人海，人墙一样的潮水

起伏的山岗与缤纷的花园

保持统一的修辞，于是乎

我触摸到一朵浪花的破碎

以及西天边的火烧云

那一块湿漉漉的红手帕

虚妄词

文/老影子

果然，渐次后退的斜阳、牛群

不再怜惜车前草，马齿笕，深深蹄印

燕子栖落在电线上

仿佛第一行诗句，与第二行诗句

保持距离美，呼应的平仄

时间写下省略号，句号，和袅袅炊烟

灰麻雀停止叽叽喳喳

在一株苦楝树枝头，不再起起落落抒情

大地上孤独的废墟

傍晚庸常虚掷的夕光对峙

这个盛夏喧嚣未止

蝉鸣断续，蛙鼓大过雨水声

一架彩虹升起七道隐喻

在八月最后的日子里保持内疚的沉默

结束一些狂野之语

我将一些想法反复推敲，落实到具象

白纸依托黑字，不舍昼夜

归乡

文/老影子

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房子越来越高

村庄和人，也越来越陌生了

记得一次坐在老屋门口

与老母亲面对面

聊的都是旧的人，旧的事

还有一次，刚刚泛青的麦田里

也是坐在老母亲身旁，隔着几尺土

也是回忆从前，我自问自答

记住哪怕这两次

哪怕以后的梦里再也回不去

仅此，够我欢喜一生

 盛夏辞

文/老影子

此时，我坐在摇摇椅上

池塘边大柳树上一窝鸟儿，枯枝

干草与毛发筑起的巢，构建简单的温馨

几只动词，试图起飞的姿势

我享受，夏日少有的清凉

与杯中铁观音拼坐禅

看一片羽毛在微风中练习滑翔

时间止于乡间的散慢与对峙

日子如青草般茂盛

羔羊有了自己的乳名

有着不愿提及的昨夜

而黎明光线的倾斜早于梦境

怀念一场暴雨

蝉鸣先于七月的某种声音喧嚣

抢占了这个安静的午后

鱼在砧板上，刀握在我的手中

都在等待命运未知的安排

一些泪水析出盐粒，一些说辞含糊

一次诀别被当做一生的追悔

身后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

巢中幼鸟嗷嗷待哺

隔着一棵树的高度

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应

 一场春雪

文/老影子

属于大自然的本真，不容置疑

七色彩虹的某一根丝弦

与时间无关，与空气的重量无关

云朵，鸭绒，抑或小孙子手中的棉花糖

无关——

一句反话被陷落人间的幻境里

轻飘飘的白发，保持姿态洒脱

在风中凌乱的节奏遵循古法

尘世里不可模拟的明亮

不可复制，或克隆

该走的走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场暴风雪猝不及防，你无法熄灭一窗灯火

一树杏花的燃烧，谁又是肇事者

—— 这柔弱而热烈的火焰

与夜幕挑起的群星，怒目而视

台灯下被书写的词语，是忽略

而阳光妥协的某一部分

舞起另类的一种风格

貌似所有事物顺其自然，你不可能主宰

时间，一些光，光里的白，白里透红

它们与黑夜的媾和或对峙

感冒记

文/老影子

多年来，为了躲避一个

墨水色的名词

以及与它关联的，沾亲带故的

雨水，霜雪，或冷空气

裹着厚厚的伪装活着

我一直小心再小心

人间的明月瘦了，草木黄了又绿

多像自己一次次忍着咳嗽

一次次尝尽苦涩

而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

每一次提起你的芳名

便喷嚏连连，手脚冰凉

母亲，见字如面

文/老影子

母亲，又到母亲节了

远在他乡的儿子想

给您敬献一束康乃馨

可母亲您搬去了天堂

在人间，儿就没有了家

快递承诺，再遥远的地方也会送达

母亲，儿不知道您的住址门牌号

只好写下您的名字

邮寄到天堂自提点，勿忘取货

四月

文/老影子

早起，庭院的被一层花瓣铺满

我的喜悦或惊诧无以言说

好像突然收到快递过来礼物

打量着突如其来的馈赠一时间茫然

栀子花散开清淡的香气

洋槐花看起来像是又下一场雪

_____我或许把一场雪当作梦中的洗礼

舍不得抖动，一动不动

头顶上的花瓣雨还在下着

我知道，这一生

也曾经被人深深地爱过

老友记

文/老影子

隔着手机屏里的千山万水

我看到你的笑脸，皱纹

和淡淡的忧伤

微信小窗口，字里行间

只是只言片语的问候和回答

一些小欢喜

都在遥远的关注里

其间的默契度，龌龊，尴尬

一时间灰飞烟灭

脸红，愧疚，龃龉

被一杯酒焚烧

我们早已抚平内心的波澜

潮起潮落里懂得了

一生亏欠的人

一生较劲的人

其实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