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组诗》

◎秋日午后

室内无光

光在我的影子里，奔突

但是很慢地

消失了

秋日。午后的词语躲在

帘后。地上有一根

羽毛，自由落体的虚线

鸟叫声划过湖水的宽度

蝉鸣，不计时差

浓荫的落幕，恰似离别

嘈杂的庭院

再无新意。我用新笔描下旧事物

用烟圈，冲淡浓茶

日复一日。琐碎。一日三餐

打发掉人生

打开窗户

就打开了远山的苍翠

等风来，雨随后

总会有一天，一个人

会从一间房子里轻松脱身

◎对视

是的，忐忑是一枚灯花

怦然心跳的解药

治愈了氛围的尴尬，与沉默

我们对坐，明亮的玻璃镜面

映照出彼此的不堪

夜晚的高脚杯，盛满玫瑰火焰

眉眼低垂，在灯影里寻找假象

你双手绞住麻花辫

窗外的星星一眨一眨

在扼杀我们的时间

距离可忽略不计

像春天彷徨，观望

爱一个人，笑脸和哭泣一样让人着迷

◎空房子

迫于农村的习俗

在老屋的旧址上，我重新建起新房

三层小洋楼摆出高姿态

于是，一个容纳脸面，空气，尘埃

虚荣心的皮囊

一砖一瓦一沙，被竖立在眼前

一个人出来进去，一个人的空旷

属于我的，一座新房子

◎冬夜

无所谓:天长或夜短，冬天来与不来

这时候重新爱上了一个人

星星在脸庞上闪烁爱意

对一堆篝火倾诉心声

怀揣火焰的人

总喜欢与长夜对峙。冬至日

是时候该下一场大雪了

乡村的夜晚宁静

她有时以沉默应对。微笑

言辞中忽略了一些词语的歧义

身后颇感压抑的夜色

淹没了她忽闪闪的大眼睛

◎麻雀的冬天

三岁半小孙子嘴角上扬

挂有米粒。饭碗里

剩下的昨天，清晨

打鸣的公鸡

多年前。爷爷笑容慈祥可亲

是另一种武器

瞄准雪地上几只灰麻雀

弹弓是第一波攻击

隐藏在麦垛后

一条绳索。洒下一把稻谷

一根木棍支起筛子，才是致命的陷阱

◎观一幅国画

一场雨，窗外淅淅沥沥

梦中的村庄

一群灰麻雀，躲在檐下

一片湖水，堤岸围成自我的空间

阳台上，一只被时间举起的红掌

在夜色里点燃一团火焰

一挂瀑布，从墙壁流到地板上

清晨一缕阳光穿透一帘纱窗

斜射到卷轴上

照亮一棵云杉，高耸入云

◎零点说

忘了时间，醒与睡之间

有没有一个人的独语

有没有同样的错觉，与经历

屋檐下，雨滴啪嗒作响

一只破陶罐

蓄满人间的泪水

疫情被隔离，居家过日子

吃吃。喝喝。睡睡

一场雪，埋伏在远处

只等一场风暴动，揭竿而起

◎无题辞

零点四十八分。风雨交加

纱帘猎猎作响

一个噩梦

四面八方的风雨声

将我十面埋伏

我把耳朵，脑袋，躲进被窝

躲进一场梦里

仿佛那年入秋，庭院深深

我，一桌，一椅

一杯清茶，一本诗集，听风观雨

◎写下你的小名

我不想被清醒，被警告

不想矫情

重回到历史的梦境里

重复苟活，再一次被杀死

不合时宜的风此时，阻挡了

我奔赴春天的脚步

忍冬草，忍着严寒，也忍着孤独

像我一样，独坐，面对纸上雪原

毫不犹豫

写下春天，你温暖的小名

◎黄昏对坐

窗外下着雨，雷声隆隆

在我的鬓角

闪电点燃了两堆篝火

我靠在椅背上，诗中人

在雨中艰难前行

虚构的角色，将我与另一个我

与世隔绝

几只麻雀躲在对面屋檐下

很安静

这些生活中常遇到的情景

已经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

在雨天，总有一些词语明亮

一些雨滴冰凉，一些人忘记了打伞

一些日子琐碎，沉闷

我俩谁也不开口

只有雨在窗外不停地下

仿佛替我们说话

替我们熬过黄昏，那对坐的沉默，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