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那一棵树

在Peak View Villas住的时候，窗前有一颗很高很高的白玉兰树，高到我躺坐在六层楼的床头看书，猛一抬头，能看见树梢大片大片的叶子正贪婪的吮吸着阳光或雨露。然后，我会起身，倚着窗棂，静静盯着那片片绿遐想。直到累了，再低头朝下，一直看到树的最低端，并在心里丈量它的高度。

那时，我固执的想，这棵树就是我的了，谁让它就在我的窗前呢。十年来，在阳光里，在风雨中，它就站立在我的窗前，春夏秋冬，以一种固定的挺拔昂扬，展现在我每次观看它的视线里。它是那样的雄姿伟岸，又是那样的气宇轩昂。每当春风吹绿了它的身驱，每当雨季清洗了它的容颜，每当秋风给它披上一年里苍老的衣裳，每当冬季让它的花瓣凋零而变得萧瑟孤寂，它仍然是傲然挺立。　

风穿流在它的指间，太阳光在它身上回旋。一个清爽的早晨，它披上金色盔甲，在微风中摇曳出光闪的鳞片。这时，楼下孩子们的童年在它身旁欢唱，少年的梦在它的枝桠间生长。我呢，多少次内心深处跌宕起伏时，便望着它尽情的想象。我的视线越过它的最高最高的枝端，看的见更远更远的世界，望到那遥不可及的天迹。

那是个多梦而艰辛的10年，我在一个又一个日夜的期待中，曾屡屡失望而有所疲惫，丧失了“感觉”的感觉已像昆虫钝化的口器乃至性器，神性殆尽。那时，我便会以一种极为平民且极为高贵的方式合掌胸前，在冬天，祈祷春天的到来，迎接开花的玉兰。每当玉兰花开，凝视娉袅的花骨朵微微摇曳，温软而妩媚。我总是打开窗，伸手摘下两三朵，清新独特的香味缓缓萦绕，沁人心脾。那一树一尘不染的洁白，仿佛无数的白兰鸽停在上面。我所能叹服的奇迹，一个个艰辛而坚实的日子，黑夜与白昼，正是此刻那些绽放在枝桠间的花儿了。啊，那些洁白而饱满的梦想。

而在我因疲惫倍感内心孤独寂寥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便也固执地认为，她写的就是玉兰树了：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花朵/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如今，搬到这小城的风景区，虽临湖而居，窗前没有了那颗开花的玉兰树。我依旧在每一个日子延续着一个个梦的影子，但亮度一天天褪去，一点点的消失了光华。幸好，总有一份极为欣赏文字和美的兴致。每当情至深处，会忽然在某一刻，浮起一片绿叶，一片花瓣，一颗开花的玉兰树，渐渐临近我的窗前。此时的我，会进入以往的时光，怀念那棵玉兰树的陪伴，怀念那时在窗前吟诵《一颗开花的树》的内心的悸动。正是那一次次的悸动，让我惊异生命是这样不依不饶地矗立起自己的时间雕像，永远保留着穿透一切经历的那一种神圣感觉。

冬天的今夜，便也是这样，我打开电脑，轻轻地敲出一段怀想的文字，不觉间窗外就有了一棵树。它是如许的亲切，如许的温馨，它拂动着冬夜里的风儿，沿了情感的脉络缕缕入心。

我多希望我能停止在一个地方，有如一棵大树那样，烙守着生命在季节里的短长。而宿命的悲哀，生息的轮回，我只能清醒地珍视着时间的匆忙，把每一次遇见，每一个美丽或悲哀的时刻，用落叶的忧伤去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