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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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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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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户哥

“思念妹的脚户哥,把你挣下(ha哈)得都给我!”

崎岖坎坷且九曲回肠似的山道前面,有一条簸箕形的山沟,对面山坡上低矮的灌木丛中,那几个摘菜的姑娘媳妇,见阳坡这边过来了一队“驼铃叮当”的脚户,就半玩笑,半逗戏似地高声唱道。

“日你伤心娘娘(nia你啊)呢,我还要养活妇人娃娃呢。”驮队里一个高个子,小脑袋,精干利索的脚户头目霍三娃,临场发挥着回怼谩骂式的接唱道。那伙小媳妇、姑娘听了驮队里有一个如此思维敏锐,语言辛辣且恰到好处样唱山歌的高手,就害羞、认输样地钻到了毛林里边。

“欧——吼吼——!”这边一半个月未曾近过女色的小伙子们,见对方躲进了丛林,就轻蔑而调戏着口哨连天的欢呼雀跃。

“霍哥,再来一首——!”高兴之余,驮队里那个叫张瘦猴的矮个子鼓励霍三娃说。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这种出远门运输团队式的脚户,一般都有像霍三娃这样的小头目。他不是经济实力雄厚,由什么组织机构任命,而是,收入基本等同,智力相对较高,在内说话以理服人,办事公道;对外应变能力比较强势,有了风险能察言观色,独当一面。他一般都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自己脱颖而出,或大家心里公认,于是,大部分工作都由他说了算。

“胡说,你他妈出门在外,要能扛得住自己。一两个月不见老婆,看着大猪婆也亲热。但回想你们家,那几个活奔乱跳且嗷嗷待哺的幼儿,和给你洗脏补烂的爱人,就要知道这肩上的责任非常重大。”

张瘦猴俨然一副色鬼,不提老婆犹可,一旦提及,就半哭半哽咽了起来。他那让人泪目的狼狈相,大家看了,气氛就显得更加活跃。

过了这段半山坡,出去一道峡口,就步入了良弓地界。继续走三四天路程,就能回去和孩子家人们团聚。虽是集镇,只是两山夹一沟的百十户小村庄。这里林木繁茂,人口稀少,但光酿酒的作坊就有四五家之多。一般酿酒的门面,都是招待骡马和脚户的店铺。听了“丁零当啷”的驼铃声响,那老板马葫芦就屁颠屁颠的,从铺面里出来,看着即将夕阳西下,便热情洋溢般地邀请这队脚户道:“啊吆,霍家哥哥。后山天气寒冷,雾气凝重,店里热热的炕头,暖暖的被窝,欢迎、欢迎……。”

这骡马店不等同于其他客店,门廊式的过道两边,都是面对面横着栓骡马的木杆。木杆前面筑砌着两道添加草料的土坯槽。掌柜为了客户骡马的安全,穿着一条宽口七分裤,光脚丫,住在双扇且中间插板,门背后临窗前的土炕上。二道门里进去两旁的厢房中,是头对头能睡一二十号旅客的两面大炕。天井式高大的主房里,就是酿造烧酒的作坊。它的脚地中间支着三四排酿酒的木柜式酒槽和酒缸,墙角下四五个宽口土陶盆里“滴滴答答”淋酒的声音,给空旷而死寂的酒坊,增添了一份活跃的气氛。

经过一天的奔波,脚户们进的客店门来,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口干舌燥,饥渴难耐的霍三娃栓了牲口,添了草料,去酒坊里发现土陶盆里刚刚淋出来的烧酒,就不顾主人的同意与否,抓起木勺舀了满满一瓢,“咕嘟咕嘟”的狂喝烂饮了开来。马葫芦发现之后,赶上去夺下木瓢,大声惊呼道:“哎呀,霍老板,不是不要你喝酒,这第一淋浓度极高,喝一小酒盅就能要了人的小命。市场上出售的,那都是经过掺兑的水酒。”

马葫芦一边从霍三娃手里抢夺木瓢,一边吆喝众脚户和家里人道,“啊呀,人命关天,谁能救霍老板一命?大黑,快去请你岳丈。”

张瘦猴一伙,听了马店主的呼喝,起初不太相信,突然见霍三娃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惊厥抽搐之余,还口吐白沫,才感觉事态非常严重。于是,大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成了一窝蜂。在这关键时刻,刚才河对面唱山歌的那位年轻媳妇刘水秀,跑过来大声疾呼道:“快、快,端盆水过来。”

马葫芦的儿子马大黑酷似侏儒样,两条短小而瘦弱的罗锅腿,走起路来步履如鸭子般摇头晃脑。他听了父亲的嘱咐,还没有走出院子,就被从大门里冲进来的媳妇刘水秀,碰撞的差点跌倒在了地上。

刘水秀毛遂自荐着过来翻了翻霍三娃的眼皮,探了探鼻孔,便指挥大家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酒鬼,缓缓地从酒坊里挪到了廊台上边。马葫芦见儿媳上来施救,则自觉退后几步,立在旁边煞白着面孔如坐针毡。

刘水秀父亲是镇子上闻名的医生,家里开办着一面药铺。她自小经过父亲的耳濡目染,也掌握了一套父亲关于抢救误服或服毒的病人。她先让瘦猴搬开霍三娃半闭且扭曲的嘴巴,灌下去了几瓢生水。当她看见病人的肚子微微鼓胀起来,就风快的拿来一根鸡毛,在霍三娃的咽喉那里轻轻的扫了几下。很快,霍三娃便翻江倒海样的大吐特吐了起来。如斯这般,经过刘水秀四五次的治疗(洗胃)之后,才指挥瘦猴等同伴们,脱掉了霍三娃泥湿的衣服。而后,把他光秃秃的用被子捂在了热炕头上。

她见病人呼吸平稳且昏沉沉的酣睡了过去,就接过丈夫去父亲那里抓来的,三剂醒酒解毒的草药,指挥张瘦猴去炉子上熬煮。她自己去厨房炉灶上的锅里打来一盆热水,揭起被头为霍三娃擦洗了污秽的身体。这一切别人眼里看着,有伤风化的行动,事实上,对于店家主妇而言,完全属于正常。就是后来几天的一日三餐,熬药煮饭,服药喂汤等等,都是刘水秀一手操作,对此,更没有任何人横加指责。经过她三天三夜的悉心照顾,霍三娃才从死神那里被强抢了回来。

霍三娃一行启程的那一天早晨,刘水秀并没有赶过来相送。

脚户们顺着沟里的溪流,一路欢唱着出了镇子,过去六七里路程,来到了一处溪流哗哗的直角拐弯似的悬崖之下。忽然,在不远处的石头背后,飘忽过来了一曲忧伤而凄楚的山歌:“思念妹的脚户哥……”。张瘦猴刚刚“哎……”的一声,准备按霍三娃的歌词回复过去。不想被惊魂不定的霍三娃喝止着住了嘴巴。

“慢……”

“哎呀,这听上去怎么好像,刘水秀呢?”张瘦猴瞪着不解的眼神询问大家的时候。俨然从天而降的刘水秀,飘飘然已经立在了大路中央。她梨花带雨般地如歌如泣道:“霍三,你光棍一条,亡妻丢下个男孩。我愿为你铺毡叠被,脚下为妻!今天路走到这一步,已是骑虎难下,能带走,我是活人;不带走,转脸是鬼!”

霍三娃扬起鞭子赶打骡马准备冲将过去,却被瘦猴等几个脚户,抓住了即将奋蹄疾步烈马的缰绳。张瘦猴激情饱满地大声喊道“三哥,……?”

“不行,这样对不起马店主。”

其中另一个脚户也声情并茂地说:“人命关天!是马葫芦重要,还是给你第二次生命的嫂夫人重要;情谊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哎呀,……”乘着霍三娃抓耳饶思、左右维艰之际,大家已经把刘水秀架着驮在了霍三娃骡子的垛子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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