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一

给儿子做大媒的栾列列从柏大个家大门里进来，柏大个就跳下土炕，热情洋溢的把他招呼到了热炕头上。栾列列戴着一顶一端护耳耷拉着的驼绒暖帽，笼着袖管把双腿伸进被子里，双手平直地压在屁股下面后说：“啊呀，昨天磨了一个下午嘴皮，要你亲家蔡劳道松口可真不容易。”

柏大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三转一响及礼金等一个子儿也不少吗？”柏大个的老婆见栾列列上了热炕，做为妇人，就不便和其他男人一起同盖一条被子，于是，只能摸摸索索的下炕来，借故去厨房里烧水煮茶。她听了栾列列“绝不松口”的开头几句，就停下脚步，傻白着脸继续倾听下文。

柏大个忧心冲冲的心里分析，家里除了二百多块卖牛娃剩余的钱之外，再没有任何积攒。像自行车，缝纫机，上海手表，收音机，八套衣服，皮鞋，外加全礼等，小计一千多元。这些缺口真能把柏大个夫妇逼上梁山！“不做亲是两家，做了亲就是一家。”拉账欠款都要柏大个老两口，甚至蔡劳道的女儿女婿婚后去还。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蔡劳道弄不明白？

柏大个接来栾列列的烟锅，把火炉跟前简陋的木盒子里抓出来的一撮烟末，装填在烟朵脑里，用大拇指肚按压瓷实后，才递到了栾列列手里。栾列列接过烟锅凑着柏大个从铁火盆里夹来的炭火，大口吸着吐了一束烟云，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别急，在原来的基础上，还是减了几样。全礼二百四不变，三转一响除自行车，出来进去都要骑乘，绝对不能减免之外，其他可以暂缓一步，像八套衣服可以买四身。这样，就能节省少半数资金。”听了对方的解释，柏大个虽然心里减轻了许多压力，但面对三四百块钱的缺口，似乎仍然压力山大。柏大个颤巍巍的对栾列列说：“哎呀，这礼钱如果能再少点，我就能很宽松的给孩子们操办婚事。”

“你别太贪心，添一口人，谁家不借账，欠债，就这些还是我一款款给你磨蹭下来的。”栾列列居功自傲似的批评柏大个说。

栾列列从大门里刚刚出去，柏大个的老婆就不三不四地诅咒说：“栾列列不是好东西！听他的口气，好像在给我们故意使坏！”

“胡说，看这样子，栾列列还真说了不少好话，否则，那些资金就少不下来。”栾列列出大门后，柏大个解释说。

二

柏大个的儿子结婚不几年，就在村子边靠近农田的地方，另起造了一处院落。它距离老院三拐四弯的二百米左右。柏大个起早和妻子一起锄了一会玉米，到中午才扛着锄头准备回家吃饭。这时候，他们发现儿子的岳父蔡劳道，手里提着两瓶“洋河大曲，被女儿从大门里送了出来。”蔡劳道一眼看见柏大个夫妇俩之后，手里抖索了几下水酒，为了避免双方相遇后不太愉快，就迟疑不决的打算返回女儿家里。他思索了片刻，又感觉这样不太理智，就畏葸不前地迎了上去。

蹲在大门口石头上的栾列列，见了蔡劳道手里的礼品，就一面耍嬉，一面口水滂沱似的大声道：“啊呀，蔡哥，找女婿还是要看本事。像这种好酒，这么大村子，就你女婿能拿得出手。”

蔡劳道受了栾列列的怂恿，也想把孝顺的女儿女婿，在人前夸奖几句。但女儿成婚前，自己怎样勒索亲家，怎样不近情理，这一切栾列列都心知肚明。从栾列列的语气之中，明显有一种谴责他的意思——有何脸面和资格享受女婿的赠品！最无地自容的还是，而今拿着女婿的东西，在亲家面前晃悠。像亲家母脸皮绷得苍蝇都爬不住，不由不让他对自己过去的浅薄和无知而感到愧疚和后悔。他知趣似地上去和亲家只寒暄了少许几句，就匆匆而去。

身后的栾列列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对柏大个说：“哎呀，柏老大，你儿子家里有好酒，咱俩去胡乱呷几口吧。”

柏大个的妻子嘟噜着嘴巴说：“想喝酒，不如把自己的嘴巴扇几个巴掌。”

“快走，少说几句憋不死你！”谨小慎微的柏大个怕被儿媳听见，就极其严肃地制止老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