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人

一

地球仍然在其公转轨道上，绕着太阳一刻不停地运行着。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地球的绝大部分区域在大部分时间里不再是蓝色，而是白色。

在地球的外层空间，空天导航员星子站在地球最大的太空城里，透过舷窗，已看不到天地之间往来穿梭的各式宇航飞船。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星际移民计划终于收尾了。二十四小时后，她将与几名同事共同乘坐最后一班驶离太空城的载人飞船，前往火星。到那时，地球的外层空间将只剩下三座绕地飞行的无人值守太空城和十二颗大型微波电力传送卫星，还有一百多颗用于通信、导航和观测等用途的多功能卫星。

中国西部地区，连续七天七夜的狂风暴雨才稍稍停歇了一会儿，忽然间，又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风力达到了每小时200千米左右（相当于16-17级台风），在过去，16级以上超强台风在海洋上也极少见，更不要说在内陆地区了。但从二百年前开始，随着太阳活动异常和地球大气温度迅速上升，地球的极端天气急剧增多，狂怒的闪电风暴已成家常便饭。在赤道附近的大洋上，时常刮起时速超过250千米的超级台风（风力17级以上不再分级）。这场影响着大半个地球的降雨断断续续，已下了三年多。

以前，台风根本影响不到中国的西北部地区，现在是12月下旬，本应是偏西风盛行的季节。在西安中心站里，面对着巨大的“双钛化”玻璃窗，罗木森神情木然。他原打算午饭后，趁着狂风的间歇，去外面转一转。现在，他只能放弃计划了。他心里有些沮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负面情绪——他早已习惯了——不然，他也不会留守在地球上。

现在，不要说空荡荡的西安城，偌大的中国也只有罗木森一个人类。事实上，从国际日期变更线（东经180度）到东经60度，占地球面积三分之一的广阔地域上也只有他一个人。

一道刺目的闪电过后，猛然响起的雷声震耳欲聋，罗木森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站在罗木森身后的人型智能助手，用电子合成的男中音体贴地问：“要不要启动隔音系统？”

罗木森摇了摇头。这款HC101型高智商机器人的编号为HC101-99A （简称99A），它通过语音系统和无线电与人沟通，能够识别人类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过后，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暴雨如注。罗木森心有不甘地问：“你不是说过，下午，雨可能会停吗？这雨……还能停吗？”“恐怕停不了。”99A解释说，“超级气旋突然增强，估计又要连续数日大雨。”

“数日？具体是几天？”

“大约三四天，或许四五天，也可能五六天。”

“你这个不叫预报，叫瞎猜！”

“这是计算机气象中心提供的信息。”99A抱怨说，“现在的天气预报确实太难了，只能偶尔准确……”“至少，这场超级台风的影响范围可以准确地测到吧？”罗木森打断了99A的话。

“哦，当然。”99A正与计算机气象中心保持链接，马上回答，“SW-68-170号台风的严重影响范围达1500千米，并向东北方向缓慢移动。”“这说明台风圈缩小了很多，打开全区域气象云图。”罗木森打起精神说。

99A后退了两步，从它琥珀色的柔性金属额头中间开启一个小孔，小孔中内置了一支激光成像仪。激光成像仪投射出三维全息影像，清晰地显示着近半个地球的气象卫星云图。

在气象云图上，区域内还有多场超强台风在活动，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几场台风几乎连成了一片。除此之外，在印度尼西亚群岛上，有两座火山正在猛烈喷发，喷出的火山灰等物质遮天蔽日。罗木森不由地叹了口气，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正等着他呢。按计划，等这场台风减弱后，他要前往南极，考察那座奇怪而又神秘的冰下城堡。

三年前，罗木森在一次对南极大陆进行例行巡察时，通过次声波雷达对冰层进行探测，意外地发现在冰下几百米处有一座宏伟的城堡。三年过去了，随着万年冰层的消融，罗木森推测那座城堡应该露出真容了。于是，罗木森昨天从悉尼调动了一架无人机前往南极实地探查。无人机传回的视频证实了罗木森的推测——城堡周围的冰已经融化殆尽。这也意味着，全球的海平面又上升了1米！

罗木森把城堡的图像和外观测绘数据发往银河科学院太阳系研究所。位于火星上的太阳系研究所只回了两个字：“收到。”当年，罗木森探测到冰下城堡后，第一时间就报告了此事。当时，太阳系研究所的回复是：“收悉，请保持观察。”据说，太阳系研究所地球部的科学家宫本博士曾数次到实地勘察过。

在轰轰烈烈的戴森球时代，太阳系研究所曾是银河科学院最大、最权威的科研机构。戴森球计划搞砸了之后，太阳系研究所倍受指责，许多知名科学家相继离开了。进入大移民时代后，人们对恢复太阳稳定的热情逐渐淡化，对地球也失去了兴趣。现在，地球部只有两名常任科学家。

第六感告诉罗木森，那座城堡很重要，它的突然出现必定具有特殊的意义。而太阳系研究所冷淡的反应刺激了罗木森，既然台风停不下来，他决定改变原计划，尽早前往南极。参考气象云图和大气环流监测数据，罗木森制订了一条交替换乘的交通路线：先乘坐地下列车到达广州，从广州乘飞行车前往高雄，在高雄改乘高速潜水艇前往悉尼，到达悉尼后，再换乘飞行车前往南极。

在大移民时代前期，为了躲避自然灾害，大部分地球人住到了地下城。那时，地下交通高度发达，人们以世界各地的一百座超大城市为中心，构建了一万余座地下生活城，管道高速列车连通了全部地下生活城。管道高速列车的速度超过音速的两倍，最高时速能达到3000千米。

下午两点，罗木森走进西安车站。车站的照明灯光自动打开，明亮宽敞的站台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罗木森不由地回想起，二十年前，他从这里乘车前往北京中心城的情景。那时，车站上至少还有数百人在进进出出。

西安至广州的旅客列车停驶时间超过八年了，但设备状况还算良好。整个列车运行系统都由人工智能管理和控制，除了由99A下达出发的指令以外，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四十分钟后，他们将抵达广州中心城车站。

列车开动后，99A说：“这段管道列车系统维护得很好，不会有任何问题，从广州到高雄乘坐飞行车也不用担心，安全系数最低的是从高雄到悉尼。”罗木森没有出声。99A解释说：“问题出在潜水艇上——我了解过，那艘老旧的潜水艇至少二十年没用过了，从高雄到悉尼航程远，海底情况极其复杂……”

“您有视频通信呼叫，呼叫人侯天狼。”罗木森的左手腕上的袖珍通信机发出语音，打断了99A的话。候天狼是罗木森的中学同学，多年未见的好友。罗木森马上说：“转接99A开通。”

很快，身着宇航员制服的候天狼清晰地出现在99A投射的三维影像中。候天狼热情地打招呼：“嗨！伙计，你没怎么变样呀！好像瘦了。”“没有，还胖了1千克呢。”罗木森微笑着说，“倒是你，一点也没变，岁月没找过你吗？”

“岁月？她就像一个中国古代的小脚老太太，肯定追不上天狼星号。”候天狼发出爽朗的笑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知道，在过去的十几个地球年里，我们一直在进行高亚光速飞行”。

“所以，在天狼星号上，你们只相当于过了1个月的时间，是吗？”

“其实，连1个月都不到，一共刮过几次胡子，我都记得。”

“你现在到哪了？到天狼星了吧？”

“正相反，我们正在返回太阳系，已经穿过奥尔特云了。”

“不可能吧？移民输送已经结束了，太阳系并不需要你们。”罗木森说，“天狼星号是最先进的科考飞船，你们的使命是寻找宜居星球和地外文明。”“是的，星际移民与我们无关。”候天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关心的是尼比鲁星球。”

“那更没道理了。”罗木森不解地说，“你们已经发现了第二颗宜居星球，根本没必要理会那颗轨道奇怪，桀骜不驯的第九大行星。”“是的，过去大家都这么认为。”候天狼说，“直到一个月前，设立在冥王星上的望远镜发现有UFO从尼比鲁星球飞出。”

“哦？探测到UFO的航向了吗？”

“航向是太阳系内层空间，或许是火星，也可能是地球。”

“现在飞到什么位置了？”

“飞入小行星带后，就消失了踪迹。”候天狼停顿了一下，“人类飞出太阳系超过200年了，却没有发现过任何外星文明。”“这并不能说明尼比鲁星球上有外星文明。”罗木森说，“地球人都知道，尼比鲁星球常年云雾弥漫，大气压比金星还高数倍，磁场强大而又混乱，任何飞行器接近后都会失灵。”

“显然，那个不明飞行物并没有失灵。”候天狼露出自信的笑容，“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最先进的磁场屏蔽技术。”

二

在进入太空时代的几百年时间里，人类对于UFO和外星人的兴趣从未减弱，罗木森也不例外。如果，候天狼所说的UFO要光临地球，罗木森希望能发现并与其接触。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罗木森有些兴奋，这将使他的地球留守生活变得有趣。可是，在地球过去的千百年美好时光里，外星人从未登门，现在，地球已变成炼狱般的世界，外星人却突然要现身地球？道理说不通呀！也许，外星人的目标既不是地球，也不是火星，他们只是路过，或者他们对小行星带更感兴趣？要知道，小行星带的矿产资源极其丰富。想到这里，罗木森不免有些失望。

在“胡思乱想”中，管道列车到达广州站。按照原计划，罗木森从广州白云山乘飞行车前往高雄。南海东北部的风力正在加大，他要分秒必争。

飞行车起飞不久，罗木森接到了法国人阿德里安（Adrien）从马德里中心城打来的视频电话。阿德里安是另一位地球留守人，管理范围从东经60度至西经60度。这位对大自然充满狂热的法国人爱说爱笑，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很难收住。

此刻，罗木森无心与阿德里安闲聊，只是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阿德里安听了很兴奋，说：“南极洲是唯一一块由我们三个留守人共管的大陆，你的计划里不能没有我和路易斯（Louise）！路易斯爱热闹，心眼又小，我打赌，他一定会因此而生你的气。”

“好吧，如果你们感兴趣，我愿意在南极城堡看到你们。”罗木森说，“虽然，城堡在我管辖的地盘上。”“南极大陆还在漂移，早晚有一天，它会进入我们的地盘。”阿德里安耸了一下肩膀，“现在，地球上什么都可能发生，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非洲大陆上至少又有十座死火山复活，在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竟然有两座火山在同时喷发。”

罗木森未加置评，下意识地俯看了一眼窗外。地球的平均气温上升了15度，局部地区上升超过了25度！地表温度也大幅度上升，可怕的是，这种趋势没有改变的迹象。从空中鸟瞰，许多岛屿消失了，沿海城市和低海拔地区被大面积淹没，上海、东京、纽约等大城市早已成为水下古城遗迹，包括前方的高雄城区都已被汹涌的海水吞噬。

阿德里安还想再聊一会儿，被罗木森礼貌地打断了，因为，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阿德里安不太甘心，但还是“很绅士”地道了别。

电话来自太空城的星子。星子是罗木森的前女友——罗木森认为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视频中，星子开门见山：“森，你不能乘潜水艇去悉尼，太危险了。”“这个，你不用操心。”罗木森不冷不淡地说，“潜艇基地全面测试过了，潜水艇的状况良好。”

“你不知道吗？南北磁极正在转换，地球的磁场随时可能完全消失。”

“这个，我知道。”

“那你知道吗？磁场一旦消失，潜水艇将失去自动罗盘导航能力。”

“没关系，还有卫星导航呢。”

“听我说。”星子耐心地说，“近期，太阳活动异常剧烈，太阳耀斑可能随时爆发，卫星导航很容易中断，我不想看到你葬身大海。”“太阳耀斑顶多几十分钟就会结束，我并不担心。”罗木森固执地说，“我想尽快到达南极，而赤道周围的173号超级台风根本没有减弱的迹象，我不能再等了。”

以前，如果罗木森这样跟星子说话，星子肯定会生气，转身不再理他。今天，星子却一直很耐心，她微笑着说：“高速潜水艇到达悉尼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既然你想尽快到达南极，为什么不试试我们的空天飞机呢？太空城的天箭10号随时可以出发，只须7分钟就能到达高雄半屏山基地。”

“我认为这是最佳方案。”99A在一旁插话说，“《地球留守人行为准则》第3条规定，安全系数永远是我们最重要的决策因素。”罗木森没理会99A，问星子：“这算是因公？还是因私？”

“当然是因公。”

“谢谢！”

“公事公办，不必客气。”星子叮嘱了一句，“你最好再快一点，高雄附近的风力正在加大。”

切断了视频通信之后，罗木森问99A：“是你向星子求援的吗？”“不是，我在最后一次例行空天通报中，报告了我们的计划。”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明天，太空城就无人值守了，以后改为地月通报了。”

“好在，月球上还有人。”罗木森喃喃自语了一句，怅然若失。他想问99A，星子将调往哪里，是否会留在太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百年前，人类雄心勃勃地开始建造戴森球，以获取太阳那无穷无尽的能量。然而，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耗时一百年建成的戴森球成为灾难的起源——戴森球的启动使太阳受到扰动，太阳内核的聚变反应出现波动，太阳耀斑活动骤然增加，太阳输出的热能突然提高了百分之十以上。炽热的太阳风烧毁了戴森球，水星上的戴森球建造基地也遭到严重毁坏。

随着大气温度的快速升高，地球迎来了第二次大洪水时代。第一次大洪水，人类登上诺亚方舟躲过了毁灭（据《圣经》记载）。这次，不仅仅是大洪水，地球的气候变得极端恶劣，地表已无法生存，人们只好躲到地下城生活。然而，气候恶化的同时，地质活动也日趋活跃，频繁的地震和火山活动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安全。人们纷纷涌向火星、木卫二和土卫六，并试图开发其它可供人类居住的星球。一百年前，人类在外星系发现了宜居行星，从那时起，地球人类史诗般的星际大移民开始了。

数月之后，人类最后一批移民飞船将飞出太阳系，整个太阳系只剩下约150万人口。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科研、探矿和维护各类人造系统。而地球上，只留下3名常驻管理员，被称作留守人。按照规定，留守人每5年轮换一次。今年是罗木森留守的第十个年头。上一个5年，他谢绝了轮换。

飞行车飞抵高雄半屏山基地时，机身长约12米的天箭10号已降落在可升降的停机天台上。台湾岛南部和巴士海峡正处于两个台风之间的缓冲地带，雨不大，风力有9至10级。如果风力超过10级，停机天台会自动降到地下，天箭10号将被移入地下机库，或者放弃任务，直接飞回太空城。

天箭10号由一个航天机器人驾驶，全程由太空城监控。罗木森和99A刚刚坐好，天箭10号就腾空而起，冲入云霄。时间不等人，再过几分钟，风力将超过10级！

天箭10号精准地避开雷电，以接近垂直的角度直插云霄，等穿过厚厚的云层，上升到高度50千米的平流层后，才转为向南平飞。空天飞机将在气流稳定的平流层飞越赤道，直达澳洲南部上空。在空天飞机下方，是一望无际、翻腾的白色云海。

即将到达澳洲大陆上空时，天箭10号座舱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面色凝重的星子。罗木森镇定地看着星子，他知道星子一向谨小慎微，过于注重细节。凭心而论，他必须承认，星子是最合格的空天导航员。

“咆哮西风带的风力正在加强，澳洲与南极洲之间的风力将超过12级。”星子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由天箭10号直接把你送到南极目的地；或者，你在悉尼休息一下，等待风力减弱后再按原计划进行。”

“这架空天机我可以用多长时间？”

“从现在开始，最长6个小时。”

“飞行车的抗风能力为8级，那……风暴要多长时间减弱到8级左右？”

“最快明天晚上9点。”星子正要扭头查询，反应快的99A主动插话，向罗木森报告。罗木森皱起眉头，一时拿不定主意。星子观察着罗木森的神色，问：“你打算进入那座城堡，是吗？”

“当然——如果能进去的话，我又不是去写生的。”罗木森没好气地说。星子想劝阻罗木森，但她了解罗木森的性格，只好说：“既然你要深入考察的话，肯定会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

“所以，我要先到悉尼，那里有很多科考装备。”

“可是，光有装备还不够，你需要人手，至少……”

“至少我有99A。”罗木森再一次打断了星子的话，“阿德里安正在路上呢，路易斯可能也会去。”“阿德里安对酒当歌、自由散漫，路易斯沉迷田园生活、怀疑一切，两个人都不太靠谱。”星子不放心地说。

罗木森没有理会星子的担心，立刻通过99A联网查询南极地区各个科考站的装备情况。然后，他决定直飞南极，前往乔治王岛。

久负盛名的长城科考基地位于乔治王岛西部的菲尔德斯半岛上。长城科考基地的前身是大名鼎鼎的中国长城站。长城科考基地有罗木森需要的所有科考、探险装备，包括一台状态良好的科考飞行车。

三

南极洲曾经是地球上唯一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大陆，冰层的平均厚度有1880米，最厚的地方达到4000米以上。南极冰盖形成于500万年前，最早可以追溯到2300万年前的古近纪。

12月下旬的南极洲正处于夏季，太阳一直斜挂在天上，似乎永远不会落山。

罗木森的科考飞行车飞临城堡上空时，阿德里安的飞行车出现在罗木森的视线中——他们几乎同时到达。

两台飞行车陆续降落在宽阔而又平整的城堡广场上，年近四十、金发碧眼的阿德里安走下飞行车，热情地拥抱了罗木森。罗木森拍了拍阿德里安的后背，说：“看来有人比我们还快呢。”“是呀，还是人家气派，有私人空天飞机，可以一站直达。”阿德里安扭头看着二十米之外那架蓝色调的空天飞机，笑着说，“他总是这么没礼貌，也不下来迎接一下我们。”

路易斯的空天飞机已经关闭了发动机，安静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阿德里安扫了一眼城堡，一边走向空天飞机，一边说：“这家伙或许睡过头了，我去叫他。”“他肯定不在飞机里。”罗木森说着，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城堡上。

城堡的高度99米，占地面积33公顷，形似增大版的“鸟巢”。人站在如此巨大的“鸟巢”之下，有一种明显的压迫感。“鸟巢”是中国民族复兴时期建造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作为重点文物建筑一直保留到大移民时代中期。与鸟巢的外观不同，城堡的外壳异常平滑，呈现出浅浅的灰色金属光泽。在城堡的北端面向广场这边有一个巨大的、透光但不透明的涡旋状结构，有数十级花岗岩台阶延伸至地面，显然那是城堡的出入口。

果然，空天飞机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阿德里安连忙对着手腕上的通信机呼叫路易斯，却根本无法接通。阿德里安四处张望，希望路易斯只是在跟他捉迷藏。在三名地球留守人当中，高卢人阿德里安有深度太空恐惧症，十分惧怕太空旅行，因此，他宁愿终身留守在地球上。而年过五十的路易斯是荷兰后裔，历经路易斯家族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他坐拥数座豪华庄园和上百万亩田地、牧场和山林，如果他离开地球，他将失去这一切，为此，他成为最坚定的留守人。

现在，偌大的地球上总共只有三个人，突然间，又神秘地失踪了一个！阿德里安一时间茫然失措，只能透过玻璃窗，呆呆地看着走过来的罗木森。

罗木森站在空天飞机的舱门外面，说：“你打开飞行记录仪，看看有没有线索。”“好主意。”阿德里安手动开启了飞行记录仪，通过语音发出调阅飞行记录的指令。

“对不起，听不懂您说什么，请用英语！”飞行记录仪发出模拟女声，使用的是美式英语。人类社会早已统一使用世界通用语，路易斯竟然还在用古老的土语。阿德里安不会说英语，只好改用触摸模式输入指令。

“请输入密码。”

“没有密码。”

“对不起，没有密码，无法调阅飞行记录。”飞行记录仪拒绝了阿德里安。阿德里安冲罗木森做了个鬼脸，无奈地说：“这家伙谁也不相信，尽管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至少还有一个机器人跟他形影不离。”

“是呀，99C去哪了？肯定跟他在一起，让你的99A无线搜索一下吧。”

“你的99B呢？”

“我没让它来，你知道，它太吵，话太多了。”阿德里安说着，耸了耸肩。罗木森下意识地撇了一下嘴角，转身面对不远处的99A，大声地说：“你能联系上99C吗？”

正在往外搬运设备的99A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大声回话：“两分钟前的自动定时应答无信号，我正在搜索呼叫，无法取得联系。”

“上一次的定时应答正常吗？”

“正常，根据32分钟前的信息显示，99C即将抵达目标上空。”

罗木森扭头望着城堡，说：“我估计，路易斯已经进去了，也许正在品尝着上古时期的咖啡呢。”“不会吧，他并不爱喝咖啡。”阿德里安走出空天飞机，“他虽然有些偏执，却不是一个冒失鬼。”

“也许这并不是坏事，至少说明我们也可以进去做客。”

“对，可是，我不相信路易斯会主动关闭通信机，我的意思是……”

“他们的通信信号很可能被屏蔽了。”罗木森思忖着说，“所以，我们必须再进去一个人，当然也只能再进去一个人，以免我们三名留守人集体失踪。”“我有个想法，先让你的99A进去，这样或许更稳妥些。”阿德里安说。

罗木森采纳了同事的想法，指着城堡对99A说：“你走上台阶，站到大门前，其它的什么也别做。”“好的。”99A把手中的脉冲扫描仪小心地放到地面上，快步走向涡旋状城堡入口。

阿德里安站在罗木森的身边，目光追随着99A走到台阶下。在99A的面前一共有66级台阶。这时，罗木森的通信机响起，太阳研究所地球部的宫本一井来电。

数小时前，在得知罗木森决定到南极考察冰下城堡后，阿德里安将消息发布到星际互联网的太阳系社交平台上，引起了许多人围观。宫本博士希望罗木森直播考察现场，因为，许多人对此感到好奇。

罗木森说：“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还不确定能否进去，直播可能不是好主意。”“罗先生，请不要拒绝我。”宫本深鞠一躬，“人们已经快要忘掉地球了，这太令人遗憾了！你应该知道，很少再有这种能够引起人们关注的地球事件了。”

“如果不是你们这么些科学家异想天开，搞那个该死的戴森球，就不会有今天。”阿德里安忍不住插话，抱怨地说。宫本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忙辩解：“我祖父和我父亲一直都不相信戴森球的建造会对太阳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他们认为戴森球只是背锅侠！我的观点跟他们一致，这已经成为我的信仰。”

“所以，你坚持留在太阳系，继续研究。”阿德里安说，“可是，人们对你的研究已经不感兴趣。”“所以，我才想直播你们的考察现场，利用这件事吸引人们的眼球，让他们知道地球上发生了一桩特别的事件。”宫本说，“那座城堡所在的冰层至少也有上百万年了，那时候，地球上连尼安德特人还没出现呢，是谁建造的城堡呢？是史前文明？还是外星人？”

“这也是我们最感兴趣的，对吧，罗？”阿德里安说。罗木森没接话，视线始终没有离开99A。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阿德里安竟然还有闲心跟人聊天，足见此人何等散漫。

只见99A拾级而上，走到6米高的城堡入口前，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现场只有南极上空呼呼刮过的风声。

罗木森对阿德里安说：“也许跟我们常用的技术一样，他们也采用红外线感应，99A的体温太低了，我上去试试。”“罗，听我说，你可以上去试试，但是，千万不要急于进去！”阿德里安说，“如果，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会疯掉的。”

“罗先生，拜托了！请开通直播吧！”宫本再次恳求。罗木森说：“如果，我走上去，门开了，就开通直播。”

“那太晚了！”

“我们答应宫本博士的请求吧，我想这会是一个有趣的直播。”阿德里安也希望开通现场直播。罗木森说：“不必经过我的同意，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可是，99B不在，我需要99A的帮助。”

“99A！”罗木森大声地说，“你下来吧，阿德里安需要你的帮助，你按照他说的做！”“好的！”99A转身沿着台阶，飞快跑下来。

宫本很高兴，感激地鞠了一躬，说：“真是太感谢罗先生和阿德里安先了，谢谢！”

罗木森敬佩宫本对信念的坚守，对他没有任何成见，他只是对太阳研究所之前的懈怠有些不满。

几分钟后，现场直播正式开通。两部飞行车上的飞行纪录仪打开，一个对着城堡，另一个对着“广场”上的设备和人；罗木森戴上了装有科考纪录仪的工作帽；一架无人机飞离地面，从空中给了一个全景镜头。通过卫星中继，设立在火星上的直播平台向全太阳系发送出清晰的信号。在观众们面前显示出四个不同角度的场景，观众可以同时看四个画面。

四

现场直播很快就吸引了众多关注。观众除了留守太阳系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移民飞船上的宇航员和尚未进入深度休眠的移民。在一百多艘巨型移民飞船上，约有一千万人——他们是最不愿意离开地球的人，成为最后一批登上移民飞船的星际旅客。

在数百万线上观众的注视下，头戴工作帽的阿德里安无精打采地走下台阶。跟罗木森一样，城堡的入口对阿德里安毫无反应，即便是阿德里安在上面即兴地跳了一段独舞。

99A对罗木森说：“高能脉冲扫描无法成像，超声波探测没有回波，城堡外层温度与环境相同，没有红外辐射也没有任何电磁辐射，它就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好在它反射次声波，不然雷达也发现不了它。”罗木森说，“我刚才触摸过它的外墙，或者叫外壳更恰当，可以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

“外壳采用了地球上没有的材料。”99A肯定地说。罗木森说：“我刚才还用聚光灯照过，竟然没有反光，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是外壳的自发光，与周围的光线无关。”

“我宁愿相信它是一艘失事的巨型外星飞船，在这里沉睡了几百万年。”阿德里安走过来，关闭了工作帽上的记录仪开关，“现在很尴尬，我们要跟外星飞船合个影，然后回家吗？可是，我们还没看到路易斯的影子呢。”“我们可以先吃点东西，安静地等他回来。”罗木森说。

阿德里安马上露出笑容，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你带酒了吗？”“科考基地还真的有几瓶好酒，可惜我没带来。”罗木森说着，走向飞行车。

阿德里安看了一眼空天飞机，说：“路易斯是酿酒师，飞机上肯定有藏货，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别当真，我可不想在这里野餐，太浪费时间了。”罗木森边走边说，“或许，我们只能采用暴力手段了。”

“你要用激光切割机吗？”

“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会不会有些鲁莽？似乎对主人不够礼貌。”阿德里安担心地说，“万一惹恼了主人，可能会威胁到路易斯的人身安全。”“你相信，城堡里有人吗？”罗木森嘲讽地说，“他们是天上的神仙？还是远古时代的精灵？”

“万一是刚刚睡醒的外星人呢，碰巧外星人的起床气很大，我们会有麻烦的。”阿德里安小声地嘟囔着，忧心忡忡地望着城堡的出入口。

罗木森从飞行车里搬出重约十五千克的激光切割机，放到地面上。这时，罗木森的通信机响起，来电话的是星子。为了不让自己出现在直播画面中，星子打的是语音电话。不过，通过科考飞行车上的记录仪，星子可以清楚地看见罗木森。星子大声地说：“你站在原地别动，往太阳的方向看！”

罗木森照做了。在罗木森的视线里，一直低垂在天际上方的太阳出现异常天象，右半边少了一大块！是日蚀吗？不可能，距下一次日蚀还有一百多天呢——罗木森顿时惊呆了。

星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对罗木森来说，这熟悉的笑声许久没有听到了。罗木森被笑得发懵，眯起眼睛再次确认，太阳真的少了一块。星子忍住笑，说：“你往左边走，多走几步。”

罗木森再次照做了。视线里，太阳缺少的那部分随着脚步的移动，逐渐恢复——显然，有一个看不见的物体挡在罗木森的前面，遮住了部分太阳，却没有形成阴影！常识告诉罗木森，那个隐形的物体离他并不远。罗木森忙问星子：“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那你还笑得出来？”

“我是在笑你，又不是笑它。”

“突发重大自然灾害！”罗木森的通信机忽然响起语音报告，“刚才，青海发生10级超强地震，震中距离西宁100千米，西安中心城震感强烈，兰州能源中心停止运行。”“10级地震？”罗木森立刻叫来99A，让它联络西安管控中心，进一步了解灾害地区的设施受损情况。管控中心报告，多数设施的数据暂时无法获取。

西部地区有许多大型水利工程、航天基地和能源中心等重要的人工设施，特别是兰州的能源基地事关重大，它关乎整个西部地区的能源供给。如果，兰州能源基地停止运行的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后果严重。

在戴森球时代，聚变能发电险些被新兴太阳能取代。后戴森球时代，太阳能变得不够稳定，聚变能发电再次兴盛起来。兰州能源基地作为世界十大能源中心之一，拥有全球功率最大的聚变能发电机组，为了维持电力的平稳输出，有两台量子计算机和上百名专业AI机器人全天候守护着。

罗木森决定让99A赶赴兰州，到现场了解情况，协助抢修设备。一直保持视频通话的星子建议罗木森立刻终止科考活动，亲自前往兰州一线。罗木森说：“99A是这方面的行家，它还有随时在线的A区中央计算机做支持，没问题。”“那不一样，人脑和电脑相比，人脑具有不可替待的优势。”星子有些焦虑，“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宽松。”

“可是，我总不能扔下失踪的路易斯不管吧？”

“留在这里你也做不了什么，可以让阿德里安等他。”

“阿德里安只会傻傻地等着，而我至少可以做点什么。”说着，罗木森启动科考飞行车的车载雷达，对着太阳方向，由左右向进行扫描。

阿德里安走过来，问站在飞行车外面的99A：“你们在做什么？准备回兰州吗？”“阿德里安，你快来看看！”不等99A说话，罗木森兴奋地大叫起来。

当阿德里安进入飞行车，看见雷达屏幕上的影像时，吓了一跳：“上帝！那是飞碟吗？”“是的，就在几十米之外，个头不算大，离地不到1米悬浮在半空中。”罗木森指着窗外的太阳，“你看，它挡住了小半个太阳。”

阿德里安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雷达屏幕，瞪大眼睛问：“罗，你打算怎么办？”

“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还有什么好想的！看我的！”说着，受了刺激的阿德里安走下飞行车，提起那台激光切割机，径直走向那艘隐形的飞船。99A问走出飞行车的罗木森：“他是认真的吗？”

“或许，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外星人。”罗木森说，“你坐科考飞行车走吧，马上去兰州。”“我最好乘坐阿德里安先生的飞行车，把科考飞行车留下来，更有用处。”聪明的99A说。

罗木森把目光投向阿德里安的背影，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阿德里安走得很快，罗木森担心他会撞到飞碟上。事实证明，罗木森想多了——阿德里安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他遇到一股无形的弹性阻力，只好停下脚步。

“罗！它在往外推我，不让我靠近！”阿德里安转过身，大声地说。罗木森抬手指着城堡，说：“那就冲它，飞碟肯定也是冲它来的。”

这次，阿德里安不再迟疑，转身走向城堡。罗木森说：“阿德里安，青海刚刚发生10级大地震，兰州能源基地停止运行了！我想借用你的飞行车，让99A去兰州。”“没问题，我的飞行车没有任何密码和限制，自动驾驶很可靠。”阿德里安头也未回，小跑着，直接冲上台阶。

与人类不一样，99A没有好奇心，并不在意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事。得到罗木森的确认指令之后，99A马上乘坐阿德里安的飞行车离开了现场。

罗木森没有调整车载记录仪的方向，记录仪的镜头仍然对着太阳的方向，监视着那架隐形的飞碟。无人机仍然悬停在空中，镜头对着城堡的台阶和入口。

一口气登上66级台阶，手提激光切割机的阿德里安有些气喘，直到站在入口处，阿德里安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阿德里安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回头看着罗木森。罗木森双手叉腰，一言不发，镇定地仰望着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定了定神，打开了激光切割机的保险开关，转身对着城堡的“大门”扣住激光击发按钮。这种亮度很高的激光瞬间激发出的强大能量，可以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将物体被照射的部位产生一百万度的高温，可以汽化甚至电离地球上所有物质。然而，阿德里安射出的激光束打到涡旋状“门板上”，却没有发生任何物理反应。“门”还是“门”，激光还是激光，仿佛只是一道没有能量的冷光照射着空气。

阿德里安对着地面扣住激光击发按钮。坚硬的花岗岩立刻被激光气化，烧出一个小洞。阿德里安彻底泄了气，提着激光切割机，缓慢地走下台阶。

罗木森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外星人的科技水平远在我们之上。”“可是，外星人却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所以，你什么也不要做，路易斯会出现的。”星子说，“从午饭到现在，你一直没吃东西吧？”

“我一点儿也不饿，不想吃东西，体力好着呢。”

“那是因为你的肾上腺素在起作用，过后……”

“现在，我的脑子很乱，你能不说话吗？”

“再见！”星子不高兴地中断了语音通话。

五

时间在悄然流逝，无人机和科考飞行车上的记录仪还在工作。直播没有结束，在观众面前，画面仿佛静止了。

罗木森和阿德里安绞尽脑汁，没想出任何有用的法子，只好躲到路易斯的空天飞机里吃东西。空天飞机里果然有酒，除了干红葡萄酒，还有金酒（又名杜松子酒）。随性的阿德里安喝了两大杯美国金酒，然后躺在放平的座位上，很快就睡着了。罗木森只喝了半杯红酒，毫无困意。他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

忽然，罗木森的脑海里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你好！现在，我们之间需要一些沟通。”罗木森立刻睁开了双眼，眼前浮现出路易斯的头部。那个声音继续说：“你现在并没有出现幻觉，别紧张，音质怎么样？我尽量让你觉得好听些，你看到的路易斯其实是在你大脑中产生的影像信号，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特殊身份。”

罗木森本能地把头向左右大角度摆动，路易斯的头部仍然保持在正前方。罗木森又闭上了眼睛，影像依旧。于是，罗木森连发三问：“你是谁？想干什么？路易斯安全吗？”

“我是尼比鲁星球的留守人，正在抢修设备，路易斯很好，他只是有点生气。”

“你正在城堡里吗？那架飞碟是你的吗？”

“城堡？哦，是的，我正在你所说的城堡里，那架飞碟是我的交通工具。”

“你可以证明给我看吗？”

“当然。”话音刚落，路易斯的影像消失，那架飞碟“无中生有”似的出现在罗木森的视线里，外壳颜色和质感跟城堡一脉相承，三秒钟之后，飞碟再次隐形。直播的观众们也看到了飞碟，顿时，网上一片沸腾。悦耳的声音说：“我还可以将飞碟深度隐形，让你们的雷达也探测不到，要试一试吗？”

“我相信了，我可以进去参观一下你们的城堡吗？”

“当然可以，但是没有必要，用你们的话说，这里很无趣。”

“路易斯呢？我可以见到他吗？”

“他正在走出城堡，马上你们就见面了。”

罗木森把目光投向城堡“大门”。城堡的涡旋状出入口没有任何变化，路易斯却突然出现在“门”外，仿佛是穿墙而过。罗木森跳出空天飞机，向路易斯招了招手。路易斯也挥了一下手，回头看了看城堡“大门”，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

那个悦耳的声音响起：“你的脑子里肯定有很多疑问，我先做一些必要的解释吧，其实，我们原本不在同一个宇宙里，我们的星球（你们叫它尼比鲁）本来属于另一个时空。五百万年前，刚刚完成一次文明跃升，我们的星球就坠入了时空旋涡，穿越到太阳系附近，被太阳的引力捕获成为一颗行星。我们对太阳系进行过全面探测，考察了全部有价值的行星……”

“那时候，你们就来过地球？”

“是的，地球和火星是我们重点考察的星球。”

“你们的科技高度发达，为什么没有殖民地球？”

“殖民？那是你们的逻辑，我们的生命形态、文明形式和进化方式都与你们截然不同，我们的整体进化是跳跃式的，每一次跃升都会使我们的物理形态更加能量化，意识更加量子化，更加与时空融合。”

“我不太明白。”

“抱歉，我尽量在用你们的语言，结合你们的认知水平进行讲解。”

“这不是你的问题，还是我问你答吧，可能更简单些。”

“好的，问题最好不要太多。”

罗木森整理了一遍思路，问：“你们是碳基生命吗？”“曾经是，所以，我们能理解你们的生命形式。”悦耳的声音补充说，“在不同生命形式之间进行沟通，非常困难。”

“我可以见到你本人的真实样貌吗？”

“人类相信眼见为实，这是最低级的认知能力……你看到的我没有生物学价值，那将超出你的认知范围，只会使你更加困惑。”

“好吧，我想知道城堡的用途，你说过你正在抢修设备。”

“用你们能理解的说法，城堡是一座接收传送设备。”悦耳的声音解释说，“我们来自另一个时空，要想回去，必须通过时空切变才能实现，为此，我们建造了这台可以产生时空切变的传送设备。”

罗木森听懂了，但随之产生的疑问更多了：“你们是要把人传送回去吧？为什么要建在地球上？直接在尼比鲁星球上传送，岂不更方便吗？”

“实现时空切变必须具备两个步骤：首先，启动力场发生器形成高能振荡力场，振荡力场与行星磁场相互作用可以产生时空畸变力场；然后，通过力场发生器自动校对畸变力场的振荡系数，使其与恒星的强大力场耦合，形成倍频共振，从而发生时空切变。在发生时空切变的百万分之一秒内，我们就能穿越时空，被传送回原来的宇宙。”

“可是，你们原来的时空里已经没有尼比鲁星球了。”

“那没关系，在我们的星系里还有其它的星球可以居住。”

“你们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呢？太阳系里有你们原来的星球，还有那么多行星，没有适合你们的吗？”

“生活在两个不同时空环境中的痛苦，你根本无法想象，而且，时间的差异过于巨大。”悦耳的声音解释说，“你们的一千个地球年相当于我们的一年，按照这个时间，我们的文明要再等五百万年才能实现下一次跃升，然后又要等待漫长的一千万年！”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为什么要把传送设备建在地球上？”

“刚才讲过，传送需要地球磁场，没有地球磁场，就无法产生时空畸变力场，没有时空畸变力场，穿越就无从谈起。”悦耳的声音耐心地说，“另一方面，我们必须也只能以量子态穿越时空，也就是说，我们要先转换成自还原量子态，然后传送到城堡里，对于我们来说，在尼比鲁星球上进行量子传送，与在地球上进行量子传送相比，区别并不大。”

“我懂了，现在你们遇到了麻烦，需要我们的帮助，是吗？”

“是的，由于戴森球的扰动，影响了太阳能量输出的稳定性，力场发生器必须频繁地校对畸变力场的参数，参数校对会引起巨大的能量波动，反馈和共振放大了波动系统，造成太阳活动更加紊乱，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所以，地球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很遗憾，我们发现的有些晚，你们的时间太慢了，所以，我们的思维也变慢了。”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

“你也这么说，我不太明白，在我们的意识里没有推卸责任。”

“好吧，我们不争论这个问题了，你要我做什么？”罗木森情绪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地保持着冷静，直觉告诉他，眼前正在发生的是一起重大事件。悦耳的声音说：“力场发生器已处于过载状态，如果继续传送会造成系统崩溃，因此，我要关闭力场发生器，重新启动，而重新启动需要大功率起始电源，这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的发电设备还算先进。”

“难道城堡里连备用能源都没有吗？”

“你们的问题真多，路易斯也这么问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备用能源系统已经深度睡眠，一时无法启用。”

“需要多少电能？”

“一百万亿千瓦。”

“那么多？相当于地球总发电量的三分之二！”

“他们正在跟你说话，向你求援，是吗？”路易斯走到罗木森面前，“他们太过分了，不要理他们！”没等罗木森回答，路易斯突然大声地说：“不！我要说，我誓死捍卫自由表达的权利！”

显然，外星人试图让路易斯闭嘴，引起了路易斯的愤怒。悦耳的声音对罗木森说：“你们之间需要交流，时间最好不要太长。”

罗木森对路易斯说：“看来，你不喜欢外星人，是因为他们对你不友好吗？”“没有他们，我只看到了一个人……”路易斯说，“准确地说，外形更像是一个水晶体，很美的水晶体。”

“至少，他向你展示了真实的样貌，而我的要求被拒绝了。”

“这并不说明什么，他们很没礼貌，张口就要求我给他们提供能源，还不经我的同意，直接把我吸进城堡里，却什么也不让我看。”

“可是，他能够看见的都让他看到了。”悦耳的声音向罗木森解释。罗木森说：“我有个想法，希望你的声音可以让我和路易斯同步听到，这样有利于大家一起交流。”

“可以，但我必须提醒你，留给我们操作的时间不多，给你们6个小时考虑时间。”最后一句，路易斯也听到了。他连忙问：“如果，我们拒绝你，后果是什么？”

“在尼比鲁星球上还有最后一批人等待穿越，如果强行传送，必将造成系统崩溃，力场发生器产生的磁爆将使地球被永久性消磁，就像火星那样。”

“是你们毁了火星？”

“那只是三百万年前的一次事故，由于太阳活动突然异常混乱，我们建在火星南极上的传送设备因长时间超负荷运转而发生了爆炸……”

“然后，你们又在地球上建造了一座，为什么不选择其它行星？比如金星？”

“金星也处于太阳力场耦合区，这与你们所说的宜居带基本吻合，但是金星的自然环境恶劣、没有磁场，建造难度太大。”

“所以，你们选择了地球，是你们毁了地球，毁了我的生活！你们就是魔鬼！”路易斯愤怒地大声喊道。尼比鲁人没有说话，他无法理解路易斯的愤怒，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指责，也没有那么多情绪。

六

应地球人的要求，在得到正式答复之前，尼比鲁人暂停了力场发生器的自动校对功能，以减少对太阳活动的影响。其实，尼比鲁人完全有能力自行修复启动能源，只是，他现在缺人手。

地球人一直无法预测出地球磁极转换的具体时间，而尼比鲁人可以准确地测算出来。再过二十个小时，地球磁极将开始转换，转换期间，地球磁场的强度将减弱百分之九十，届时，力场发生器将无法形成与太阳力场耦合的畸变力场，尼比鲁星球上最后一批等待穿越的人将苦苦地等待很长时间。因此，地球人如果拒绝支援，尼比鲁留守人只好放弃系统重启，选择强行传送——赶在地球磁场转换之前完成传送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后果就是地球的磁场将永远消失。

这些情况，尼比鲁人已经详尽地告诉了两名地球留守人。路易斯仍然有些怀疑尼比鲁人的真实目的，他推醒了阿德里安，希望听一听他的意见。可是，阿德里安什么也不知道，一时间满脸茫然地看着路易斯，说：“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我未经允许就喝了你的酒吗？”

“很高兴，你喜欢喝我酿的酒。”路易斯说，“你清醒一点，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可是，你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我应该从哪里讲起呢。”“路易斯先生，时间真的不多了。”罗木森插话说，“事关重大，我认为现在应该向上级主管部门报告情况。”

路易斯点头表示赞同，阿德里安更不会反对。地球留守人在专业、技术方面接受太阳系研究所的指导，而业务方面接受太阳系行政管理中心的领导。罗木森用通信机同时呼叫太阳系研究所和太阳系行政管理中心，同步向上级主管做了详尽的汇报。阿德里安通过旁听了解了情况之后，第一反应是抓起金酒酒瓶要往玻璃杯里倒酒。路易斯提醒阿德里安：“我的朋友，你最好喝点红酒吧，金酒太烈，可能会误事。”

阿德里安连连点头。结束汇报的罗木森说：“他们都惊呆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让我们等通知。”“我打赌，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路易斯起身给自己倒酒。

宫本一井又打来电话，再次请求罗木森将镜头对准三名地球留守人。二十分钟前，路易斯突然出现在城堡门前，在万众瞩目之下，路易斯走回自己的空天飞机。因为空天飞机只有尾部在镜头的视角范围内，所以在线观众看不到留守人。观众们纷纷要求能够看到留守人在做什么。

路易斯想放松片刻，抬手示意罗木森，不要理会宫本。罗木森只好说：“宫本博士，路易斯需要休息一会儿，现在不太方便，不过，我们可以保持视频通话状态，至少你本人可以看到我们。”“也好。”宫本只能妥协。

阿德里安环顾四周，问路易斯：“你的99C呢？”“被外星人扣在里面了，外星人说需要他。”路易斯悻悻地说，“没等我说不同意，外星人一瞬间就把我轰了出来。”

“路易斯先生，我看到你突然出现在城堡门口，你是穿墙而过吗？什么感觉？”宫本问路易斯。路易斯含糊地说：“我没什么感觉，我也不确定是怎么出来的，跟进去一样，可能是瞬间移动吧。”

罗木森说：“宫本博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太阳活动可以恢复稳定，戴森球只是引起了一个蝴蝶效应，地球会好起来的。”“是吗？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宫本惊喜万分，“是外星人告诉你的吗？拜托罗先生，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吧。”

阿德里安跟罗木森碰了一下酒杯，说：“宫本博士，很快你就会知道的，罗已经向太阳系研究所报告了情况。”“我还没接到任何来自上面的通报，我现在急于知道真相，拜托各位了！”宫本恳切地说。

宫本是优秀的天体物理学家，罗木森有问题想与他探讨。于是，罗木森把情况告诉了宫本。宫本深思了片刻，说：“我相信尼比鲁人，我们必须帮助他们。”“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说明我们的坚守是正确的。”罗木森说，“宫本博士，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如果地球失去磁场，会有什么后果？”

“磁场消失，罗盘导航将失效，所有的航行将完全依赖高轨道导航卫星。”宫本说，“那些依靠生物罗盘导航的动物将迷失方向，大量灭绝。”阿德里安插话，问：“有生物罗盘的动物很多吧？对地球的生态影响大吗？”

“鲸、海龟、龙虾、鲑鱼甚至果蝇都有生物罗盘，还有许多鸟类和昆虫，比如我们熟悉的鸽子和蜜蜂，千万别小看普普通通的蜜蜂，如果蜜蜂灭绝，那将严重影响许多植物的授粉，引起生态灾难。”宫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更严重的，无处不在的宇宙射线和太阳风对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是有害的，如果没有磁层的保护，地球将不间断地遭受各种致命粒子的轰炸。”

“那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是我们将失去呼吸的空气，如果失去磁场，将导致地球的大气层直接暴露在太阳风之下，时速800千米的太阳风中的带电氢离子可以轻松的吹走大气层上层的气态分子，导致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水蒸气会被太阳光分解成氢气和氧气，然后也被太阳风带走，地球表面将变得干燥而荒凉，就像现在的火星那样。”

“火星改造了数百年，未能成为宜居星球，就是因为火星没有磁场吗？”

“是的，太阳系研究所未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恢复火星的磁场。”

“火星上的磁场就是尼比鲁人毁掉的，他们太可恶了。”路易斯忿忿地说。宫本说：“火星的磁场早在三十亿年前就消失了，而尼比鲁人的事故发生在三百万年前，所以不是他们的责任。”

“的确如此，并不是我们毁了火星。”突然，路易斯手腕上的袖珍通信机发出悦耳的声音——尼比鲁人通过99C与路易斯的通信机建立了语音通讯，“我们用了两百多年时间才恢复了火星的磁场，可惜……不然的话，火星今天的环境会有所不同。”

亲耳听到外星人说话的声音，宫本惊喜万分，连忙说：“外星朋友，你好！我是太阳系研究所地球部的宫本一井，请多关照。”“你好！我是尼比鲁星球的留守人。”悦耳的声音说，“尼比鲁人之间通过电磁感应和脉冲信号进行交流，我们的个体以磁感信息作为区别，所以，我没有名字。”

“酷！真令人难以置信！”第一次听到尼比鲁人声音的阿德里安很兴奋，“如果，你能来跟我们喝一杯的话，我们会很开心，是吧？路易斯？”路易斯没说话，不置可否。

“谢谢你的好意，阿德里安，我们的文明自上一次跃升之后，我们已直接利用物理能量，不再需要、也不能转换有机能量了。”

“听说，你也是留守人，等最后这批传送任务完成以后，你还要留守吗？”

“继续留守，直到有人接班。”

“为什么？是舍不得尼比鲁星球吗？”

“我们的星系每隔五十万年通过一次时空旋涡带，偶尔会有人或飞船坠落到太阳系附近，尼比鲁星球已成为我们的救助基地。”尼比鲁人说，“跟地球一样，我们也是三名留守人。”阿德里安饶有兴趣地问：“你们也是每个人各管三分之一吗？”

“我们是一个人负责救援、一个人负责传送，另一个人负责维护。”

“你是负责维护的？还是……”

“还是说点有用的吧，我们忽略了一个谈判环节，这很重要。”路易斯打断了阿德里安的话，“我的外星人同行，如果，我们同意支援你，你打算如何回报我们呢？”“回报是什么意思？”尼比鲁人直截了当地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回报这个概念。”

“现在，你正在我们的世界里，你这么讲话，很不礼貌。”

“礼貌对我来说是新概念，我也需要学习，才能理解。”

“要我们把地球上三分之二的电力输送给你，而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吗？”

“地球将重新成为美丽的宜居星球。”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那没关系，我只管继续完成我的传送任务就好了……将来，在我们有需要的时候，我还可以重建地球磁场，不过，你有生之年肯定看不到了。”尼比鲁人接着又说，“当然，我知道你很在乎，你甚至比任何人都在乎。”

“你似乎很了解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如果需要，我可以翻遍你大脑中的所有记忆。”

七

银河科学院的总干事接到太阳系研究所的报告后，立即主持召开了星际视频会议，与会的高级院士委员会委员们很快达成共识：全力支持尼比鲁人，以早日恢复太阳系的正常运行。

地球文明星际联盟理事会（简称：星际联盟）是地球人的最高权利机构，总部设在比邻星系的比邻星b星球上。接到太阳系行政管理中心的报告后，星际联盟的十一位常任理事也在第一时间开会讨论。与银河科学院不同，星际联盟高层的意见分歧很大。

从一百多年前成立开始，星际联盟的理事们从来没有统一过认识。这些理事们分别代表着各阶层不同的民意和人类思潮，互不相让。其中，先锋派主张加大探索力度，不断寻找新的宜居星球，把地球文明播撒到宇宙各个角落。第一批激进的先锋派已经开始向11光年外的处女座星系进发，不久将成为罗斯128b星球上的第一批移民。与先锋派相悖的是家园派，家园派留恋地球，不愿离开太阳系。在比邻星b星球上，由于家园派移民最晚，大都分优良资源已被先到的移民占有，因此，家园派愤懑不满，期盼着有一天能够重返地球。

现在，比邻星b星球上生活着20亿地球人。他们中的多数人出生在那里，适应了那里的环境，成为生活稳定的保守派。受保守派支持的常任理事有六人，事实上，保守派常任理事们对地球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们甚至不希望地球重现往日生机。因为，地球恢复正常后，家园派将大量返回地球，而大规模的人员输送必定耗费巨大的财力和物力，势必影响保守派的经济生活。除此之外，大量人员回迁地球，地球的社会形态也将重塑，不利于星际联盟的管理，由家园派组成的地球社会终将脱离星际联盟的统治。

虽然有三名家园派理事据理力争，星际联盟常任理事会仍然压倒性地通过了一项决议。决议明确反对与尼比鲁人合作，拒绝为尼比鲁人提供任何支援，除非尼比鲁人能够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他们的话是真的，并且对地球和地球人无害。

星际联盟常任理事会的决议令太阳系留守人员和即将飞离太阳系的地球人感到震惊和意外。数小时后，在比邻星b星球上，几百万大失所望的家园派民众走上街头，在“红色的阳光”下举行示威活动，抗议联盟政府的奇怪决定。

星际联盟常任理事会的决定也令三名地球留守人十分错愕。阿德里安一脸茫然，不停地喝着红酒。路易斯的反应最大，他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扔到空天飞机外面，大声地叫嚷：“我刚刚跟我的女儿和外孙通过电话！我告诉他们，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地球了，我的庄园又是我们的庄园了！这群该死的蠢货，毁了我的生活！”

罗木森默默地起身，走出空天飞机。尼比鲁人留给地球人的时间还剩十五分钟。罗木森看了一眼城堡，心情很差。星子打来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森，别再坚持了，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的任务期还有11个月呢。”

“我在火星上等你，然后，我们离开太阳系。”

“可我不想离开。”

“你不想离开太阳系，还是地球？”

罗木森没有回答。星子又问：“你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吗？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气吗？”罗木森还是没有回答。星子叹了一口气，说：“再过10个小时，我就要走了，你保重吧。”

罗木森欲言又止，星子失望地切断了通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宫本一井打来电话，急切地问：“罗先生，你把决定告诉外星朋友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应该知道了结果。”

“我想告诉你，在过去的6个小时里，我通过观察，发现太阳的活动有趋稳的迹象。”

“这说明，尼比鲁人没有说谎。”

“所以，我们要请求外星朋友尽量延长设备暂停时间……”

“我最多可以再延长10个小时。”罗木森的通讯机响起悦耳的声音，“但是，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需要做的是保护地球磁场。”“太令人遗憾了！我至少应该做点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宫本大失所望，带着哭腔说完，挂断了电话。

悦耳的声音对罗木森说：“现在，我准备尽早执行传送任务，请你们离开这里，退到南极圈以外。”“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地盘，现在的地球归我们管。”罗木森红着眼圈说。来不及多想了，罗木森决定尽地球留守人的神圣职责，履行一个地球人最根本的义务——抵制星际联盟理事会的决议，与同事们联手支援尼比鲁人，挽救地球！

罗木森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有5分钟，我去争取同事们的支持，虽然，A区的发电量占了地球的一半以上，但是还不够。”

“为了节省时间，你只需要做通一个人的工作就可以了。”尼比鲁人提醒罗木森。罗木森说：“我们是一个集体，要一起做这个决定。”

《地球留守人行为准则》第六条规定，如遇重大事故或特大自然灾害，地球留守人有权启动紧急应对机制。紧急应对机制启动后，留守人可以自行采取所有必要措施，不必事先获得上级主管部门批准。

罗木森的想法得到了阿德里安和路易斯的支持。路易斯兴奋地说：“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行动吧！”“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德里安担心地说，“传送电能需要动用微波电力传送卫星，很可能会惊动太阳系行政管理中心。”

罗木森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们启动全部用得上的地面和海上微波电力中继站，尽量少调用卫星。”阿德里安放下手中的酒杯，说：“这个工作量很大，我们马上返回各自区域的计算机管理中心。”

“你们不用回去，那样太浪费时间了。”罗木森的通信机响起悦耳的声音，“我已经借助99C与三大区域的中央计算机连线，你们可以直接通过语音操作。”“太好啦！”路易斯急切地搓着手，“我们现在就开始，可是，我应该先做什么呢？”

罗木森微笑着说：“别急，我们的外星同行还没告诉我们，他们要用什么接收如此天量的电能。”“这个简单，整个城堡的外壳都可以接收微波，没有死角。”尼比鲁人说。

罗木森已经无暇感慨尼比鲁人高度发达的科技水平，确认了通信机与A区计算机中心连通之后，说：“我是地球A区留守人罗木森，地球正在遭遇超级台风、剧烈火山爆发和超强地震等自然灾害，与此同时，南极大陆即将发生一起严重的事故，事故将造成地球被永久性消磁。根据《地球留守人行为准则》第六条规定，我宣布启动紧急应对机制。”

“罗木森先生，作为地球留守人，您有权做出这个决定，现在需要您的特别授权代码。”从通信机传来柔和的电子模拟男中音。罗木森放慢语速，报出：“EA-LMS-119110999。”

“授权有效，正在启动紧急应对机制，两分钟内，区域内所有计算机和应急系统都将启动。”

“我要调配全部可以输出的电能，传送到南极大陆，可以输送多少电能？”

“如果兰州能源中心恢复运行，可以输出五十五万亿千瓦。”

“兰州能源中心可以恢复运行吗？”

“预计三十分钟后可以恢复。”

“传送五十万亿千瓦电能，如果全部依靠地面和海上微波电力中继站，可以完成吗？”

“如果在一个小时内传送五十万亿千瓦，还需要三颗卫星的支持。”

“立即布置并调试全部可以用上的微波电力中继站，完成后向我报告。”

罗木森刚说完，路易斯和阿德里安一先一后，分别完成了相应操作。根据计算机的计算，一共需要六颗卫星。阿德里安不安地说：“我们有权调用一颗卫星，调用两颗必须获得管理中心的授权，没有充分的理由，上面恐怕不会同意。”“是呀，我没想到要用六颗卫星。”罗木森皱起眉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悦耳的声音响起：“不必调用卫星，我们可以采用延时储能模式，全部用微波电力中继站传送，6个小时可以完成。”

三名地球留守人互相看了看，高兴地站起来，彼此击掌，以表达他们喜悦的心情。悦耳的声音问：“你们在做什么？是以击掌表达心情吗？”

八

四个小时过去了，南极城堡的现场直播仍在继续。虽然，观众们一直看不到留守人的身影，却大都不肯放弃关注。全球十大能源中心向南极大陆传送的电能已超过五十万亿千瓦，再有两个小时即可完成指标。

三名地球留守人当中，只有阿德里安在睡觉。尽管已是凌晨时分，罗木森却毫无睡意。因为时差，路易斯很有精神，他如数家珍，把自己的几座庄园又向罗木森介绍了一遍。见罗木森心事重重不爱讲话，路易斯试探着说：“外星同行在吗？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你说吧。”

“你的设备重新启动后，需要多长时间，太阳可以恢复稳定？太阳稳定以后，地球就可以正常了吗？”

“72个小时，太阳就可以恢复稳定，地球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最长不会超过1个地球年。”

“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原以为这辈子都等不来那一天了。”

尼比鲁人没有接路易斯的话，却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南美洲智利西部海域发生强烈地震，部分微波电力中继站损毁，输送电量减少10%。”“糟糕！”路易斯说，“我也接到了地震报告，上帝！地震竟然达到了11级，是有史以来最高记录！”

罗木森通过通信机查看了地震数据，说：“地震的级别越来越高了，11级海底地震必定引起特大海啸，还会有部分海上微波传送站损坏。”“我正在安排抢修，现在要从非洲加大输送量。”路易斯急切地说，“把那个酒鬼叫醒吧，他可真行，这都什么时候了！”

罗木森用力推了几把阿德里安，将其叫醒。阿德里安睡眼惺忪，但并不影响他向B区中央计算机中心下达“提高电力输送量”的指令。很快，计算机中心反馈：由于非洲大陆又有两座火山猛烈喷发，造成一座微波电力中继站损毁，电力输送量暂时无法加大。阿德里安马上呼叫99B，得知99B已经抵达事故现场。99B告诉阿德里安，必须绕开火山喷出的岩浆区安装五座新的微波电力传送塔，十二个小时以后可以完成。

阿德里安无奈地摊开双手，说：“看来，只能启用一颗卫星了。”“一旦启用卫星，太阳系管理中心马上就能察觉。”尼比鲁人说，“输送电量减少15%以内没关系，延长1个小时的输送时间就可以了。”

仿佛在呼应尼比鲁人，路易斯的通信机接到报告，南太平洋发生超强海啸，电力输送被迫中止——总输电量减少了15%。

阿德里安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说：“我的上帝，幸好C区只负责提供15%的输电量。”路易斯眨了眨眼睛，露出怀疑的目光，说：“不是说太阳活动有平稳的趋势了吗？地球的地质活动却反而越来越强了，也许我们的外星同行欺骗了我们。”

“我们的意识里没有欺骗。”尼比鲁人说。路易斯“哼”了一声，说：“这都是你说的，我无从考证，我们就像傻瓜一样，正在被你利用。”

尼比鲁人从不辩解，不再说话。罗木森也有些疑惑，便呼叫宫本一井，向专家求证。宫本告诉罗木森，地球的地质活动正处于高峰，恢复正常需要很长时间，不必紧张。宫本还暗示说，他知道留守人们在做什么，他表示完全支持。

通话还未结束，忽然，三名地球留守人的通信机同时发出声音，表示有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来自太阳系行政管理中心，内容如下：

全体地球留守人，不管你们正在做什么，务必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南极，并远离南极大陆。两小时之后，在南极大陆上空将发生高能反应，那里已被划定为生命禁区！

罗木森问宫本：“宫本博士，南极大陆将要发生什么？竟然被划定为生命禁区，也不告诉我们真实情况。”“罗先生，我观测到的所有数据没有异常，没有接近地球的彗星和小行星。”宫本说，“南极大陆也没有核电站，不知道所谓的高能反应指的是什么，我建议你与空间站联系，了解是否有航天器坠落南极。”

罗木森采纳了宫本的建议，马上呼叫星子。语音电话接通后，罗木森客气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吧。”“没关系，显然你也没休息。”星子说，“我希望听到好消息。”

“是坏消息，我刚才接到管理中心的通知，说南极大陆上空将发生高能反应，南极已被划定为生命禁区，我想知道是否有核动力航天器在两小时之内坠落南极？”

“我查看一下，……没有。”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还有其它事吗？如果没有，我要睡觉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出发了。”

“那你睡一会儿吧。”罗木森说。星子立刻挂断了电话。

阿德里安抱怨说：“接照规定，留守人对所有发生在地球上的事件都有知情权，管理中心不应该对我们隐瞒真相。”“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管理中心也有知情权。”路易斯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干脆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要走，你们走吧，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能稀里糊涂地离开。”罗木森说。阿德里安说：“南极大陆，我也有份儿，罗不走，我也不走。”

“那好吧，我再多陪你们1个小时。”路易斯真诚地说，“我希望你们跟我一起走，西风带的风力已超过10级，只有我的空天飞机可以安全撤离。”

罗木森询问尼比鲁人，可能发生的高能反应会是什么。尼比鲁人回答，尚未发现异常情况。于是，罗木森以全体留守人的名义，要求太阳系管理中心告知具体情况。几分钟后，管理中心回复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个小时过去了，路易斯决定乘空天飞机离开。阿德里安犹豫再三，选择了同机离开。选择了坚守的罗木森与两位同事握手告别，然后，走出空天飞机，独自走回不远处的科考飞行车。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惊喜地发现，地球留守人罗木森出现在画面里。

罗木森的通信机响起悦耳的声音：“其实，你可以离开南极，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联络。”“我无法了解真相，但我宁愿站在离真相最近的地方。”罗木森固执地说。

空天飞机腾空而起，直插大气平流层。

99A给罗木森发来报告，西部的能源基地和网络系统已恢复正常。罗木森命令99A，留在西安中心城，保持与中央计算机的通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停止向南极输送电力。

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架空天飞机。难道是路易斯和阿德里安折返了吗？罗木森虽然这么想，却并未感到高兴，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将发会生什么不测，他不想让同事们陪自己一起冒险。

转眼之间，空天飞机飞到低空，降落到地面上。罗木森认出了那架空天飞机，原来是天箭10号。这时，罗木森的通信机响起，星子打来电话，急切地说：“森，关掉直播，马上离开！马上！”

“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

“不告诉我真相，我不会离开南极，这里是我的地盘。”罗木森坚持不愿离开，也没有关闭直播。星子停顿了片刻，说出了真相：“有两颗星际火箭正在飞近地球，目标肯定是南极，火箭装有夸克级高爆核弹头，十亿吨级核爆会将南极大陆夷为平地！”

“我也发现了火箭，轨道计算确定其目标是城堡。”悦耳的声音响起。星子问：“是谁在说话？是尼比鲁人吗？”

“是的，我是尼比鲁星球的留守人，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拦截火箭。”

“真的吗？哦！那架飞碟不见了，拦截火箭去了吗？”

“是的，南极的安全没问题，罗木森不会有危险。”尼比鲁人肯定地说。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星子说：“现在，我不但违规泄露绝密信息，还涉嫌通敌，我死定了。”

“你不用担心，我屏蔽了你们的通信信号，还会抹去你们的通话记录。”

“真的吗？看来你是一个超级棒的合作伙伴，森没看错人。”

“那当然。”罗木森有些激动地说，“我一直坚信太阳会平静下来，地球终将恢复正常，现在机会来了，我抓住了！”“如果，一切恢复正常了，我们一起去旅行吧，我带上你，你带上99A，我喜欢它。”星子说。

罗木森没有回答，他想问星子，99A是不是她的眼线，忍住没问。星子还是不太放心，建议罗木森先进入空天飞机，万一火箭拦截失败，空天飞机可以马上飞离现场。罗木森拒绝了星子的提议，星子只好保持通信连线，紧盯着远程雷达，期待着火箭拦截成功。

九

进入移民时代，地球人的高端战略武器大都随同移民转送至新的星球。在太阳系，只有少量的远程重型核导弹部署在火星和土卫六、木卫二上。除此之外，在月球上还遗留了十几枚低当量远程核导弹。此刻，飞向地球的两枚核导弹是火星防卫基地威力最大的超级武器。

没有任何雷达探测到飞碟的移动轨迹，也没有任何人看见飞碟的影子。十分钟后，两枚飞向地球南极上空的火箭突然失去控制，大角度改变方向，消失在茫茫太空。

雷达屏幕前的星子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地做了一个V字型手势。罗木森打来语音电话，却激动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星子轻声说：“你们赢了。”

“不，是咱们赢了，谢谢你！”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

“如果……等你想去旅行的时候，就带上我呗，我陪你去滑雪，去冥王星。”

“真的吗？”

“真的！”

“……”星子的泪水涌出双眼，只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好的。”另一头的罗木森感受到了星子的情绪，不禁红了眼圈。悦耳的声音响起：“欢迎你们去尼比鲁星球旅行，你们肯定会感兴趣的。”

“那当然，我将荣幸地成为登上尼比鲁星球的第一个地球人，还有森。”

“第一人恐怕当不上了。”罗木森说，“天狼星号抵达了尼比鲁星轨道，也许已经有人登陆了。”“不会吧？人类还征服不了尼比鲁星球。”星子惊讶地说，“尼比鲁星球的云层难以穿透，强大的电磁场会让空天飞机失灵，候天狼他们疯了吧！”

罗木森没接话。星子试探地问：“你不喜欢我提起候天狼这个名字，是吗？”“不是，昨天，我们还通过电话呢。”罗木森说，“候天狼跟我说，他们掌握了最先进的磁场屏蔽技术，我忽然很怀疑他们的技术是否过关，因为，尼比鲁人的科技水平，我今天才见识到。”

尼比鲁人说：“尼比鲁星球的天然磁场强度比地球高1000倍，又经过了我们的调制和增强，人类的飞行器不可能穿过。”罗木森忙问：“强行穿越的后果是什么？”

“机毁人亡。”

“候天狼是我，和星子的好朋友，你可以救救他吗？”

“我正在跟我的同事联系……给我1分钟。”

罗木森一分钟也等不了，立刻呼叫候天狼。很快，通信机里传来柔和、清晰的女声：“这里是天狼星号，您呼叫的候天狼少校正在执行任务，无法接听外线，您可以留言或者三小时后再拨。”

如果，候天狼正在执行登陆任务，留言毫无用处，三小时后再拨，黄花菜都凉了！罗木森马上呼叫天狼星号船长，船长是候天狼的父亲候远方。很快，清晰的女声再次传来：“船长现在忙，请耐心等待，或稍后再拨。”

罗木森连忙命令通信机查找天狼星号的公用通联号码或者值班号码，并立即拨叫。通信机报告：“天狼星号没有通联号码，有值班号码，但普通外线无权拨叫。”“无权拨叫？这是谁定的狗屁规则！”罗木森又气又恼。

这时，尼比鲁人的声音响起：“抱歉，十分钟前，天狼星号无视我们的防卫系统发出的警告，派出了一架新型空天飞机试图强行登陆，空天飞机已经失控坠毁，机上三名宇航员全部死亡。”

造成宇航员死难的事故已经发生了，罗木森唯一的希望就是候天狼不在那架失事的空天飞机上。于是，罗木森继续呼叫候天狼和船长。终于，船长接听了电话：“你好，我是候远方。”“候伯伯，您好！我是罗木森。”罗木森急切地问，“候天狼在登陆尼比鲁星球的那架空天机上吗？”

“他是分队长，空天机已经失联，情况不明，我们正在努力……”

“空天机已经坠毁！三名宇航员都牺牲了！”

“你怎么知道是三名宇航员？你还知道空天机已经坠毁，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罗木森，候天狼的好朋友，不然，我不会知道您的号码。”罗木森沉痛地说，“尼比鲁星球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不要再尝试登陆了，相信我，我正和尼比鲁人在一起。”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天狼星号的全体人员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执行尼比鲁登陆计划，对地球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船长候远方听完罗木森的话，彻底惊呆了。

三小时后，罗木森收到了星子的文字简讯：“森，我正准备登船，我在火星上等你，多保重！”

罗木森正要回简讯，又收到了一个信息，竟然是候天狼出发前录制的一段视频。在视频中，候天狼坐在飞船座椅上，微笑着说：“老朋友，这是我的告别视频，我设置了延时发送。如果，你收到了这个视频，就说明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我私下计算过，我们的技术可能征服不了尼比鲁星球的磁场。十五分钟后我就要登上飞向尼比鲁星球的空天机了，如果顺利完成任务，我的梦想就实现了，这也是你和星子的梦想。当然，现在的你可能更钟情于地球，我知道你热爱地球。对了，听说你和星子还分着呢？难道你还在吃着那个陈年老醋吗？当年，我们只是一起去了趟冥王星，她喜欢在那里滑雪，而你从来不肯陪她去。在冥王星，我们除了聊天和滑雪什么也没做，那里的白天也是昏昏暗暗的，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景致。她唯一可以让你挑出毛病的地方，就是没有提前告诉你。可是，你想过吗？如果，她告诉了你，你会同意她去吗？就算你相信她，你相信我吗？”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过了好一会儿，罗木森泪流满面，喃喃地说：“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星子……其实，我只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信念，要坚持留在地球上，我不想连累星子，不想耽误她的前途。”

“紧急报告！”袖珍通信机突然响起语音播报，“智利西部海域的大地震引发了超级海啸，海啸抵达西太平洋，摧毁了全部海上输电设备，电力输送中止。”“B区的电力输送也中断了。”尼比鲁人说，“再有30分钟电量就能充满，很可惜。”

“绝不能放弃！”罗木森抹了两把眼泪，立即呼叫路易斯和阿德里安。如果，三名留守人分别调用一颗微波传输卫星，只需要十几分钟即可完成输送。

已经回到路易斯庄园的路易斯和阿德里安立即响应，一同启动了调用卫星程序。结果，三名留守人收到了同样的回复信息：对不起，您的卫星调用授权已过期，请尝试其它方式或者直接与上级管理中心联系！

“该死！上面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了！”路易斯愤怒地说。阿德里安失望地说：“罗，我们已经尽力了，放弃吧，趁天箭10号还在，坐空天机来我们这里喝酒，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们中国有一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罗木森抬头看了一眼天箭10号，给正在登船的星子发了一个简讯：“电力输送全部中断，我们的卫星调用权被取消，你可以调用卫星吗？只差6%了！”“等我消息。”星子立刻回复了简讯，虽然只有四个字，却重新燃起了罗木森心中的希望。

罗木森自言自语：“希望星子有办法，我们的梦想不能破灭，我还要陪星子去滑雪呢，那是我亏欠星子的。”“星子有办法，但是，风险很大。”悦耳的声音响起，“所以，我没有向你提议。”

“你是说，她可以做到？”

“星子所在的太空城配有微波接收和应急传送设备，功率不大，她有权调配。”

“那，风险是什么？”

“太阳系管理中心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做什么，只要太空城的微波设备启动，很快就会被他们知道，他们肯定会全力制止，甚至直接破坏。”

尼比鲁人的话音刚落，星子发来了简讯：“设备已启动，10分钟后，等同事们的飞船离开后开始传送，坐标参数，计算机有记录。”

十分钟后，罗木森通过通讯机下达了电力输送指令。很快，悦耳的声音响起：“收到电力传送，预计90分钟可以完成。”

需要这么长时间！罗木森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五分钟后，他收到星子的简讯：“为了避免被管理中心远程操控，我要切断全部与外界的通信，直到电力输送完毕！”

罗木森连忙发出一个简讯：“切断全部通信，你怎么才能知道输送完毕了呢？”通信机显示：对方无法收到本条简讯。尼比鲁人告诉罗木森，根据实际所需的电量和输送量，星子可以准确地计算出所需时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罗木森不时地看着通信机模拟表针，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宗教信仰，不管是哪个神还是哪个佛，至少现在可以祷告，祈求神助——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感觉令他十分痛苦。

时间过去了80分钟，还剩最后10分钟了！罗木森实在坐不住了，焦躁不安地走出科考飞行车，面向北方，抬头仰望着太空城的方位。虽然太空城很大，肉眼却看不到。

视线里连一朵白云也没有，只有从耳畔吹过的风声。突然，太空城方向骤然闪起一道强光，映亮了半个天空——那是核爆炸！

顿时，罗木森的大脑一片空白。仅仅十几秒钟之后，城堡上空也发生了核爆炸。核爆产生的强光令太阳也黯然失色，爆炸中心产生了上百万摄氏度的高温，天箭10号空天飞机和科考飞行车瞬间被气化。

尾声

南极城堡上空，突如其来的核爆炸摧毁了一切可以摧毁的东西，罗木森却毫发无损。此刻，罗木森置身于一间很大的房间里，平躺在一个舒适的平台上。台面不算柔软，但与身体的接触面会形成自然的浅坑，与人身结构完全贴合。当人坐起来之后，躺过的浅坑立刻恢复为平整的台面。房间里柔和的光线、清新的气味，还有适宜的温度，十分舒畅。

罗木森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认出一些形状类似家具的陈设。那些陈设是采用透明的结晶材料制成的，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罗木森不禁想：我是不是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吗？可是，我并不是信徒呀。

“你清醒了吧？抱歉，瞬间移动太快、太突然了，你竟然晕厥了一个多小时，我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或许，你只是累了，睡了一觉。”随着悦耳的声音，一个一米多高的人形水晶体突然出现，仿佛穿墙而入。听到熟悉的声音，罗木森说：“你就是那位尼比鲁留守人吧？终于见到你的真容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尼比鲁人说，“这些家具是专为你模拟定制的，习惯吗？”“还好，家具很漂亮，谢谢你。”罗木森将信将疑地问，“我不会是在城堡里面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在城堡里，一个多小时之前，我们遭到了两枚核导弹的袭击。”尼比鲁人说，“核爆炸毁伤不了我们的城堡和飞碟。”

“星子呢？太空城是不是也遭到了袭击？”

“抱歉，我没想到星子会遇袭，所以，没能及时提供保护。”

“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罗木森难过地低下了头。尼比鲁人说：“是我掉以轻心了，不过，她还有复活的可能。”

“这不可能，你不用安慰我了。”

“在核爆炸之前，星子被自动防卫系统弹射出太空城。”尼比鲁人说，“我派飞碟找到了她，她受到了致命计量的辐射，在她死亡之前，我已将她转化为量子态，并传送回我们的宇宙。”

“然后呢？”

“如果不出意外，在我们世界里，她复原后将被救活。”

“太好了！”罗木森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这么说，电量够用了？可是，我记得核爆前，输电量还差一些。”“你记得没错。”尼比鲁人说，“核爆能量被城堡外壳吸收，全部转化为电能，不但充满了电量，还激活了我们的备用能源设备。”

“他们太可恶了，竟然对自己人下毒手。”

“这相当于对我们不宣而战，但是，我不打算反击。”

“按地球人的逻辑，我们的宇航员是被你们害的，自然会视你们为敌人。”

“我能理解，飞碟和城堡已设置为超级隐形，以后任何雷达也探测不到我们了。”

“之前，为什么要设置成雷达可以识别呢？”

“为了避免被高速飞行物撞上，造成无谓的毁伤。”尼比鲁人说，“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应该放心了吧。”“他们肯定以为地球上的外星人被彻底解决掉了，我和星子也都死无对证了。”说完，罗木森叹了一口气。

尼比鲁人说：“我们的传送任务已经完成，你跟我一起去尼比鲁星球吧，你是我的朋友，会受到我的同事们的欢迎。”“谢谢你的好意，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暂时住在城堡里——我是地球留守人，应该留在地球上。”罗木森尝试着离开平台，站了起来，“他们杀戮同伴，犯了谋杀罪和反人类罪，我不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我要向全人类揭发他们的罪行。”

平台的表面恢复了平整，然后，整个平台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尼比鲁人说：“你们的这些行为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我还需要学习。”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星子？”

“暂时还不能确定，她会被很快治愈，但是，她和你不在一个时空里。”

“她可以回来吗？”

“可以，只要她愿意。”

“她肯定愿意，因为她爱我。”

“经历如此巨大的能量冲击和物理转化后，她的心理反应和情感体验都将发生变化，实际上，她将成为半个尼比鲁人。尼比鲁人的追求是不断地向纯物理性进化，我们的物理形态将越来越能量化，意识将与时空融合，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成为宇宙意识的组成部分。”

罗木森呆呆地看着尼比鲁人，说不出话来。尼比鲁人第一次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尼比鲁人只有平等合作，可以有朋友，但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