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计划

一

新企业号是一艘先进的太空采矿船，穿过火星公转轨道后，正在快速返航。

一连好几天，新企业号上的七名船员都在饶有兴致地眺望火星，谈论火星。此次穿越火星轨道时，新企业号与火星之间距离不到一百万公里。这场近距离的“邂逅”给船员们单调枯燥的太空生活带来巨大的乐趣，包括飞船指令长陆远行。

二十一世纪中叶，人类首次实现载人登陆火星，从而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太阳系探索与火星开发热潮。一克拉深空技术公司的总部设立在北美洲，公司老板汤普森曾是颇有些名气的跨国军火商。火星的开发与改造是一个浩大而漫长的工程，汤普森对此毫无兴趣，他把目光投向了位于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小行星带至少有五十万颗小行星，有些小行星上蕴藏着珍贵而又稀缺的矿产资源。

耗时十年，一克拉公司陆续造出两艘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采矿飞船。第一艘采矿飞船新世纪号在登陆采矿过程中发生事故，船毁人亡。第二艘新企业号不负众望，在陆远行的指挥下，历经两年多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小行星带采矿成功。一时之间，一克拉公司名声大噪，兴奋的汤普森当即决定建造第三艘采矿飞船。不过，第三艘采矿飞船开工不久便停产了，原因不明。

按照目前的飞行速度，一个月后，新企业号将抵达地球公转轨道附近。由于地球引力的原因，飞船起降的成本很高，满载的大型飞船返回地球表面的风险很大，而月球引力只有地球引力的六分之一，因此，一克拉公司专门在月球上建立了一座智能冶炼加工厂。按计划，新企业号将在月球降落并卸下矿石。完成卸货之后，新企业号的船员们将集体休假，返回地球与家人团聚。

船员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五十天就可以回家了，这令他们兴奋不已。跟船员们一样，陆远行也离家三年了，他很想念妻子和儿子。于是，在飞行控制舱里值班的陆远行通过船载通信系统给妻子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把归期告诉了妻子。

刚发送完邮件，导航员霍尔忽然用英语报告：“指令长，收到总部通知，要求修改航向。”“总部的通知就是命令，执行就是了。”陆远行漫不经心地说。此刻，他满脑子还都是妻子和儿子。导航员迟疑了一下，说：“如果按照新坐标航行，我们不可能与月球交汇了，难道要把货卸到金星上去吗？”

“你没算错吧？”

“怎么会呢，返回地、月轨道远比与小行星交汇简单多了。”

“总部有解释吗？”

“没有，还要求我们全速前进。”

“搞什么灰机！”陆远行一着急，露出了广东口音。导航员不会汉语，根本听不懂“广普”，只能傻傻地望着指令长。看得出来，陆远行有些激动，如果没有安全带束缚，他很可能腾空而起。

陆远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目光投向驾驶员，问：“你怎么看？”驾驶员一脸茫茫然，与导航员面面相觑。一向服从上级命令的陆远行坚定地说：“执行命令。”

“是！执行命令！”

导航员和驾驶员遵照总部的命令，动作麻利地完成了操作。已关闭多日的飞船推进发动机重新启动、加速，飞船开始转向。陆远行和两名当值宇航员都直勾勾地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值，谁也不想说话，控制舱里陷入了沉默。很快，其他船员都将知道此事，眼看还有四十五天就可以回家了，却突然改变了航向！船员们肯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远行打开通信系统，向宇航总部发送了一个加急询问函，希望总部尽快答复。飞船与地球之间的双向通讯延迟至少十分钟，陆远行只能静静地等待。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天过去了，除了宇航总部地面指挥中心的例行通讯，陆远行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

三天过去了，陆远行又给宇航总部发送过两次信息，仍然没有任何回复。之前，新企业号的航向是侧迎着飞来的地球航行，现在相当于背对着地球航行，离地球越来越远。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船员们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有的船员开始抵触日常值班。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陆远行在与地面指挥中心的语音通讯中，要求直接与总部首席执行官通话。地面指挥中心以“首席执行官在忙”为由拒绝了陆远行的要求。

七天后，陆远行决定越过宇航总部，直接通过邮件向公司矿产事业部询问。矿产事业部总监伊莉莎是陆远行的上司，也是陆远行的朋友。四年前，正是在伊莉莎的大力推举之下，陆远行才当上了新企业号的指令长。

又是七天过去了，伊莉莎没有任何回复。陆远行一边安抚船员们，一边继续给伊莉莎发邮件，他甚至将邮件抄送给了公司老板汤普森。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无奈的等待中……等待。

调整了航向之后，舷窗外的星空显得更加空旷，群星似乎更加遥远。陆远行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陆远行曾经是一名中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退役后，他放弃驾驶国产远程宽体客机C929的机会，参加了一克拉公司举行的宇航员全球招募活动，成为考核成绩最优秀的宇航员之一。当然，新企业号的每一名船员都很优秀。

现在，新企业号莫名其妙地改变航向，前路茫茫。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给船员们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船舱里的气氛变得沉闷压抑。陆远行的心里很清楚，一旦有人失去了耐心，就会产生连锁反应，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陆远行打开通讯设备，直接与地面指挥中心建立语音通讯。

十二分钟后，通讯接通。陆远行对着话筒，大声地说：“我是新企业号指令长陆远行，我要求直接与首席执行官通话。”十二分钟后，传来地面指挥中心的女值班员不紧不慢的声音：“首席执行官很忙，无法通话，请耐心等待进一步指令。”

陆远行厉声说：“我必须与首席执行官通话，我给你们两个小时，如果还听不到他的声音，新企业号将启动安全返回程序，重新设定航行坐标！”

当值的导航员和驾驶员惊讶地看着指令长，又紧张又激动。陆远行关掉麦克风，微笑着说：“没办法，我可以忍受，但我必须给兄弟们一个交待。”导航员和驾驶员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把目光投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漫长的十二分钟过后，突然传来首席执行官马克的声音：“新企业号，我一直就在飞控大厅，我也是执行命令，我无权给你任何解释……伊莉莎总监说，她将发给你一个加密邮件，请注意查收，祝你们好远！通话结束。”

第二天，陆远行收到了伊莉莎的加密邮件。在休息舱里，陆远行通过电脑终端打开了姗姗迟来的回复。

亲爱的陆：

首先要告诉你，正在月球上建立的那座冶炼厂没能按计划完工。因为，我们的老板严重地低估了太空开发的成本，把钱提前烧光了。你知道，新企业号作业时间严重超期，为此，公司先后发射了三艘补给船，这些原本都不在计划里。现在，一克拉公司已被一家财团收购，公司决定把新企业号上的矿石抛掉。当然，那些宝贝不会被浪费，它们经过地球大气层燃烧后将变成珍贵的金属化合物。数月后，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将经过那片区域，预计，在狮子座流星雨期间，地球的天空将出现一场规模空前的火流星雨。恭喜你成为“克拉克计划”的核心成员，你的任务是指挥飞船安全投放那些宝贝矿石。

陆，你应该知道，这活儿并不好干，必须事先经过非常复杂的坐标计算，然后，依靠飞船在“卸货现场”的精准操作，才能确保成功。

老板让我转告你，“克拉克计划”必须成功，他期待你的出色表现，相信你能够再次证明你是最优秀的指令长。记住，你首先要安抚好你的船员，但不能告诉他们真相！

你的朋友：伊莉莎（看完后，请立刻删除本邮件！）

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陆远行一直生活在封闭的飞船里，除了定期收看经总部整理、发送的新闻资讯，对地球上发生的其它事件几乎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公司遭遇了严重的财务危机，险些破产，也不知道全球一些主流媒体早已开始宣传狮子座流星雨。

陆远行没有马上删除邮件，而是给妻子发了一封简短邮件。他在信中告诉妻子，自己的归期又将延长了，具体时间尚未确定。

数月后，按照克拉克计划，新企业号成功地将矿石抛到了指定的位置。陆远行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发财的机会。于是，他给妻子发去了一封私人加密邮件。

二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抢救，病人的生命体征终于恢复平稳。主治医生袁玫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走出ICU病房。

619号是“华大二院”最好的VIP病房。自从病人进入这间ICU之后，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生命垂危了。华大二院是全国顶尖的传染病医院，在对抗几十年前相继发生的SARS和covid-19等瘟疫方面做出过突出的贡献。临床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袁玫毕业于华大医学院，是全系统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然而，面对619号病人的病情，袁玫却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治疗办法。

昨天下午，国家卫建委召开了医疗系统紧急视频会议。会上，国家防疫中心的专家组组长宣布：近两个月以来各地发生的异常癫狂综合征由病毒感染引起，我国已率先从病人体内检测并分离出一种未知的新型病毒，并且证实这种病毒具有很强的人际传染性！截止到今天零点，世界卫生组织已接到了近千起相似病例报告，华大二院七天前接收的患者是我国第八例本土病例，病情危重。异常癫狂综合征临床表现为发烧、畏光、怕水、狂躁和呼吸困难等症状，平均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七十。

目前，尚未发现可以有效治疗异常癫狂综合征的药物和方法。世界卫生组织很快将公布新型病毒的命名、样本特性和基因序列。

几乎与紧急视频会议进行的同时，各大媒体不约而同地发布了有关异常癫狂综合征的最新消息。不到二十四小时，地球人都已获悉一场可怕的瘟疫再度袭来。

袁玫在护士的帮助下经过严格的消毒之后，来到隔离区休息室。在这里不需要穿戴特殊的防护装置，医护人员可以放松一些。

袁玫刚刚走进休息室，还没坐下，正在轮休的护士长李梅急切地对袁玫说：“袁大夫，新闻说，流调发现全部异常癫狂综合征患者都有与新陨石的密切接触史，大家都怀疑去年初冬的那场火流星雨是罪魁祸首，陨石上很可能携带了病毒。”

“不可能吧？陨石怎么可能携带病毒呢？”

“真的！网上已经传疯啦！”

“难以置信……”疲惫的袁玫坐到沙发上，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休息。

说起去年那场火流星雨，那天晚上，从来不看流星雨的袁玫被妹妹拉着，顶着冷风，不太情愿地爬到了香山上，没想到，姐妹俩亲眼目睹了一场人类有记录以来最大的流星雨，而且是罕见的火流星雨。

在天文学上，有七大著名流星雨，比如：双子座流星雨、金牛座流星雨、狮子座流星雨等等。其中，神秘的狮子座流星雨在每年的11月14至21日左右出现，并且，平均每33至34年狮子座流星雨会出现一次高峰期，高峰时，流星数量可超过每小时数千颗，被称为流星雨之王。第一位成功预测狮子座流星雨周期的人是生活在美国的26岁女作家，天文爱好者艾格丝·克拉克。

早在去年夏天，就有天文学家预测，当年的11月中旬将迎来狮子座流星雨的高峰期，流星数量惊人。为此，许多媒体提前半年就大肆宣传，吊足了流星雨爱好者的胃口，成功地提升了人们的兴趣，也引起了各国政府和相关科研机构的重视。根据权威统计，那场流星雨最高峰时，流星数目超过了惊人的每小时十万颗，并且伴有大量火流星！规模空前的“火流星焰火”在北半球各地引发了上千起火灾，其中有数起森林大火耗时半年多才被扑灭。

以往出现的流星雨，那些小星体都是碎石块，直径大都在几毫米到一米之间，直径10厘米以下的居多。因此，绝大多数流星进入大气层后会迅速地烧蚀殆尽，只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不同运动轨迹和长度不等的光线，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很少坠地形成陨石。也就是说，流星雨极少出现火流星，通常不会形成陨石，更不要说陨石雨了。然而，这场流星雨不但出现了火流星，而且是一场大规模的火流星雨，仿佛末日狂欢的景象一般。最终，火流星雨演变成一场陨石雨华丽落幕。对此，天文学家们十分困惑，一直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在地球上，大多数陨石来自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少数陨石来自月球和火星，来自彗星的陨石珍贵而又稀少。于是，流星雨过后，民间兴起寻宝热，人们四处寻找“狮子座陨石”，或收藏，或转卖，视为珍宝，迅速在国际上形成了一条新兴的陨石产业链。

狮子座流星雨过后不到两个月，贝尔实验室宣布：狮子座陨石富含一种自然界极其稀有的金属。随后，华尔街几家知名的银行正式将狮子座陨石列为名贵宝石，公开收购，竞价买卖。不久，除中国外，狮子座陨石已成为欧美几大期货市场热门的期货品种。一时间，狮子座陨石身价飞涨，炙手可热。于是，数位知名的金融专家大声疾呼，在黄金之后，狮子座陨石将成为第二个货币等价物，由于狮子座陨石的平均价格是黄金的一百倍，刚好与日渐势微的黄金形成高低搭配。

由于狮子座陨石在金融领域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受其战略价值和巨大商业利益的驱动，一些财力雄厚的财团开始把目光投向太空。作为专门从事太空探索和资源开发的公司，一克拉深空技术公司股价暴涨，一跃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

619号的ICU病人就是一克拉公司的员工家属。病人的登记信息上清楚地写着，丈夫：陆远行，职业：宇航员，工作单位：一克拉深空技术公司矿产事业部。619号病人的三次抢救，医院都向病人家属发出了病危通知，病人家属却从未露面。

两天后，护士长突然告诉袁玫，病人的丈夫陆远行来医院了，要求跟主治医生见面。袁玫马上同意了。

在隔离区的接待室里，袁玫见到了三层防护玻璃外面正襟危坐的陆远行。袁玫刚刚坐下，玻璃外面的陆远行欠了欠身，客气地问：“您就是袁医生吗？”

防护玻璃内外通过电子设备传送声音，交流双方不需要大声说话。袁玫点点头，冷淡地说：“您总算来了，差一点你们就见不到面了。”“见了面又怎么样呢，她已经不认人了，肯定连我都不认识了。”陆远行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袁玫皱起眉头，说：“这是患者常见的临床反应，说明她病情危重，你是患者的亲人，虽然不能接触患者，但也不能连面都不露吧。”“不好意思，事情是这样的......”陆远行连忙站起身为自己解释，“得知我老婆住院的消息后，我立刻就请假，乘坐空天飞机返回了地球，今天刚刚结束为期三周的返回预防隔离。”

“哦，原来您正在执行宇航任务。”袁玫态度缓和了一些，打量着陆远行。眼前这位宇航员身材不高但很健壮，面色微黑，眼睛不大但很明亮。

陆远行重新坐回椅子上，忐忑不安地问：“我老婆的病情很严重是吧？她还有希望康复吗？”

“现在，她的各项体征还算正常，按时注射安定可以控制她的情绪。”

“听护士说，她发烧、畏光、怕水、狂躁，这跟狂犬病很像呀。”

“临床症状的确相似，所以我们暂时叫做异常癫狂综合征。”

“外面传说，患者都接触过狮子座陨石，是真的吗？”

“不是传说，是流行病学调查结果。”

“这么说，我老婆真是被陨石传染了病毒！对吗？”陆远行坐不住了，又一次从椅子上站起来。袁玫向后靠了靠，抱起胳膊问：“你是宇航员，而且还是一名飞船指令长？”

“我是不是有些失态？请您先回答我好吗？”

“陨石在坠落过程中，与空气摩擦会产生高温燃烧，病毒有可能存活吗？”

“您的意思是陨石不可能传播病毒？”

“我没这么说。”袁玫谨慎地说，“我只是在讲一个常识，至于陨石到底与瘟疫有什么关联，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结论。”

三

异常癫狂综合征迅速扩散，不到一个月，世界各地的新增病例突破了十万例。预计，世界卫生组织很快将宣布异常癫狂综合征在全球大流行。

世界卫生组织已将引发异常癫狂综合征的新型病毒正式命名为Fm31。Fm是fire meteor的英文缩写，而fire meteor就是火流星的意思。这一命名相当于认定瘟疫与火流星有关，所以，新型病毒命名发布后，所有陨石期货全线暴跌，其中狮子座陨石期货直接崩溃被迫停盘。一夜之间，全球数百万投资者血本无归，许多投资机构倒闭。随后的日子里，不时有媒体报道某某人因背负巨额债务而选择自杀。有业内人士警告说，因为新陨石在金融领域的特殊地位，经过暴炒后突然暴跌有可能引发全球性的金融危机。

值此危机时刻，一克拉公司宣布成立一克拉银行，由一克拉银行保价收购所有狮子座陨石现货，以此稳定市场。消息传出后，一克拉公司的股价出现大跌，但是，一克拉公司此举得到了资本市场的充分肯定和赞扬，名声大振。

虽然没有任何科学结论证明瘟疫的发生确实与陨石密切接触相关，但是，为了有效控制疫情源头，各国政府陆续出台禁止令：任何个人不得接触、收藏、买卖“目击陨石”。陨石从时间上分为两大类：一类叫做发现陨石（或古陨石）；另一类叫做目击陨石（或新近陨落的陨石）。简单地说，禁令针对的是新陨石（特指狮子座陨石），不包括古陨石。

“禁止令”一出，人们马上笃定那场火流星雨就是祸根，陨石上携带了可怕的病毒。主流科学家并不相信民间的这个说法，却无人公开表示反对。官方也很谨慎，第一时间成立了阵容强大的专家组，深入开展调查和研究。

作为生命科学和生物制药领域的青年科学家，宇文清是成功分离出未知新型病毒第一人，因而被邀请加入专家组，担任首席生化学家。在一次外国媒体记者的“街头采访”中，宇文清直言不讳：“陨石无害是常识，陨石在坠落过程中与空气摩擦产生高温燃烧，任何微生物都不可能存活，陨石携带病毒纯属无稽之谈。”

一石激起千层浪，宇文清的“陨石无害论”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支持的声音很大，质疑的声音更大。人们质疑和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所有起始发病者都有陨石接触史，不可能与陨石毫无关系。退一步讲，如果陨石是无辜的，为什么政府还要下达禁止令？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主管部门迫于舆论压力，取消了宇文清的专家组成员资格。当晚，宇文清的妻子袁玫利用休息时间，通过视频电话与丈夫通电话表示安慰。袁玫郑重地对丈夫说：“我也认为陨石携带病毒纯属无稽之谈，这是常识，我支持你，总得有人敢于站出来讲真话。”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看着秀外慧中的妻子，宇文清关切地说，“你瘦了，有点憔悴，要多注意休息。”

“你也是，多替我去陪一陪我爸妈。”

“昨天，我还跟他们通过电话呢，他们根本不让我登门，怕我传染他们。”

“不会吧，你又没接触过陨石，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是你的想法，老人家们可不这么想。”肤色白皙、气质文弱的宇文清无声地笑了一下，“不过，我还真不能去看他们了，从明天开始，我要正式投入陨石研究工作了。”“没搞错吧？”袁玫感到有些意外，“你的专家组成员资格不是被取消了吗？”

“专家组成员只是一个虚职，我在研究所的本职工作和职责都没变，研究陨石，对尽快找到治疗办法或许有帮助。”说到这里，宇文清有些遗憾地说，“可惜绝大部分狮子座陨石现货都在国外几大银行的金库和芝加哥期货交割中心，国内一时很难找到足够的陨石样本，希望所里早一天搞到狮子座陨石，哪怕只有几克也是好的。”

“这影响你研制治疗药物吗？”

“没有直接影响，我是要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谓陨石无害的理论基础是陨石不可能携带病毒，但不代表它与病毒毫无关系。”宇文清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说，“这类陨石不可能携带微生物活体，如果怀疑陨石与瘟疫有关联，不外乎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陨石中的某种物质与原本无害的病毒产生化合反应，造成病毒变异；二是陨石自带的磁性或放射性造成了病毒变异。我要做的工作就是检验这两种可能性。”

“这是你擅长的领域，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永远是我的骄傲！希望你快点出成果，早日解除人们对你的误解。”袁玫直率地说，“那样的话，我受点委屈也值了。”“怎么？难道我的事连累到你了吗？”宇文清连忙问。

袁玫淡然一笑，说：“也不算连累吧，轰动这么大，难免会有同事私下里议论，今天科主任透露，我评教授职称的事可能要往后延一延，他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咱俩都是受关注人物，越低调越好。”“又是这种混账逻辑！”宇文清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然后安慰妻子说，“没关系的，凭你的能力，不过就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

袁玫点点头，目光低垂，想说句无所谓的话，却说不出来。对于荣誉心强的袁玫来说，心里很在意这件事。为了让妻子开心，宇文清犹豫了片刻，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日思夜想的独栋别墅有着落了。”

“真的吗？还差那么多钱呢，你发财了吗？”

“对，发了笔小财，咱们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加在一起足够了。”

“我要带院子的那种。”

“那当然，就是冲着那个巴掌大的小花园才买的别墅嘛。”说着，宇文清笑出了声，颇有几分感触地说，“凭什么有那么多人在住别墅，包括我们的那些大学同学，他们哪里比我们强？我们哪里比他们差！咱们早该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了。”

袁玫连连点头，微笑着问：“你能告诉我钱是哪来的吗？咱们缺七八百万呢，你不会委身于哪个富婆了吧？”“你了解我，咱是只拼才干，不卖色相。”宇文清不无得意地说，“我收到了西半球集团的聘书，受邀担任集团首席科学顾问，兼职年薪三百万美元，预付一百万，你知道吗？西半球集团是著名的布拉斯家族的核心企业。”

听到这里，敏感的袁玫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忙问：“一克拉公司是西半球集团的吗？”“据我说知，它们是两家独立的公司，业务范围不同，彼此也没有隶属关系。”宇文清肯定地回答。

袁玫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通过新闻知道，“陨石带毒说”一度导致那些从事太空探索和资源开发的公司股价大跳水，其中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一克拉公司的市值遭到腰斩。而两天前，宇文清的“陨石无害论”被媒体爆出后，一克拉公司股价立刻止跌回升，仅两天时间，其两万多亿美元市值已修复大半，让那些敢于抄底的投机客和护盘托底的机构赚得盆满钵满。袁玫不希望丈夫的高薪受聘与一克拉公司有任何关系，因为，那将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想到这里，袁玫忽然发问：“外媒对你的街头采访真的是随机和偶遇吗？”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一向低调，从不乱讲话。”

“可是，我并没觉得这次是乱讲话，你还记得我的原话吧？不可能错！”

袁玫还想再说什么，对讲机里突然响起李梅急促的声音：“袁大夫，619号患者心跳异常！”“马上抢救！准备好除颤器！”袁玫来不及跟丈夫打招呼，起身往ICU病房跑去。

再次经过三个小时的抢救，619号病人的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但陷入深度昏迷。抢救期间，陆远行焦急地守在隔离区外面，无能为力的他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次日，国家防疫中心的专家组组长接受媒体采访时，告诉记者，初步测定Fm31病毒的潜伏期长达六十至一百八十天，这个特点对于控制疫情传播十分不利。Fm31病毒与狂犬病毒有较多的相似度，但没有关联性。目前，发现了一种与Fm31病毒相似度极高的RS-９病毒。RS-９病毒在许多动物体内，包括人体内都有存在，但活性极低，一直处于无害状态。Fm31病毒是不是变异后的RS-９病毒还无法确定，两者之间的外观差异并不大，活跃度却有天壤之别，两者的复制机理一样，化合反应却完全不同。

四

通过接触，袁玫对陆远行不再抱有成见，她看得出来陆远行很爱她的妻子。陆远行告诉袁玫，是他让妻子收藏并参与陨石交易，没想到因此害了他的妻子，现在，他连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陆远行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陨石与瘟疫有关，因为那样的话，他对妻子会更加愧疚；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陨石与瘟疫有关，这样也许可以早日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几天后，陆远行给袁玫带来一只拳头大小的铅质金属盒，告诉袁玫，盒子里有一颗狮子座陨石。陆远行还告诉袁玫一个特殊情况，这颗陨石是他老婆半年前送给儿子的十周岁生日礼物，他儿子一直留在身边，经常拿出来玩，却什么症状也没有。

袁玫好奇地问：“你确定吗？孩子经常拿着玩儿，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当然，谁会想到陨石与瘟疫有关呢。”陆远行补充说，“这个铅盒是我前几天专门定制的，以前，陨石就放在一个纸质的首饰盒里。”

“你爱人的资料不全，你知道她具体从什么时间开始接触陨石的吗？”

“去年的11月中旬，流星雨过后，她是第一批寻宝，接触陨石的。”

“她多长时间没接触陨石了？”

“差不多四个月吧，那么多人去寻宝，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国内的陨石就很少了，她把这最后一块留给儿子做礼物了。”

“这么说，她接触陨石的时间不超过四个月。”袁玫边问边整理思路，想厘清其中的逻辑关系。陆远行说：“起初，我还以为与年龄有关，可能是小孩子不会发病，直到昨天听新闻说，出现一例八岁儿童患者，我这才意识到有问题。”

“你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一颗陨石无害？或者我儿子天生免疫？我也是瞎猜。”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你儿子做过测试吗？”

“昨天刚做了第三次测试，阴性。”

“他做过抗体检测吗？”

“没有。”

袁玫眼前一亮，说：“马上给孩子做抗体检测，如果孩子体内有抗体，或许他妈妈就有救了！”“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陆远行听懂了袁玫的话，精神为之一振。他将东西交给袁玫，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在隔离区的负压化验室里，袁玫穿戴好防护设备，小心地打开了金属盒。只见盒子里有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黑色石头，石头的表面坑坑洼洼，呈现出金属光泽，这是所有铁陨石自带的标志性的融壳。陨石被密封在一只超洁净、高密度的塑料袋里，保管方式相当专业。

袁玫凝视着眼前这颗比黄金贵一百倍的陨石，估计这颗陨石的价值至少有三百万元人民币。袁玫不禁心想：这颗陨石到底隐藏着什么危险，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为了早日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陆远行才决定把这颗陨石送给袁玫，以供研究之用。但是，袁玫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没有必要的研究设备，她只能把这颗陨石转送到宇文清手上才有用。袁玫不想通过院方转送，而是直接拨通了宇文清的电话。

宇文清在视频电话里告诉袁玫，研究所分到了一小块陨石样本，暂时够用，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想办法来取。袁玫点点头，把陆远行提供的情况告诉了宇文清。宇文清很惊讶，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说：“你提供的这个案例很有价值，之前流调也报告过一例类似个案，但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

“所以，我要马上向院长汇报，建议流调加强这方面的调查分析。”

“嗯，我必须提醒你，你是医生，做好本职工作就好。”

“我做的都是本职工作呀，你那边呢？有进展吗？”

“不顺利，研究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宇文清习惯性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从陨石中分离出几种可能与病毒产生化合反应的物质，包括贝尔实验室发现的稀有金属。同时，我还发现了两种具有辐射性的金属同位素十分可疑，通过实验，RS-９病毒却没有发生变异，可以说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实验和观察时间还不够？”

“或许吧，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也可能是辐射强度减弱了呢？你知道，放射性元素都有半衰期。”袁玫想通过分析尽可能给丈夫提供一些帮助。宇文清明白妻子的好意，笑了笑，说：“半衰期分别为十五年和七十五年，这个因素可以排除，不过，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

“别卖关子，快说。”

“不是卖关子，也许不应该告诉你，其实，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可能需要保密。”

“说不说由你吧。”

“这个狮子座陨石不可能来自彗星，它其实是一种矿石，而这种矿石只能来自小行星带上的某颗小行星，这两种天然的同位素在地球上没有，在太阳系的存量也很少。”

“他们有用吗？”

“比稀土更稀少，比稀土更珍贵，有可能引发一场新材料革命。”

“这方面我不懂，也不太关心。”袁玫说，“我更关心陨石与瘟疫之间的关系，我还有病人在等着我救治呢。”“陨石不是来自彗星，就说明这场火流星雨与坦普尔·塔特尔彗星的回归无关。”宇文清故意停顿了一下，问，“这个你关心吗？”

“好吧，我关心一下，这又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场火流星雨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天文事件，很奇怪，很神秘。”

“会是外星人干的吗？外星人故意选择这一天，跟地球人开了个玩笑？”

“一个恶意的玩笑。”宇文清笑着说，“你很有想象力。”“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袁玫叹了口气，“谁能给我们一个真实合理的解释呢？真的很奇怪，很神秘。”

接下来，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流行病调查结果显示，长时间接触狮子座陨石却无发病症状的人超过一千人，原因不明，但这些人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他们的体内都出现了抗体；二是他们接触陨石的时间普遍超过六个月。这些现象或许能说明，长时间接触狮子座陨石不但不会对人身产生伤害，反而会对病毒产生免疫力。与此同时，宇文清在国际科技期刊《自然》上发表论文，证实狮子座陨石是珍稀的小行星矿石。论文发表后引起轰动，狮子座陨石期货再次被炒高。

619号病人在注射了她儿子的血清抗体后，病情逐渐好转。陆远行非常开心，在接待室外面，一再向袁玫表示感谢。隔着防护玻璃，袁玫摆了摆手，说：“其实，我没做什么，是你和你儿子的功劳。”“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您，是您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老婆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陆远行感激地说着，红了眼圈。

袁玫说：“是她的运气好，挺过来了。”“她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算是脱离危险了吗？”陆远行关切地问。

袁玫谨慎地回答：“暂时脱离了危险，如果病情没有反复的话，会慢慢的好起来。”

“她何时才能重新认人？她还能记得我吗？”

“这个不好说，她的病程太长了，大脑受损严重。”

“袁大夫，您看新闻了吗？”李梅快步走进接待室，大声地说，“世卫组织刚刚宣布，Fm31病毒与狮子座陨石有直接关系！”“真的吗？”袁玫扭头问李梅，“消息属实吗？有具体一点儿的内容吗？”

“央视新闻频道刚报的，说是狮子座陨石有特殊的辐射性，辐射虽然不强，却能激活RS-９病毒，RS-９病毒就是Fm31病毒的前身，二者是一种病毒两种状态，太神奇了！”

“真的是陨石引起的？”陆远行连忙翻看自己的手机，查看新闻。袁玫也拿出手机，查看新闻。新闻已上了各大媒体头条，消息绝对可靠。陆远行脸色很难看，没跟袁玫打招呼，默默地起身离开了医院。

李梅坐到袁玫身边，低声说：“网上在传，研究成果出自宇文清博士带领的科研团队，祝贺您。”“是吗？”袁玫将信将疑地说，“昨天晚上，我们通过半个多小时电话，他还说没什么进展呢。”

“也许是今天上午才确认，再不就是上面要求保密呢？”

袁玫点点头，回到休息室后，忍不住给宇文清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宇文清确认是他们团队的研究成果，但并不是他首先发现的。然后，宇文清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狮子座陨石是珍稀矿石的消息传出后，陨石再次被炒高，现在突然被确认有害，正在交易的陨石期货再一次崩盘，不知道又有多少投资者因此而倾家荡产了。”“这不是你的错。”袁玫从来不同情那些投机分子，微笑着说，“网上现在流行一个段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还有一句戏言：陨石涨跌停，全看宇文清。”

一周后，619号病人完全恢复了意识，病毒检测已呈现阴性，但是，病人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记忆，在她的眼里，深爱他的陆远行和她疼爱的儿子已变成陌路人。

袁玫明确地告诉陆远行，病人失去的记忆可能无法恢复。袁玫建议陆远行多点时间陪在病人身边，多去一些病人去过且印象深刻的地方，有助于病人记忆力的恢复。然而，619号病人出院的时候，陆远行没有出现。

陆远行接到总监伊莉莎的电话，通知他即刻返回一克拉公司总部。

五

安大略湖是北美洲五大淡水湖之一、世界第十四大湖，北邻加拿大安大略省，南毗尼亚加拉半岛和美国纽约州。大名鼎鼎的一克拉公司总部位于安大略湖畔，这里空气清新，风景秀丽。

湖边的风总是很大，但很凉爽，只是天空阴沉，不免有些压抑。在一克拉总部大楼门前的停车场，陆远行走下接送他的专车，公司矿产事业部总监伊莉莎迎上来，热情地拥抱了他。伊莉莎是典型的希腊裔，肤色白皙、鼻梁挺直，一头金黄色的卷发。

“远行，见到你很高兴！你好像有些憔悴，你妻子的事，我很遗憾。”

“嗨，都怪我财迷了心窍。”

“那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想到陨石竟然魔鬼附体，激活了病毒。”

“不管怎么说，我都有责任，我害了很多人……希望瘟疫尽早过去。”

“很快就会过去！”伊莉莎笑着说，“你没看新闻吗？新必克制药公司推出的K31克星，经试验证明，对消灭Fm31病毒有特效，正在申请紧急用药许可。”“之前有过多次传闻，希望这次是真的。”陆远行换了话题，“公司突然叫我回来，是第二次航行计划提前了吗？”

“航行计划没有提前，是需要提前培训新船员。”伊莉莎转身，边走边说，“新企业号的六名老船员因故全都无法执行第二次宇航任务了。”“他们出了什么问题？结束隔离后，除了导航员霍尔，谁也没联系过我。”陆远行说，“霍尔说他炒陨石期货发财了，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他已经对宇航员工作没兴趣了。”伊莉莎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改用汉语说，“其他人都得了不同程度的抑郁症，有两个人自杀了。”

“你说什么！”陆远行惊愕地停下脚步。伊莉莎继续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不要停下，不要大惊小怪的，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呢。”

“我们被人监视了吗？为什么？”

“现在，老板谁也不相信，虽然，我们都签过保密协议。”

“你说过，老板要出面接见我，是吗？”

“是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见到你。”

很快，陆远行和伊莉莎走进戒备森严的一克拉总部大楼。一克拉公司副董事长兼总裁汤普森正在他的豪华办公室里等待陆远行。

见到陆远行，高大魁梧的汤普森夸张地大叫着：“陆，我们的英雄！你终于回来了！”然后，他热烈地拥抱了陆远行。陆远行平淡而不失恭敬地说了句：“老板好！”

“请叫我汤普森，我们是朋友！”汤普森一边示意部下落座，一边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想过吗？世界一夜之间进入陨石金融时代，而一克拉公司就是这个新时代的引领者，难道我们不应该为此高兴、为此感到骄傲吗？”

“当然，这一切得益于克拉克计划的完美实现！”伊莉莎说，“只是，人类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是别人的代价，不是我们的。”汤普森坐回老板椅上，伸手拿起一支古巴雪茄摆弄着，“我听说，霍尔炒期货发了财，伊莉莎的父亲最近也大赚了一笔。”

“之前赚了，上个月陨石突然被确认有害，他赔得很惨。”

“是吗？宇文清博士每次发表相关论文之前，期货经理没有提醒他吗？”

“真没想到，老板是知情者，宇文清竟然也是我们的人！原来，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准确地说，宇文清是美元的人，我们彼此需要。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没打算隐瞒你们。”汤普森干笑了两声，继续用美式英语说，“我不希望你们知道的太多，是为了你们好，因为有些事我也掌控不了。不过，你要相信我，我叮嘱过期货经理，让他关照你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他们担心泄密，也可能是因为我父亲太贪婪……不说这个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OK，现在我们说点正事吧。”汤普森目光转向陆远行，“克拉克计划第一阶段很完美，是时候开始第二阶段了，新企业号将再次起航，董事会对你和新企业号的表现充满期待。”

“月球上的冶炼厂可以如期完工吗？”

“感谢上帝，总算建成了，它差一点让我彻底破产。”

“我会尽全力培训新船员和新指令长，直到他们达标为止。然后，我想请个长假，回中国陪伴我的妻子。”

“不，你必须亲自出征，新企业号不能没有你。”汤普森严肃地说，“陆，按照协议，你的宇航服务时间至少十年，现在，我只需要你再去一次，就一次！你要明白，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陆远行低下头，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子。汤普森坐不住了，站起来说：“公司将为你妻子雇佣最好的医护人员，你的薪水也将翻倍！”

“您知道，并不是钱的事。”

“哦，当然，我知道你妻子发财了，你现在不缺钱。”

“我说过了，真不是钱的事。”

“好吧，我承诺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执行小行星采矿任务，然后，你将被提升为矿产事业部总监。”汤普森看了伊莉莎一眼，“伊莉莎将被调往一克拉银行，出任副行长！”

陆远行默默地点了点，他只能服从命令，虽然他的内心充满了抗拒。自从确定陨石与瘟疫大流行有关，他一直无法抹平心里的负疚和罪恶感。

两个月后，全球Fm31病毒确诊病例超过一百万人！值得庆幸的是，西半球集团旗下的新必克制药公司成功研制出Fm31病毒特效药“K31克星”，挽救了十几万患者的生命。当然，作为独家药品提供商，新必克制药公司发了大财。“K31克星”价格昂贵，令那些低收入人群望而却步，许多人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万分痛苦中死去。

三个月后，中国国家防疫中心突然公布了一条爆炸性消息：通过有关实验发现，狮子座陨石中的一种同位素的确可以激活RS-９病毒，同时，该同位素的配对同位素可以有效抑制变异后的Fm31病毒的活性和毒性，前提是患者必须在较长时间里保持与陨石接触，接触时间不少于六个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天。而一百八十天恰好与Fm31病毒最长潜伏期重合。

紧接着，有新闻报道：华大二院的传染科医生袁玫是这项研究试验的提议和主要参与者，她本人利用一名病人家属提供的陨石样本做了亲身体验。袁玫本人完整地经过了Fm31病毒检测阳性、病毒感染症状轻微和病毒检测阴性三个阶段，目前，其体内已检测到病毒抗体，并将对Fm31病毒终生免疫。

袁玫一夜之间成为新闻人物，被各大媒体竞相采访报道。

这天，在接受了一系列的媒体采访后，袁玫有些疲惫地回到家中。一周前，她和丈夫刚搬进这幢漂亮的独栋别墅里。

宇文清给袁玫倒了杯水，不冷不热地说：“才回来呀，真够辛苦的。”“还行，配合央视拍了一段专访。”袁玫坐到客厅沙发上，“时间有点儿晚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等你呢。”宇文清故意拖着长腔说，“我们的巾帼英雄没回来，哪能开饭呢。”“看来你是饿了，开始甩片儿汤了。”袁玫笑了，“不会是因为我抢了某人的风头，某人的心里有点儿酸吧。”

宇文清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把工作辞了吧，咱们出国，去美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去美国？”袁玫感到很意外。

宇文清抬起头，说：“我接到了一克拉公司的聘书，要出任公司副总裁兼首席科学家。”“什么？你到底还是跟一克拉公司纠缠到了一起。”袁玫审视着宇文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变了，以前，你什么事都会主动跟我说。”

“彼此、彼此吧，你拿自己做病毒实验，跟我说了吗？”

“我是怕你为我担心。”

“你更怕我反对吧？”

“我承认，有这层因素。”

“你还跟我隐瞒了你的实验设想和实验成果！”宇文清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袁玫惊讶地看着宇文清，解释说：“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想法过于大胆，另一方面也是组织上要求对外保密。”

宇文清还想继续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袁玫温和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翻篇吧，关于去一克拉的事，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如果……你坚持去美国，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宇文清露出欣喜的笑容，说：“这个态度才是我想要的，吃饭吧，你肯定饿了。”“必须有态度，不然人家不给饭吃呀。”袁玫也露出笑容，开了一句玩笑，结束了二人之间的争吵。

不久，宇文清辞去了国内研究所的职务，前往设立在北美洲的一克拉公司总部就职。一个月后，宇文清打电话告诉袁玫，他已经适应了新的工作，近期将回国到上海参加新世界金融论坛，他希望袁玫能跟他一起去美国。袁玫犹豫再三，向华大二院递交了辞呈。

六

新船员的培训工作进展顺利，距离登上新企业号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每周一，汤普森都要亲自到宇航训练基地视察。以往，汤普森的身边都是伊莉莎陪同，这次换成了霍尔。

在大楼门前，霍尔见到出来迎接的陆远行，有些激动，上前拥抱了老船长。

越来越胖的汤普森大声大气地说：“陆，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我把霍尔请来做你的助理，高兴吗？”

“这样的话，我可以请几天假，回家看看我的妻子了，对吗？”

“当然，只要霍尔可以接手你的工作，不影响训练进度。”汤普森拍了拍陆远行的肩膀，没有去现场，急匆匆地离开了。

望着汤普森的背影，霍尔压低嗓音，用英语说：“听说了吗？大老板今天要来公司视察。”

“大老板？就是传说中的布拉斯家族吗？”

“还会是谁？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没有，每天的新闻里都有疫情，我不想看。”

“今天的《美洲时报》报道说狮子座火流星雨是一个骗局，还披露了有关克拉克计划的一些细节。”霍尔有些神秘地说，“昨天，有一个自称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人找过我，我曾经在酒吧里看见他跟伊莉莎在一起。”

“你跟老板说起过这件事吗？”

“没有，我又不是核心成员，知道的内情很少。我想知道，国际刑警找过你吗？”

“我二十四小时都在训练基地，与外界没什么联系。”

“所以，老板信任你，很快你就是我们的新总监了吧？”霍尔提高声音说，“今天，老板突然把我招回基地，让我准备接你的班。”

“你将成为新企业号的指令长吗？”

“很可能，其实……我现在并不喜欢这个工作，但我需要钱，很多的钱。”

“你也会缺钱吗？你可是有钱人。”

“那是过去式了，你知道炒期货的风险很大，该死的狮子座陨石期货，来来回回地坐过山车，所有散户和大部分机构都被玩死了。”霍尔叹了口气，“伊莉莎比我还惨，已经家破人亡了。”“啊？伊莉莎出事了？”陆远行忙问。

霍尔难过地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陆远行立刻给伊莉莎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视频里，伊莉莎双眼红肿，情绪很差。她告诉陆远行，她的父亲彻底破产后情绪崩溃，因为吸食过量的大麻自杀了。自杀前，她的父亲出现幻觉，竟然失手杀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刚刚过完十岁生日。

陆远行十分震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伊莉莎。挂断电话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第二天，汤普森忽然把克拉克计划的核心成员召集到一起开会。在总部大楼前，陆远行遇到了面容憔悴的伊莉莎。伊莉莎没有像以往那样与陆远行拥抱，而是用力地握了握陆远行的手。陆远行感觉到伊莉莎的手心里有一件小东西，他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除了老板，参会人员应该是十一人，今天却多了一个人。陆远行惊讶地发现，此人竟然是在中国出镜率很高的科学家宇文清。宇文清身穿一套最新款的阿玛尼西装，扎着一条星云图案的路易威登全球限量版领带，脚上穿着一双纯手工订制鳄鱼皮镶钻皮鞋，手腕上戴着劳力士紫金手表。此刻，他正抱着双臂端坐在椅子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式。

伊莉莎小声对陆远行说：“你的这位同胞很厉害，K31克星就是他研制的。”“什么？不可能吧？”陆远行控制着表情，惊讶地说，“之前，他一直在中国的研究所工作，他的研究成果应该属于中国。”

“我只知道，新必克制药是授权生产，授权人是宇文清，授权费五百万美元……”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克拉克计划第二阶段的实施方案，新企业号将再制造一次火流星雨。”

“什么？月球上的冶炼厂不是已经建好了吗？”

“也许以后他们会启用，现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说话间，每次开会都迟到的汤普森嘴里叼着一支并未点燃的雪茄，踱着方步走进会议室。参会人员包括宇文清全体起立迎接，等老板坐下之后，纷纷落座。

汤普森取下雪茄，打着哈哈，说：“我知道各位很忙，所以我会尽量缩短开会时间，今天的会议只有两项内容。”说着，汤普森把目光转向宇文清，介绍说：“这是我的新搭档，公司副总裁兼首席科学家宇文清博士。”

会议室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陆远行和伊莉莎都没鼓掌。陆远行注意到伊莉莎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憎恨。

宇文清似笑非笑，微微欠身以示对掌声的回应。汤普森继续说：“今后，宇文清博士将作为克拉克计划的执行组长，与各位携手合作。”“老板，我可以先提一个问题吗？”陆远行突然站起来，打断了汤普森的话。

平常，谨慎低调的陆远行从来不主动发言，更别说主动发问了。汤普森有些意外，不无尴尬地笑着说：“当然，亲爱的陆，希望你的问题简单些。”

“我想知道，克拉克计划第二阶段是再制造一次火流星雨吗？”

“……如果一切顺利，预计两年后的12月13至14日期间，双子座将呈现一次盛大的流星雨，准确地说是火流星雨。”

“现在，陨石期货几乎无人问津，还会有人对陨石感兴趣吗？”

“当然会，只要有利可图。”汤普森皮笑肉不笑地说，“双子座流星雨过后，一克拉银行将高价收购双子座陨石，陨石期货不能停，要知道，我们是最大的庄家！太阳系开发需要大量的资金，我们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所以，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流星雨……”

“然后呢？流星雨要下多久？”

“可能要一直下，直到那颗小行星被挖空为止。”

“一年前的狮子座流星雨已经给地球造成了一场浩劫，这个教训对人类来说还不够吗？”陆远行继续表示质疑，“万一我们的陨石无人问津呢？”“人总是很健忘！”宇文清插话说，“陆船长，你应该知道，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我现在很想知道，是谁提前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你的？”汤普森打了一个响指，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陆远行。陆远行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会场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伊莉莎清了清嗓子，说：“是我刚才告诉他的，我认为他有权提前知道真相。”“当然，当然！”汤普森提高声音说，“我正要宣布新的人事安排，陆远行升任公司矿产事业部总监，伊莉莎调任一克拉银行副行长。”

不等参会人员鼓掌，伊莉莎突然站起来，说：“感谢汤普森先生的照顾，副行长的职位留给更合适的人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的辞职信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我很遗憾，伊莉莎。”汤普森耸了耸肩，“散会后，你先跟陆交接工作，然后去公司的度假中心，免费在那里疗养一段时间……”

“交接文档我已经整理好，发到陆的邮箱里了，疗养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 面无表情的伊莉莎站起来，“我早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再见汤普森先生！”

话音刚落，突然从外面闯进两名身材高大的内部安保人员，拦在伊莉莎的前面。伊莉莎扭头警告汤普森：“如果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立刻报警！”

“你误会了，没人敢侵犯你的人权。”汤普森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将护送你离开，从现在开始，公司的任何人你都不能接触，除了你的私人物品，你一个纸片也不能带走，这是规矩。”

伊莉莎扫视一圈参会的同事们，目光飞快地掠过错愕的陆远行。然后，伊莉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会议室。

“让我们集体目送亲爱的伊莉莎女士吧。”汤普森掏出一只袖珍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上的宽幅显示器。显示器里立刻出现了伊莉莎的身影。只见伊莉莎在那两名保安的监督下，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出公司大楼，走向停车场。

伊莉莎钻进自己的汽车后，保安站在原地未动，一直目送伊莉莎的汽车驶离。很快，镜头切换到公司大门前。伊莉莎的汽车驶出大门，向右转驶上湖畔公路。突然，一辆在对向车道上快速行驶的中型卡车迎面冲过来，直接撞上了伊莉莎的汽车。伴随着观看者的惊叫声和猛烈的撞击声，伊莉莎的小汽车被撞得飞离地面，在空中翻滚了整整两圈，重重地扣在路边的人行道上。

会议室里，除了汤普森，所有人都惊呆了。宇文清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显然，宇文清被眼前发生的赤裸裸的谋杀吓到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无声地走向宽大的落地窗前，步履虽有些沉重，却并没有迟疑。

陆远行很快从震惊中缓过来，跳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急迫地说：“我们得做点什么，我去救人！霍尔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OK！我先去拿手机！”霍尔也跟着站起来，要往外走。所有参会人员的手机都在会议室外面的保安那里。除了陆远行和霍尔，其他人谁也没敢动弹，不知所措地看着汤普森。

“站住！都给我站住！”汤普森吼叫着，“听着，那些事自然会有人管，你们什么也不用做！”

霍尔一屁股坐回椅子，低下头，情绪有些激动。当年，伊莉莎在两名候选人中选择陆远行任指令长，霍尔曾经表示不服气。之后，在整个执行采矿任务的过程中，霍尔不得不承认伊莉莎的决定非常正确。如果没有沉稳、坚定的陆远行，那次任务不可能完成。所以，霍尔对伊莉莎很信服。现在，伊莉莎当场辞职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遭致命车祸，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陆远行强压内心的愤怒，默默走回会议桌。没等陆远行坐下，汤普森严厉地说：“伊莉莎的遭遇我也不想看到，你们记住，从今天起，任何人未经许可，都不能与外界任何人有任何接触，包括电子邮件和所有通讯工具。”

站在窗前的宇文清不紧不慢地转过身，补充说：“否则，后果……你们都看到了。”

七

伊莉莎遭遇交通事故，当场死亡。在她出事之前，曾经偷偷地交给陆远行一支U盘。显然，U盘里是有关克拉克计划的证据和资料。陆远行很想知道U盘里的具体内容，可是他无法打开，因为，手机和电脑他都不敢使用。

作为克拉克计划的执行组长，宇文清接手了全部日常工作。陆远行几乎每天都找宇文清请假，要求回国看望妻子。经过反复权衡之后，宇文清决定去上海参加新世界金融论坛时，将陆远行作为随行人员一起回国。

临行前，陆远行照常与霍尔一起晨跑。霍尔关切地问陆远行：“老板真的允许你跟家人见面吗？”“是的，老婆和孩子都可以见，条件是不能单独相处。”陆远行不满地说，“他们太过分了！”

“布拉斯家族的做事风格，你应该了解。”霍尔说，“昨天，《美洲时报》的那个报道狮子座火流星雨真相的记者去加州海边度假，不慎溺水身亡。”

“他们果然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是的，他们对谁都不放心，所有重要的岗位都有备份，包括汤普森。”

“我明白，你就是我的备份。”

“你明白就好，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鲁莽行事。”霍尔意味深长地说。陆远行放慢了脚步，试探地问：“你看出什么了？”

“说实话，我没看出什么来，但我了解你……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

“谢谢你的提醒，不用为我担心。”

“OK！你哪天出发？”

“今天下午。”

晨跑结束后，陆远行和霍尔一起去基地的餐厅吃早饭。在公众场合或者有监控设备的地方，他们只谈工作或者闲聊天。

上午十点，宇文清通知陆远行去开会。参会人员除了宇文清和陆远行，还有宇航总部首席执行官马克。

经过反复审核之后，他们敲定了克拉克计划第二次宇航任务执行方案。宇文清首先在方案上签了字，然后，陆远行和马克依次签字确认。

当年，克拉克计划的第一个执行方案是由汤普森、伊莉莎和马克三人共同制订的。现在，汤普森退到了幕后，伊莉莎已不在人世，而陆远行由被动参与变成了主动合谋。陆远行感到心情异常沉重，他努力地掩饰着，以免被宇文清看出来。

刚刚履职，尚有几分书生气的宇文清并未过于留意陆远行，能够亲自主持新项目的具体实施令他感到兴奋。他关切地问马克：“这次双子座流星雨有把握落到中国西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吗？”

“应该没问题，这次，我们运用最新的量子计算机反复演算过了。”

“很好，汤普森先生很关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呢？我知道，那里是无人区。”

“今非昔比，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变成绿洲。”宇文清拖着长音说，“那里正在兴建一座大型太空游乐城——宇航体验嘉年华，投资方是西半球集团。”“我明白了，一场火流星雨将使那里闻名于全球。”马克恍然大悟，“还将最大限度地减少各地发生火灾的概率，避免引起各国政府的警觉。”

宇文清干笑了两声，下意识地扫了陆远行一眼。陆远行目光内视，一言未发。他盼望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尽早登上回国的飞机，回去看一眼朝思暮想的亲人。

其实，陆远行急于回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利用与亲人见面的机会，把手里的U盘传递出去。

当一克拉公司的商务飞机落地后，陆远行才意识到他低估了传递U盘的难度。公司为宇文清和陆远行各配了两名职业保镖，二十四小时贴身警卫。在公开场合，宇文清明令陆远行不得离开他的视线。

陆远行原打算趁着与妻子见面的机会，把U盘塞给妻子。等见到妻子时，他发现妻子根本就不记得他了，与他没有任何交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放弃。好在孩子认识他，并且热烈地拥抱了他。当时，他曾想借机把U盘塞给孩子，但是，他无法预测孩子发现U盘时的反应。他绝对不能让U盘暴露，更不想因此给孩子造成危险。

就这样，陆远行神不守舍，与妻子和孩子相处了整整一下午。一起吃罢晚餐后，陆远行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妻儿。

会议议程已经结束，次日一早，宇文清一行六人将乘专机离境。返回酒店时，心内无比焦急的陆远行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看着酒店大堂的门童走上前，为他们开门，陆远行甚至产生了要把U盘塞给门童的冲动。

步入酒店后，陆远行为自己刚才竟然会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而觉得好笑，他暗暗地摇了摇头，心中不停地祈祷，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这是一家六星级酒店，宽敞的接待大厅十分豪华。忽然，陆远行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宇文清！”这是陆远行熟悉的声音。寻着声音，陆远看见袁玫从大厅东侧的沙发上站起来，正向宇文清招手。宇文清高兴地迎上去，拥抱了妻子。

经心打扮的袁玫身着蓝色套裙，脚穿红色半高跟皮鞋。她紧紧地搂着宇文清，含着眼泪说：“还好，我总算是赶上了。”“是呀，是呀！”宇文清说，“再过八个小时，我们就要离开上海了。”

袁玫松开宇文清时，看见了宇文清身后的陆远行，有些惊讶。陆远行也认出了袁玫，连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袁玫的手，激动地说：“袁医生好！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谢谢您挽救了我老婆的生命。”

“那是我的工作，我还得谢谢你送的陨石呢。”袁玫微笑着说。陆远行的手很用力，袁玫被握得有些痛。正当袁玫努力地抽回手时，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手心里有一件小东西，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接在自己手里。然后，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悄然将U盘放进手包里。

那一刻，陆远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无法预料袁玫的反应，他也不知道袁玫最终会怎么做。两个月，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他尽力了，他已别无选择。

两个月后，按照克拉克计划，陆远行就将带领训练合格的宇航员们乘飞船前往月球。然后，他们将转乘环绕在月球轨道上的新企业号前往小行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