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红薯半年粮
近日,挚友斌兄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吾因琐事未能随同前往探望长辈,心存愧意!老伯却惦记着我这个小辈,给我捎来了老人亲手晒制的“腊巴薯”。这薯条黄红黄红的,软绵绵的,拿一小条儿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满口是甜甜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吃着这“腊薯”条,又想起了在老家时那“一季红薯半年粮”的岁月……
家乡大坪刘家,山多田少,又缺水,是一个“扶起砂罐喊天旱,砂罐一倒就涨水”的小山村。所以种植水稻的水田少,加上当时的耕作制度和种植技术的制约,缺米断粮的饥荒月,每家每户或长或短的时日总会有的。幸好我地山地多,加上家乡的人们也都勤劳着,所以大家都种植着小麦、荞麦、红薯、玉米等作物作补充,而红薯的种植尤为普遍,有“一季红薯半年粮”之说。
每年快“涨端午水”的时节,大家都早就把土地翻整好了,并打好了“行子”或“穴凼”,薯种地里育好的种薯苗也一蓬一蓬的,绿油油的,长势旺盛,只等雨季来临!大伙都知道,种植农作物是靠天呷饭的活,“人定胜天”只是神话而已,得抢季节,等半个月里的几场雨一断,薯就扦不下了。等大雨一下,每家每户都会冒雨去割种薯藤回家,剪藤、扎把,趁雨歇的缝隙下地扦薯,大伙都忙碌着。
剪种薯藤也是技术活,很讲究。大人们边剪边教自家的小孩,一般3到4个叶节段就可,剪的伤口面应为斜截面,同时把第一叶节的叶片连同叶柄剪去,便于薯藤扦进湿地里尽可能受伤小些。扦时,一般要把第一叶节没入土中就可,并用拇指和食指两小手指用力一捏,让薯藤挨紧土泥,便于生根成活,然后随即撮上一小把农家土杂肥于基部。
母亲说:“薯藤是贱草,也是救命草”,易成活。母亲是种地行家里手,农事农活精通得很,我特崇拜!果然过不了几天,太阳一出,土上面的几个叶节的叶腋处就长出了嫩芽,再过上一段时日,待长成3至5厘米长时,就可进行一次中耕施肥了。
家乡的夏天,时不时地下着“太阳雨”,水、温、气正好,薯藤也疯长着。每一根薯藤匍匐着向前伸长,并不断产生分枝,向土地的四周延伸,铺满了地以后,又互相把头伸向空中,你挤我,我挤你,大家都想“出人头地”似的,远远望去,绿油油,蓬松松的一片,充满了无限生机,甚是好看。
这时,母亲说,该翻藤了,凭着她的经验论,翻藤后薯胀得大个些。母亲把我带到地边说,要一蔸一蔸地把薯藤提起理清,然后顺着一个方向倒放,像梳头发一样顺着一边倒,做了几个示范动作后,就把这任务交给我,她就去做别的农活了。我也特乐意,因为这农事活首先是轻松,再者可减轻扯猪草的压力。凡是一蔸长得太茂盛的薯藤就可扯断几枝来喂猪了,届时,农活也干完了,猪草也有着落了。翻了藤的薯地,薯苗当时都萎蔫了,可用不了几天,自己又翻身转过来了,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多年后,和母亲闲聊时我还聊起这事来,母亲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她说,自己种的庄稼,就好像自己家的孩子,不忍心伤害他们,每次翻藤时对薯藤总会有损伤,看着心疼!所以把这活交给我,“眼不见为净”。多心慈的母亲呵!谁知我不懂事,还打着歪主意,为了猪草的事,对薯苗伤害更大,但歪打正着,抑制了薯藤的疯长,反而我家的薯产量还高些。
待寒露季节一来,家乡地里的红薯就可开挖了,这半个月也是家乡农事最忙的时节,必须抢在霜降前挖完,不然薯会冻伤,也不易收藏。开挖时,小孩子负责割薯藤、脱薯藤把儿、把薯分类堆放,把伤薯,小薯,病虫害薯放一堆,做猪饲料用;大个的、表皮光滑的是用来食用的,一部分下窖,一部分切薯丝,晒干,以备来年三、四月青黄不接时接济荒月,大人们负责挖薯,运薯,下窖。
九、十月份是“人长肉,猪长膘”的时节。鲜薯可以切丝、切片开汤,配以姜丝、蒜苗,薯粉脆粉脆,汤鲜甜鲜甜,加上姜蒜的香醇,味道美极了!亦可削皮,整个整个地蒸煮,不同的薯种,味道各不一样,白薯种松软,“南瓜薯”软甜,“石菠萝”粉脆……
吃得最多的是“红薯饭”。把红薯洗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薯粒儿,配在米里一同烹煮,又甜又软又香!其实,这时节刚打了晚稻,家里是有米的,可母亲做饭时,总要配些红薯,除非有客人来,才会煮一餐净白的米饭。母亲说,家中有粮心不荒,要饱时思饥。母亲做事总是这么有计划,虽然她说不出什么“居安思危”的大道理来,但这种勤俭、节约、处事周全,一直成了我家的一种家风传承了下来。
最好呷的要算“煨薯”了。晚上用“荷叶锅”煮了猪潲后,母亲便拿来一簸箕红薯,一个一个地埋放在灶中的热灰烬里,上面再用一些热柴灰焐着,第二天清早起来,满灶膛里的“煨薯”便熟了,小一点的表面还烧焦了。清早我们兄妹几个打猪草或拾柴禾回来后,拿上两个就可去上学了,边走边吃,村里的小伙伴们也大都如此。其时,大家都呷得满嘴乌黑也不在乎,大伙的嘴角黑黑的,脸蛋儿红朴朴的,心里是暖甜甜的,姑娘们有时还会去村里井边洗洗,我们男孩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些人家也晒制一些“腊巴薯”。把蒸煮好的“南瓜薯”或晾挂在屋檐柱子上的“牢红薯”切片,摊在米筛或灰筛里,然后放屋顶的瓦片上暴晒,晚上也不用收,这样一晒一露的几天几夜下来,便可食用。这样的“腊巴薯”便于收藏,味道甘甜,拿上几片放衣袋里随时可充饥。
到了寒冬腊月,每隔几天,就下窖取一箩筐薯出来食用,到了来年的二、三月份,等窖里的鲜薯呷完了,就用干薯丝配米,煮“红薯丝饭”度日。
就这样在母亲的呵护下,度过了那“一季红薯半年粮”的儿提时光,度过了那缺米少粮的饥荒岁月!现在,随着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完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可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却老了,七十多岁了,但母亲那凡事有计划,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依然不曾改变过,也在我们晚辈的处事持家中得以潜移默化,真的,得深深感恩我们的上辈们!趁父母还健在,得好好尽尽孝道,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