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高高的山顶上

刘朝侠

1983年登上甘德尔山顶。

那是7月下旬，考试结束，几位同学相约登山。早晨9点，我们从北坡上行。山坡初缓而后陡，大家谈笑而行。上山的路没有直的，需要左右腾挪。塞北的山不像南方的山树木葱茏，极少植被，脚下是灰色的石头，面前还是灰色的石头，偶尔撞见几棵酸溜溜，便令人感到惊奇。

转入山谷，却是另一番景象，居然有一片榆树，大的有合抱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有几只白山羊游弋树丛间，放羊不可能走进这么深的山谷，必定是野山羊。此前听在117地质队工作的同学的父亲说，前些年此地黄羊很多，夜里开车，黄羊见到车灯的亮光会成群地奔过来，时有黄羊撞毙于车下，捡回去即可大快朵颐。山上还有不少岩羊，犄角盘曲，极擅攀岩。我们边聊边走，到山岩险绝处，手脚并用，学习想象中的岩羊。

险绝的山涧，竟然有水，这水的高度自然高于柳宗元的小石潭，潭水清澈，照出山的倒影，云影也在潭中悠然飘荡。在干旱的大西北，此番景象，不入深山是无法想象的。

同学们你呼我唤，相互招呼着，遇到坎，相互扶持、牵引，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一点点接近顶峰。在平时的学习中，大家也是这么互帮互助的，都认为，将来乃至永远，大家都会如此。那时，大家还不知道社会的复杂，江湖的险恶，竞争的残酷和无序。

登临顶峰的那一刻，感觉登上了世界顶峰。因为在那一片天地，它确实就是高于一切事物的顶峰。环顾四面八方，都在脚下。生活的城市犹如一盘小小的跳棋。西面山脚下蜿蜒的黄河，就像调皮孩子的一泡尿。往东北方向看，总是在香烟盒上看到的千里山，就像画在香烟盒上般袖珍。站在山顶的我们，忽然生出几分“伟大”的感觉。我们找到尖利坚硬的石块，在山顶最顶端的一块石头上，逐一凿刻下登临者的名字。那一刻坚信我们的名字会留存万古，与日月同辉。也许这就是登顶的魅力和意义吧！

不问而知，在那高高的山顶上，每个人都必有所思。瞭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广袤的沙漠、静静奔流的黄河、脚下既温馨又灰暗的小城，谁心里会没有暗暗的期许？谁心里会没有一个诗意的远方？谁心里不埋下努力创造美好而朦胧的未来的决心？在以后漫长而艰辛的人生路途中，那时埋进潜意识的心念，何尝不鼓舞并激励我们熬过一个个寒冷而漫长的暗夜，跨过一道道生死的关卡！每每回首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的那一刻，总让人感慨，也让人潸然。

那时登山是无路可循的，只能参照岩羊、山羊、黄羊踏出的隐约的痕迹。尤其让人没想到的是下山比上山难！那天，下山摸索到很晚，遇到几次险情。在让人无处下脚，站立不稳的崖壁上，我们看到不知何时，不知何人跌落的帽子和褂子……下到半山腰，天就黑了，下到山脚已是漆黑。有的家长准备上山找人，有的准备报警呼救……

那看似平常的一次登山，又非同寻常。它让我不时想起在那高高的山顶上暗自的期许，一同登山的同学，少年时的往事，那个城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许多苦难与欢乐……

2023年1月29日刘朝侠于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