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
刘雨点
想去雅各布公园标识牌上写着亚马逊河的小河边看蝌蚪,忽然下起雨来。爸爸说:“咱们去东边的美术馆看画展吧。”我觉得也行,奶奶和姥姥都说我是小画家,看看画展也是画家的正事。
进了美术馆,美术馆正在开会。
爸爸说:“不是开会,是开幕式。”
我觉得就是开会,和电视上演的开会一样——上面坐着一排人,中间还有一个坐轮椅的病人。台下站着一片人。台上的人讲话,台下的人鼓掌。又一个人讲话,台下的人又鼓掌。
我给爸爸说:“这是开会,不是画展。”
爸爸说:“是画展开幕式。”
后来终于有个人说了句和画展沾边的话:“……请各位领导和观众观看画展——”还做了一个指引的手势。轮椅带领着领导在前面走,观众在后面走。
我问爸爸:“为什么不说请画家观看画展,画展不是画家画的吗?”
爸爸说:“观众就包括画家了。”
这就是说,也算请我观看展览了。
我拉着爸爸的手跟着人群走。
一群人簇拥着轮椅走,走在前面的人西服领带梳着油光的背头,神情严肃地慢慢挪动着,好像电视上追悼会向遗体告别的样子。
有记者把话筒擩过去,摄像机也杵过去,走动的人群就会停下来,有个人慢慢的像念悼词一样说一段话,人们纷纷像默哀一样点头,然后队伍再慢慢移动。
我虽然是个画家,毕竟岁数小,个子也小。领导和走在前面的人挡住了画,我只能看到他们不停地念悼词,点都默哀的样子,看不到画,有些着急,也有点生气。
我对爸爸说:“这就是开会,是追悼会。”
爸爸说:“嗯——不是,是大展,大展很隆重,隆重的大展就这样。”
爸爸安慰我说:“能看到这样的大展不容易,要有耐心。”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前面的队伍走着走着,像走丢了一样走出了美术馆。
我和爸爸从展厅的末尾反过头来看隆重的大展。
走累了,爸爸把我抱起来。
哇——这下看清楚了!
我们一张一张地看,爸爸给我讲解,这是油画,这是漆画,这是版画,这是年画,这是水粉画,这是水彩画,这是国画……乱七八糟的。
我觉得油画和漆画一样,版画和年画一样,水粉画和水彩画一样,工笔画和印出来的古画一样,写意画和抽象画一样……好是好,就是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画没画一只蚂蚁,难道隆重的大展都不会画蚂蚁吗?不会画小蚂蚁,大蚂蚁总该会画吧,大蚂蚁是黄的,个头大,看上去眼睛和嘴都很清楚,难道那么多画家都没好好观察过蚂蚁,连蚂蚁都不会画吗?
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画的蜗牛,蛐蛐也没看到。
看到两只螳螂并排走——简直是瞎画!画家不知道螳螂到一起会打架吗?我喂过螳螂,开始喂一只,怕它孤,又抓了一只给它做伴,结果两只螳螂一见面就打架,拉开了,过一会又打。把他们分别放到两个花盆里,它们趁我不在,又你找我,我找你,继续打,第二天一只螳螂的脑袋没有了,过了两天,胜利的那只螳螂也死了,因为它在打架时肚子受伤了。
后来又抓来螳螂喂养,还是这样。螳螂只能单个喂,它们不会并排在一起散步聊天做好朋友的。
这个大展隆重是隆重了,隆重得跟追悼会似的,没什么意思。真不如去亚马孙河看蝌蚪。只是今天下雨了,去不了雅各布公园,看不到亚马孙河里的蝌蚪了。
忘说了,有一幅画画了几只蝌蚪,画的像逗号,没眼睛没嘴。蝌蚪是有眼睛有嘴的……还没我画的好。
我和爸爸讨论着画展,出了展厅,走出美术馆。
雨还在下,爸爸右手抱着我,左手打着伞。
雨打在伞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打了个寒颤,对爸爸说:“雨把伞当鼓打了,真不错啊。”
爸爸看着我,我看着爸爸,我和爸爸都笑了。
2019年3月21日星期四刘朝侠于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