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

瑞士数学家、天文学家古尔丁于1622年发表著作《组合的数学问题》,书中探讨个别字母如果拿来用在2到23个字母里的话，究竟可以得出多少组合。答案是700兆个单词。如果将这些词誊录在每本1000页、每页100行、每行60个字母的空白书册中，那么恐怕需要八十亿五千二百一十二万两千三百五十座图书馆（每边四百三十二英尺）才容纳得下。

法国数学家、神学家梅森则在《宇宙和谐》中指出，除了单词以外，歌曲也具有类似情况，因为二十二个音符彼此不同的组合就可产生一百二十亿乘十亿首歌曲。如果谁有野心每天记录一千首，那么几乎要两千三百万年才能完事。其实绘画包括书法也有同样的性质，如果你了解了它的本质，把握了它的基本元素，创造是无限的。

人的感觉是无限的，所以有写不完的诗，画不完的画，诗之外还有诗，画之外还有画。

有时捡起一张小纸片，就能画张画。齐白石有这个习惯，陈子庄也有这个习惯。在纪念馆里，看着他们用废纸头画的画，感觉画外有画，有着也许不尽顺意，但博大丰腴的人生。

齐白石的小画稿、笔记都留着，碎纸勾几笔、写几个字也留着。真正画画的人更喜欢这些，能看到齐白石更内在更本质的东西。齐白石惜物。我觉得他是惜己。我相信他内心有一种自信，相信自己的片纸碎纸都会传世。

画画，一直觉得画到一半比完成的画生动。塞尚未完成的画比成品好。未完成的画，就像进行中的生命，有余地，有无限可能性，让人想到画之外。

就绘画而言，泥古能化，深化艺术；放手写生，解放艺术；真诚交流，感悟艺术。艺术是通达自由的道路。参禅常说：“不要死于句下”。画画，赏画，也不能框死在画中。艺术是领悟人生的一种方式。

艺术之为艺术在于与人不同。一流的艺术家能使艺术语言活泼起来，并且不断更新它。

很多人问我书画篆刻，大多问的是技巧。然而，真正重要的在于心灵层次，心灵层次决定了艺术层次，也决定了法无定法的技巧。学习艺术，不能只停留在艺术的诸多法门上。强调“功夫在诗外”，是希望人们少一些“自限”，少一些徒劳无功的消耗。

夏目漱石在《草枕》也写道：“率性与天真是从容裕如的表现。对于画，对于诗，或者对于文章而言，从容裕如乃是其必要条件。当代艺术的一大弊病，就在于所谓的文明潮流粗暴地驱使着艺术家斤斤计较于鸡毛蒜皮之细节，从而忙忙碌碌，空劳一生。”

思想境界还未达到与天地万物一体的阶段，就谈不上艺术家。艺术家的心量是无穷的，一个小小印章，一幅小画，往往可以窥见其心量之浩大。“诗外、画外”说的就是这个。

分不清是思想家是艺术家，实则既是思想家又是艺术家。

画外的世界比画深远广大。

2024年7月30日刘朝侠于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