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银杏树

八十年代改革初，改革的浪潮卷席全国，然而，它给弄潮儿带来的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也许只知道付出必有回报，却不知道市场供应随波逐流，是改革开放给了父亲应该有的回报，没有改革，就没有发展前图，也没有父亲的丰收与机遇，从这篇故事中，希望您能了解些什么

我们家有两棵又粗又大的银杏树，那是童年时代的父亲在爷爷帮助下亲手栽下的希望之树。那一年我们家乡刚刚解放，土改分到田地，爷爷和父亲充满希望地种下它们，两棵树伴随着父亲一起长大，见证了我们家的辛酸苦辣。

银杏树又叫公孙树，因为叶子果子可以食用还能入药，若是赶上好的时机，就能买出好价钱，两棵大树，也是一笔不蜚收入，所以被父亲称之为摇钱树。

    听父亲讲，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那个荒唐年代，银杏丰收了，父亲挎着一篮子的银杏在泰州高桥口出售，那时他才十五岁，谁知被造反派撞见，硬说父亲是投机倒把、没收了父亲的银杏果，父亲却不胆怯，冲着那些人嚷着说道，既拿了我的银杏，就得给钱，并一直跟着嚷到领导那儿，领导见父亲还是个小孩，就还给了父亲、并吓唬父亲说:下次再看见你卖银杏就打你。父亲挎着银杏篮找了个偏僻的小街道，等了老半天才卖掉，得了十五块钱、却一直掖着，舍不得花一分钱，一直快到春节，才拿出钱来买了双自已最喜爱的草绿色的解放鞋，又用剩下的钱给爷爷奶奶各买了两双袜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那时，村里好多人年轻人不甘心贫困，都出门在外，在各行业的经济市场圈圈里八仙过海，挣钱打拼，父亲则把目光瞄准在咱家的两棵银杏树，想以此增点经济收入，改变生活。

    由于一直没重视培植，两棵银杏树一直瘦骨嶙峋地树立在那里，接下来，父亲就特别重视了，给树施肥，治虫，除草，就象对待出生的婴孩一样精心料理。由于父亲的精心料理，只两年时间，两棵银杏树就枝粗叶茂，枝差交错，根根枝头蓬松的向四周伸展蔓延，占有很大的一块地面。

    春天喷上花粉水，秋天里，两棵银杏树枝枝低垂，结满了果子，隐藏在绿叶之间的颗颗果粒挂满了每根枝条，站在树下仰望，就象天上数不清的星星，煞是让人欢喜。

    那年秋天，银杏果喜获丰收。由于采摘后需要去衣晒干才能出售，我只知道两棵树的果子足足泡了两大缸，一家人紧张的忙了一天才去掉果衣。完后送到收购点，经过品种签定，两棵树的果子都是二等品“凤眼”，就这两棵树的果子，那一年获得近四千元的收入，这在二十年前在咱这村里，对于我们这样的庄稼人家来说，是笔可观的收入。

    第一次就尝到甜头的父亲、和所有的乡亲们一样，开春就纷纷购买银杏树苗、以便将来能有更多的收入，所不同的是，这次父亲购买了四百多棵银杏树苗，花掉一年的两头肥猪钱、又将家里仅有的五亩地，除了留了一亩口粮田外，其余的四亩全种植了银杏苗，父亲准备大干一场。

    除了两棵大银杏树外，父母亲自管理，其余，只要一有空闲，父亲就打发我们三孩子去苗圃除草，施肥，治虫，修枝，一家人在辛勤中付出，并寄予希望，憧憬美好。

    次年秋天，两棵银杏树又喜获丰收，除了赚回银杏苗木的本钱，还净剩二千元，并且苗圃的银杏苗也在我们的精心料理中一棵棵枝粗叶茂，郁郁葱葱、成为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父亲望着郁郁葱葱的银杏苗圃常常感叹的说:只可惜咱家的地太少了，否则我还要再培植两亩……。可是事与愿违，银杏的行情就与股市一样，让人难以预料。

    那是1988年的秋天，我们家的两棵银杏树又根根枝头低垂、硕果累累，一家人和往年一样，忙碌着采摘，去衣，晒干，就等收购人上门。谁知晴空一声霹雷，收购价突然从往年的25元一市斤降低了一元一斤，这简直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乡亲们都被惊呆了。后来才从市场上了解到:原来前几年银杏果一直出口，本地市场一直紧俏，今年出口市场饱和了、本地银杏果泛滥，所以价格偏低，至于以后的行情谁也不知道……

    美好的希望倾刻变成泡沫。第二年开春、村里大批人开始变卖银杏树、改行种植别的经济农作物，父亲也坐不住了，那段时间整天在外奔波，他想卖掉四亩地的银杏苗木。

    每次父亲从外面回来，母亲就凑过去打听情况，父亲说，没啥好消息，又说，苗木市场的价格太低了，说啥都不能卖。一家人忧郁忡忡，最后，母亲终于耗不住了，开春不久，就在银杏苗圃种植了花生小麦啥的，这次父亲没有吭气，若是在往年，说啥都不会答应的。

    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回来带来一条信息，说，附近的泰州市现在大搞发展，附近的乡镇都整成了开发区，泰州直高港，泰州至兴化等都在修建二级路。母亲却说，修路与咱的银杏苗圃有啥关系？父亲也茫然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家的苗圃紧靠近公路旁，很是惹人注目。那是九四年的春天，一位自驾一辆银灰车的胖子把车停靠在苗圃路边，在苗圃的田埂子上徘徊着，对银杏苗木左看右看，并不时向路人打听着什么，久久不肯离去，这引起父亲的注意。

    父亲走过去，那位胖子就向父亲打听说:这是谁家的银杏苗圃，多好的苗木，居然种植庄稼，真是糟蹋了。父亲说，我的，胖子又问买吗？父亲说，啥价？胖子说，苗木都不错，三百八一棵，我全部收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之全不费功夫，父亲激动的不知说啥好，他看了看这些朝夕相处的苗木，一朝忽然拜拜，心里倒是有种乐极生悲的感触了。胖子感觉父亲在犹豫，好象又怕黄了这笔买卖，一咬牙，又开腔说，这样吧，四百元一棵，这可是最高价了。父亲没想到胖子又加价了，激动的:哎，我这就回家叫人启苗装车。

    父亲气喘吁吁赶到家里对母亲说:快干活了，咱家的苗圃被老板全部收购了，一棵四百元的价格收购的，赶紧帮老板启苗装车吧……。

    胖子叫来了两辆货车，八个人忙碌，足足忙了一天才全部启完，并装车，完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苗木全部用于泰州修建公路的绿化及园林所用。

    那一晚，父亲坐在他亲手栽下的两棵银杏树下，喝了很多酒，又适逢电视正热播连续剧《水浒传》，从不唱歌的父亲却跟着电视里用嘶哑的嗓子唱起:……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歌声带来阵阵欢笑，全家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